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56.第 56 章

「秋魚,給本宮把榻上的那東西給我拖過來。」宮裝女子躺在一方搖椅之中,金色綴著桃花的裙擺層層疊疊,任由長相妖冶的男子在身後給她捏著肩膀。

「娘娘,那……那東西已經快不行了。」叫秋魚的丫鬟低頭稟道。

女子鳳目微睜,看著自己剛剛塗好的指甲,「快不行了就是還活著不是?帶上來。」

說罷,一個渾身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人被帶了上來。那女子頭上簪著一隻金釵,身上被插十好幾處匕首,血順著匕首往下汩汩流著,卻統統被下人用瓶子接住,整個大殿血腥氣一時盛極。

南宮慧聞著這血腥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陶醉地笑了笑,「最近拿無頭軍作勢也差不多到時候了,那群酒囊飯袋還真是可以,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無頭軍這樣的東西,給他們頭上套一個黑布袋,夜裡一出來,不也是無頭的?」

身後的男子應聲而笑,「皇後娘娘英明。」

「皇後娘娘?」南宮慧若有所思地站起來,走到眼前的女子身邊,「皇後有什麼好英明的,皇后再英明,也英明不過皇上。淳之,你再去給皇上挑些拔尖的美人,讓他好好享受享受。」

「是。那照舊是從您身邊選?」男子頗有深意地看向南宮慧。

「不行,」南宮慧笑著摸了摸躺在地上的女子的面龐,「本宮身邊的人心估計已經被養大了。上回不就是派這樣的女人去了么?占著有幾分小手段就挑撥皇上和本宮的關係,還想要幫皇上奪回落入旁系的權利,真是做夢。」說罷手一用力,指甲就嵌進去了女子漂亮的面頰。「碧玉,不,玉貴人,你說是不是啊?」

「妖婦……」躺著的女子咬牙掙扎道。

南宮慧揚手一個耳光啪地落在女子臉上,漫不經心道,「你說你們葯人一族也真是生得好,一雙眼睛能生幻術,一身血液能做藥材,身體輕盈善為詭攻,偏生臉蛋還要生得漂亮。知道的,說是天賦異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窩子狐狸精。」

面前那個叫碧玉的女子已經沒有了聲響,今天的血差不多已經流幹了。

南宮慧覺得無趣,轉而瞥向身後,「西子,你說是不是?」

一個藍色衣服的姑娘從她的身後走上前來,黑色的頭髮柔順地披散在腰間,女子的臉龐白皙精緻,一雙大眼睛深黑如潭,西子神情默然,「回皇後娘娘,不知道。」

說罷跪在地上,利落地捲起袖子,用案几上的刀劃開手腕,並用一個瓶子接好,「這個月宮裡的血不夠,我這裡還能再接上一瓶。」

南宮慧再次躺回躺椅上,看著西子,方才的好心情似乎也完全不見,「你以為就因為你的血比其他人好上那麼一些,哀家就捨不得動你?」

殷紅的血液一滴滴落入瓶中,「煉丹的妖怪還差一味沒有找齊,你還需要我。」

南宮慧怒極反笑,捻著手中的一顆珠子,「敢跟我這麼說話的,現在也只剩你這麼一個了。你說,別人對本宮都是畢恭畢敬,生怕有所閃失就性命不保,為什麼你卻是這樣的膽大妄為,難道你真的不怕本宮?」

「我不是你煉丹的一味藥材么?」西子淡然道,「既然早晚要死,何必對你畢恭畢敬?」

聽到此處,南宮慧索性大聲笑了起來,「冼西子啊冼西子,你是真和其他小葯人不同。什麼時候你的皮囊和血肉全部都能為本宮所用,本宮的心情也不知道能好上多少呢。」

「煉成丹藥娘娘不就能得到了對嗎?」西子將瓶蓋蓋起,似是恭敬地垂首,「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淳之,」一雙玉手緩緩擰緊,宮殿里的南宮慧看著眼前女子離去的方向,喊著身後的男子,「你覺得,若是派她去皇上身邊,勝算能有幾分?」

「娘娘很會培養人,」李醇之諂媚道,「西子現在儼然已經生成一個妙人了。無論樣貌,機智,或是手段,沒有一樣,在其他新進宮的小主之下。」

「哦?」南宮慧笑道,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拿起旁邊的一顆葡萄撥著皮,「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冼西子如今已是十分秀色可餐了?」

男子剛剛想說一聲嗯,卻突然間如鯁在喉。冷汗如雨一樣嘩然而下,「自然,再誘人也比不上娘娘您。」他露出平日里練出來的熟稔笑容,剛想上前摟住女子轉移視線,卻猛不丁地聽見對方的聲音。

「本宮雖然最近身子不適,但是還不至於耳背。」南宮慧道,眼神沉冷如鉤。

「娘娘,淳之並不是這個意思,娘娘您在我心中才是最美的人。西子只不過還是一個小姑娘,再如何出色也是倚靠您的栽培,如何能比過娘娘的光輝?」

女子一步一步的走到男人身邊,華麗的裙擺在地上幾乎是劃過一道弧線,纖細的手指撫摸在男人臉上,「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不相信男人?」

「不,醇之不知道。」李淳之盡量讓自己保持淡定,他本就是南宮慧如今最得意的男寵,再怎麼不小心也能得到比別人多一半的寬容。可是如今女子這樣的眼神實在是令他心裡發慌。

只見南宮慧勾起嘴角湊到男子面前,「很簡單啊,因為你們說的,都是假話不是嗎?」

「來人!」南宮慧轉而一喝,「李淳之以下犯上,意圖騷擾本宮,拖出去斬了!」

皇宮大殿里,每日發生的事情數以千計,這裡一日的喧囂很快過去,深夜空曠的宮殿里,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

血一滴一滴地流滿了整個大殿,女子的呻、吟聲,尖叫聲,吶喊聲,全部被吞沒在巨大的空曠之中。西子手中拿著一隻碗,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黑乎乎的藥材,看到四周沒人,小心卻快速地往殿內走去。

「碧玉,碧玉。」她輕聲喚著躺在地上的女子,女子原本鵝黃色的衣裳早就被染得血紅,完全沒有了反應。

「你醒醒,」西子拍打著她的臉龐,試著將碗里的葯灌進女子的喉嚨,著急道,「碧玉,你醒醒,別嚇我,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其他的人都死了,你要是不在了,我怎麼辦呢?我怎麼辦?快起來把葯喝了。」

一邊說著,女子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流下來,再如何隱忍成熟,畢竟也才只有十幾歲,「碧玉,我們不是要一起逃出去,一起回家,就算逃不出去,我們也要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嗎……」

可是大殿裡面,已經沒有了聲音,回答他的,只剩下了,漫長的寂靜。女子的嘴唇和臉頰已經開始泛青。葯人死和尋常人是不一樣,所有的皮膚,血液,毛髮,在一小段時間內,都會迅速萎縮。西子拚命地搖著懷中女子的屍體。長時間的絕望和壓抑培植了她的成熟,如今這些東西突然像潮水一樣向她涌過來。

只是突然間,懷中的女子似乎動了,她的肌膚慢慢豐盈起來,漂亮的眼睛慢慢睜開,抬起纖細的手指,像往常一樣笑著,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在觸到西子皮膚的時候,碧玉的眼睛變成了深藍色。西子只覺得渾身冰寒一片,再下一個瞬間,已經沉浸到了自己的噩夢當中。懷中的女子迅速萎縮,慢慢的慢慢的,變成了西子自己。

血一點一點地往容器當中流去,旁邊是一股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鐵湯。目之所及,一排黑道士將那些曾經叱詫風雲,聲名聲響徹森林的妖怪一隻只剝筋拆骨,丟進了那九龍爐鼎之中。一瞬間,爐子裡頭光火大盛。

慘叫聲一片,卻被厚厚的牆壁隔開。她想動一動自己的四肢,可是自己已經被去完完全全被拴在一個鐵架上。鐵鏈的聲音驚動了旁邊的女子,南宮慧輕哼一聲,含笑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跟本宮斗,你還嫩太多。你是我一手培植起來的人,有幾斤幾兩本宮還不清楚嗎?想逃?呵呵,這諾大的皇宮,到處都是我的人,你就算長了三頭六臂,又怎麼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哈,」西子一笑。抬起頭來,「我沒有逃出去,我認。可是南宮慧,你實在是十分可笑。你這一生,終極到底追求權利,可是到最後你看看,你還有什麼?所有你有的最好的東西都被你丟棄了。所有對你好的人都被你害死了,你追求長生,追求權力,不過是只是你卑微的想要證明你在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過真實重要的一個證明,你這樣和那些搖尾乞憐的狗有什麼區別?」

「混賬,」一條蘸了鹽水的皮鞭,啪的一聲打在西子身上,頓時間,鮮血便流了出來,南宮慧柳眉倒豎。

「太后。時辰已經到了,外面那一幫追求皇上死因的老臣,馬上就要進來了,如果不再抓緊時間,那到時候後果可不堪設想。」一老臣俯首。

「嗯,」南宮慧輕輕嗯了一聲,一擺手。四個壯漢便將西子從鐵架上卸下。往爐子旁邊走去。道士在旁邊吱吱呀呀的念著什麼,那些衣服上繪著太陽的丹鼎派人在旁邊,一臉憧憬,期待著西子被扔進去煉成人丹的那一刻來印證他們煉丹史上的輝煌。「葯人治,長生成。」這個是留在當地派人煉丹秘籍上,最後的一句話。

爐子當中的血腥氣,數不清的白骨血肉,紛紛湧上來拍打著西子的臉頰和皮膚。她看著那水中自己的倒影。我,不行,阿爹,阿娘,還有哥哥,他們都還在等著自己來救呢!她不停地掙扎,不停地掙扎,可是眼前的沸水已經越來越近。最後突然四個漢子猛地一鬆手,自己邊垂直的往下落了去。

「啊!――」

西子猛地從床上坐起,周身冷汗潺潺。這是多久沒有夢到這麼久以前的事情了?

起床點燈。

桌上放著一面銅鏡,銅鏡裡面的,是一張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汗水打濕了頰邊的碎發,長發隨著中衣蜿蜒而下。既然沒有辦法睡著,她便自己在房間各個角落裡走了走,順便收拾了幾樣能夠用得上的兵器。

抽屜里放著兩塊護心鏡。

這兩塊護心鏡是蘇幕白專門叫人從邊境為她尋來的。說是當月光與星光共同照耀在這塊護心鏡上的時候,他們便可以發揮不一樣的功效。只不過她試過許多次,一直都沒有把這個功效發揮出來,便也只當這個是一個玩笑了。

難道真能有特異功能?一時興起,她拿著這個護心鏡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只見窗戶邊上,蘇慕白正直愣愣的站在那兒。渾身正是化成半妖的形狀。一邊身子上伸出的藤蔓在風中和頭髮一起飛舞著。

蘇幕白化妖之後的半邊臉依然是如同原先那樣的俊秀,只不過多了一層妖氣。琥珀色的瞳仁上似乎蔓延著點點的火紅色光輝,周身在月光下瀰漫著妖怪專屬的熒光。

他今天倒是穿的不一樣,不再穿著白色的衣服,而是穿著一件紅黃相間的長袍,和頭髮上幾縷紅色髮絲映得正恰到好處。

看到西子突然打開門來,男子也是一愣,似乎也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會突然間出現在他面前。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右手食指微微勾起,妖態立刻消失,「怎麼睡不著?」

「嗯,有些做個夢了,出來走走才睡。」

不知道為什麼,到這個時候也深人靜,兩個人平常而立,蘇慕白似乎也有心事,一瞬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你一直都在門口?」西子問道。

「沒有,我也睡不著。」蘇幕白說,不是很明顯地撒了個謊,總不可能說自己特意跑到姑娘的房門口來看月光吧……

「話說你變成半妖的樣子我還沒有怎麼看過,剛剛那個樣子能再讓我看看嗎?」西子眨眨眼睛,似乎十分感興趣。

男子卻突然有些為難。倒不是蘇慕白不願意讓西子看,只是自己實在對這句話要的樣子沒有信心。以前每一次自己偷跑到妖窟以外化成妖怪之後,一直都聽別人說自己是怪物,西子在人間呆了這麼久,恐怕也是這麼覺得吧。「沒什麼好看的。」他看著前方道。

「哦?堂堂的無雙公子不都應該是驚才絕艷之人嗎?」說罷,西子抬起他的右手,就要強行逼他現行。

「你真要看?」蘇幕白轉握住她的手。

「恩。」西子挑挑眉。

蘇慕白一手蒙住西子眼睛,食指一勾,白色的光線夾雜著紅色的光芒立刻籠罩了他的全身。「你可要準備好了,我化妖的時候可沒有你化的時候那麼好看。」

西子沒有辦法看見,倒也不動,笑著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還沒有等蘇白鬆開蒙住她的眼睛的時候,自己已經用輕巧化開男子力道。湊上前去,細細觀察起來。

看了幾天之後,索性還拿了一根藤條來玩。蘇幕白原來還有一點內心惴惴不安。但是現在看見西子玩得起勁。也突然間安靜下來。一會兒之後,卻又十分尷尬。只見男子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妖怪的身體不是尋常人,哪怕是已經妖化的部分,還是能夠有感知的。「摸夠了?」

「還沒有。」西子搖頭,卻見手中的枝條迅速抽了出去。

蘇幕白臉上微微泛紅,「你不覺得難看嗎?」

「不覺得啊,」西子抬起頭來,爬上他的一根枝條上坐著。這樣就好停在他的眼前,「很好看。」

蘇木白一愣,只是恍惚間看到坐在他對面的,女子認真地看著他,一雙大大的眼睛隨著她的手緩緩遊走。手經過了他右臉上的木質疤痕。經過眼睛,眉毛。鼻樑,然後是嘴唇。最後有什麼柔軟的輕輕柔柔的東西,落在了他的唇上。

電光火石之間,蘇慕白只覺得一陣酥麻從女子吻過的地方迅速蔓延開來,女子如同幼獸一般細小的呼吸與他的相互糾纏,她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落上一層陰影,如同蝶翼一般微微抖動著。

男子右手的枝條猛然間收緊,變成人的身體,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裡,輕柔的吻慢慢地變得激烈。就在蘇幕白快要把持不住的同時。西子將他推開,調整了一下自己紊亂的氣息,狡黠笑道,「我早就想這麼做了。」說罷,還沒等蘇慕白反應過來,眼前的身影倏忽不見。

「什麼是想這麼做了?……」蘇慕白被晾在外頭不知所以,「喂,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想這麼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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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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