49.第 49 章
一條血線從女子頸部順著蘇幕白的手纏繞而上,那血線里是一縷幽光,也是通向西子內丹的入口。尋常的妖怪內丹往往也就一種顏色,再多也不過兩種,可是西子身體里這七彩的幽光,分明是不同妖怪的靈力凝結而成。蘇幕白突然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所以長生不老丹在你身上?」
西子笑著,像是在示意任何一件與她不相關的事情,「是啊。」
***
萬景初年。
黃沙陣陣,馬車在風中轆轆奔走。
戴著貓眼戒指的手中捧著一隻金匣,墜在頭上的東珠和步搖隨著馬車的行動不停晃著,發出清脆如鶯的聲響。
年輕的女人撫了撫手中的物件,笑得越來越放肆。打開匣子,她看著盒中金色的藥丸,神色痴迷,「終於,我終於得到你了!」長生不老丹,這是她千辛萬苦多少年才叫道士煉出的長生不老丹啊!
「太后!」一人一騎從后躥出。
女子趕緊抱住了懷中的盒子,十指丹蔻掀開轎簾,十分不滿地掩口,望向黃沙之後的人,「什麼事?」
「打來了!叛軍打來了!」車窗外的黃沙不停的飄進來,報信的小兵眉頭緊擰,這條路已經是越來越難走了。好好的大路不走,這條路這麼邪乎,太后居然主動選擇這裡,現在碰上敵人了,這不是要人去送死么?
女子心裡一咯噔,面如死灰,她喃喃地念了幾聲「好」,卻見旁邊的人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鬼道危險,你還不趕緊去擋!」
「是!」小兵渾身一抖,迅速往後跑了去。
南宮慧拉下轎簾,異常緊張地打開盒子,喃喃道,「哀家不會讓的,哀家不會讓的!」她握住手腕上的珠寶,「這些是哀家的,你們是哀家的,整個天下,都是哀家的!」
「太后,敵軍當中有鬼!」一人哀嚎,撞上了馬車,伸出鮮血淋漓的手掌扒住車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南宮慧見了,沉穩地將手中的匣子放下,抽出腰間的刀,利落將那人手指斬落下來,「你們這群膽小鬼!哀家不怕,哀家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得逞,哀家要活,哀家要整個天下,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哀家定要守它生生世世!」
說罷她拿著一顆藥丸放入口中。才剛吞下去,她便覺得渾身舒暢無比,連夜趕路的辛勞一掃而光。
哀家可以長生了?
哈哈,哀家可以長生了!南宮慧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果然這次煉丹的效果非同凡響,不枉她特意走上這條鬼道,來吸收冤魂的煞氣。
想必她的手再往盒中探去,只見馬車一個趔趄,匣子里另一顆丹藥撲通通地滾了下去。
「停車!」南宮慧扒住車門,失聲尖叫,「給哀家停車!」
「太后,不能停車,」車夫大喊,「他們快追上來了!您的安危要緊啊。」
「廢物!連幾個葯人都搞不定!停車!」女子銀牙暗咬。說罷,只見馬車堪堪停穩。南宮慧走下車來,周圍漫天的飛蟲嗡嗡叫得都要嚇得人脫幾層皮,兩方人馬的屍體在來路已經鋪了鮮紅的一層,「把人給我帶上來!」
「是。」
「南宮慧!」對方一個將領模樣,腰束狐狸毛的男子揚聲大喊道,「你這妖婦,蛇蠍心腸、謀害忠良,陷蒼生於水火之中,今天我就為了天下百姓,取你性命!」
女子噗嗤一笑,「就你們小小的葯人谷,要和我作對,是不是太天真了?我勸你要是有點眼力勁兒,投降了,我依然還養著你們,要不然……」女子朝下人使了使眼色,只見一排穿著獸皮被蒙著頭的人被牽了出來,跪在地上嗚嗚直叫。
「大哥!」領頭的男子野獸一般地吼了一聲。
「嘖嘖,生離死別,」南宮慧笑笑,「可惜了,你要是不聽我的,就跟他們一樣了,喏。」
女子一聲令下,身後的人舉起大刀,噗嗤幾聲那些人的腦袋就被砍了下來,滾落在地上。
為首的男子雙目赤紅,揮刀往前就砍,「南宮慧!你奴役我族多日,殺我族人,飲我鮮血,大家,殺了她為我們兄弟姐妹們報仇!」
「殺——」瞬時間,沙場上喊聲震天。只不過這一次,形勢卻有了極大的變化。
頭上蒙著黑布被砍殺的葯人似乎提前被餵了腐蝕性藥物,而現在眼前那些屍體已經被南宮慧一行人瓜分成了許多塊,綁在自己的盾牌上,只要葯人砍到了這個盾牌,便鮮血四濺,反腐自身。於是葯人節節敗退。
「看清楚了沒?誰才是你們的主子?就連你們的冼西林將軍都被我做了無頭軍,你們這些小嘍啰,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南宮慧嗤笑道。
說罷,她接著在這裡找掉落的那一顆金丹。
「混蛋老道!」南宮慧在心中罵著,「好好的長生不老丹,硬是要分成兩顆,如今她吃了一顆了,下一顆找不到,這得如何是好?」
她正找得起勁,眼前突然一人撲通一聲跪下,接下來是一片人跪下的聲音,「太后,臣等救駕來遲,請太后恕罪。」
原來這時,葯人已經盡數敗走。南宮慧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一片黑壓壓的人,走到方才說話的人面前,一個巴掌甩了下去,「哀家叫你們午時來接應,怎麼現在才來?都巴不得哀家死在這兒么?!」
「臣惶恐――」磕頭磕倒一片。
「太后恕罪,實在不是臣等耽擱,這鬼道難走,葯人狡詐,臣等方才在山下差點就沒有了性命……」
「行了行了,」南宮慧不耐煩,「快!給哀家找東西!」
「請問太后可是要找什麼?」一個老臣恭敬問道。
「一顆丹藥。」
「敢問太后,是什麼丹藥?」另一人問。
「費什麼話,趕緊找便是。」
「是,太后。」說罷,眾人齊齊出動,開始找丹藥。可是眼前橫屍遍野,雜樹叢生,實在是無從找起,足足找了半個時辰,卻一無所獲。
「太后,臣……無能。」一人戰戰兢兢道。
「廢物,道長呢?」南宮慧頭疼。
「道長還在京城。」
她看了看四周幾乎成山的屍體,慢條斯理道,「燒,都說真正的金丹不怕火煉,把這些屍體燒成灰再過來找。」
「是。」說罷滿路的翻找之聲又響了起來,不絕於耳。
夜幕快要降臨之時,南宮慧的胸膛不停起伏,幾乎是一股怒意要將這裡全部的人斬殺殆盡了。
「還沒有找到,怕是……怕是燒化了……」
「燒化了?!!」
「是。」
手中的匣子被女子猛地往外頭一擲,翻了幾個滾停在地上,「居然燒化了,什麼長生不老丹,那道士真是活膩歪了,走,回宮!」
「是。」
次日,京城。
南宮慧歪著身子在宮門口鞦韆上躺著,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一個穿著朝服的玉面男子站在她的身後,「小慧,你可別生氣了,以後誰再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我幫你把他砍了。」
女子一聲嬌笑,順勢倒在男人懷裡,「國舅爺,我就喜歡你這樣。不過你放心,那道士已經死了,煉出了假丹,我還留著他作甚?」
「調皮。」男子颳了刮她的小巧的鼻尖。
女子對這小白臉國舅哄女人的功夫很是受用,「倒是可惜了我那幾隻極品的妖怪和那葯人小姑娘,她那血我還是用得很順意的,白白地被煉成了人丹。」
「要不,用冼西林的屍體來練練?」男子道。
「沒用,」南宮慧擺擺手,「要是有用我也早就用上去了,死物一進去,那些丹藥根本就無從下口。再說,這次用得那小葯人,就是他一脈傳下來的姑娘,那姑娘可難弄得很,呵,」南宮慧一笑,摸著自己的肚子,「不過再難弄,也在我肚子里了,不是?」
「要我說,在難弄,也難弄不過你啊……」男子嘿嘿一笑,手伸進女子衣襟。
「啊~討厭~」整一日,前庭中的嬉笑聲不絕於耳。
第二天,國舅死。
話說是因為平日里橫徵暴斂,弄得民不聊生。
而南宮慧的宮殿里卻死寂一片。
所有的宮女太監都站在門外瑟瑟發抖,「你們說,咱剛剛是看到什麼了?」
「混賬話,」一個太監哆哆嗦嗦道,「咱什麼都沒看到!」
「是,什麼都沒看到!」另一個人附和。
殿內的床邊上是一大灘血跡,順著那血跡過去,是一個一個血腳印,女子的裙擺,腰身,豐乳,和銅鏡里陌生的臉。女子臉上出現了淡淡棕色的斑點,原本凝脂一般的肌膚現在卻不知老了多少倍。並且更令她受不了的是自己渾身上下竟然發出了一股惡臭!
南宮慧顫抖著摸著自己的面孔,「不,這不是哀家,不是哀家的臉。定是有人給哀家下了蠱!誰?!究竟是誰?!」
早上起來,她看見國舅像見了鬼一樣喊著就要跑出去,到殺了他她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是現在這一看,她究竟是怎麼了?!
「太后。」有宮女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傳話。
「什麼事?!」南宮慧迅速拿起旁邊一身紫色的斗篷蓋在身上。
「皇上來了。」
女子慌亂將手帕蒙住臉,「叫他在珠簾外面等,我得了天花,怕傳染於他。」
只是一日一日,南宮慧身上的惡臭便越發明顯,再一日醒來,太和宮裡發出一聲尖叫,南宮慧看著自己如同骨架一般的手,不停地顫抖,「我的血呢?我的肉呢?臭道士!來人!來人!」
那天起,太和殿一殿的人,除了一個小宮女,全都不見了。有宮裡頭傳言,說是那天太和殿里出現了慘絕人寰的一幕,一地的人血人肉紛紛像是被野獸從骨架上扒下來了一般。
唯一倖存的那個小宮女也似乎神智有些不正常了,就這麼被遣送出了宮,嘴裡一直念叨著,「不見了,不見了,都不見了。」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背著包袱的小宮女停在皇宮門口,還說了一句話,「既然哀家的已經不見了,你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葯人谷的鬼道上,血泊之中,一個木屐踏過,黃袍僧人有著十分乾淨出塵的五官,他一擺手杖,眼前黑色的瘴氣便瞬間消失不見,「阿彌陀佛,這個地方,殺戮太重。」印無荒正準備走,卻發現血泊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發光,一手撿起來,先是一怔,眸光鎮定下來以後他緩緩閉上眼睛,說道,「你受了如此重的血腥污濁之氣,如今該是和我入寺中呆一呆了。」
「臭和尚,放我出去,我要去找那女人報仇……」藥丸之中傳來一個女童的聲音。
印無荒看了看那顆金丹,「怎麼?你都能說話了么?」
「快放了姑奶奶!」
「……」印無荒卻彷彿沒有聽到,將金丹放入木缽之後,緩緩朝太陽走了去,「世間因果,皆須放下。退一萬步,你現在修為尚淺,也報不了仇……」
***
聽完這一段,蘇幕白頓覺不妙,「所以你是?」
西子將自己外衣穿上,雲淡風輕道,「我就是那顆被印無荒撿走的長生不老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