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鬥法
清晨,馬岩剛吃過早飯,便被小翠火燒火燎的找到,帶去客廳。
大少爺見他進來,連忙招呼:「來來馬岩,快見過吏部張大人!」
張大人挺年輕,一臉正氣的樣子,馬岩聞言連忙施禮,張大人也笑呵呵的起身相迎,很是親切。
寒暄過後進入正題,張大人帶來了吏部的批文,任命馬岩為國子監算學助教,官從九品,如此,他去授課,可謂名正言順了。
馬岩很是意外,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竟莫名其妙當上了助教,並且還算是有了編製,人都說七品芝麻官,他這從九品,估計就是小米粒官吧!
連忙謝恩,大少爺也是很高興,他自己的官算是花錢買的,現在從這周府里,終於又走出一位公務員,並且是憑真本事當上的!
話不多說,即刻上任,張大人帶著馬岩直赴國子監。二人一路打著哈哈也是有說有笑,馬岩官職雖矮了這張大人一大頭,可他的大黑可比張大人的坐騎高了一個頭,直令張大人讚嘆不已,暗道這周家當真是財大氣粗。
到了國子監,祭酒親來迎接。張大人遞上公函,說明來意,祭酒顯然早已知情,大家抱拳拱手一團和氣。
馬岩暗暗打量這國子監的一把手,果然高級知識分子在什麼年代都有類似的氣質,看這白鬍子老頭的言談舉止,馬岩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前世的幾位教授,若在他的時代這就是北大校長了,親來迎接可見他馬岩面子不小,或者說世子面子不小。
祭酒叫人又請來一位老先生,向張大人及馬岩介紹道:「這位便是算學博士廖大人,馬岩,你便聽他安排罷!」
馬岩連忙施禮,那廖博士冷冷看了面前這個年輕人一眼,也是勉強拱了拱手。
「如此,馬岩,便讓廖博士帶著你四周看看吧!」
廖博士向祭酒恭了恭身,向馬岩點下頭,轉身離去,從頭至尾竟對那張大人視而不見。
馬岩連忙向二人施禮告退,快步跟上。
看著二人離去,祭酒搖了搖頭,轉向張大人笑著賠罪道:「呵呵,廖漢鍾脾氣臭了些,張大人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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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博士身材不高,卻走得飛快,馬岩只得一溜小跑跟在後邊,叫了兩聲這小老頭也沒有反應,只顧悶頭緊走,馬岩不禁好笑:難怪年紀差不多,人家是三品祭酒,你是九品博士,就這脾氣,充份體現了臭老九劣根性。
廖博士突然停住,馬岩一個不及險些追尾,幸好最新勤於練功反應敏捷。
「十經可全熟於胸?」老頭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十經是啥馬岩都不知道。只得乖乖回答:「不曾!」
「那九章該是讀過?」老頭顯然很不滿意,緊皺著眉頭盯著馬岩。
馬岩心裡有些不安,還是低頭道:「也不曾!」
「那你來此做甚?」廖博士憤怒了,向馬岩暴喝道。
「教數學!」馬岩抬頭回敬,心道老子可不吃你這套,是我上司又怎的,世子讓我來的,你還不讓我教?
廖博士被噎得顯些背過氣去,哆哆嗦嗦指著馬岩半晌,似乎勉強壓制自己的憤怒,顫聲道:「那你會些什麼,憑什麼來教?又教些什麼?」
我會的可多了,馬岩暗道,幾次方程三角函數微積分,說出來你也聽不明白,可人家老頭也是負責任,考察自己免得誤人子弟,於是恭聲道:「廖老,世子派我來此——」頓了頓,卻看到老頭明顯對世子並不感冒,猶在氣憤,便繼續說:「主要負責講授一種玄奘大師取自天竺的計數及算數方法,用此法可令數術一學簡單不少,更好普及!」
「什麼旁門左道,九章都未讀過,還敢如此誇口!」廖博士相當氣惱:「玄奘又如何,他經是念得好,那又如何?可就懂得我算學一門?」
馬岩一聽,心想也是,你讓一個和尚給數學博術講數學,是搞笑了些,看著廖博士青筋直抖鬍子亂顫,心下生怕把這老先生氣個好歹,安慰道:「廖老所言極是,不過玄奘大師取來的不過是種方法,也就是些符號,如何運用,還得我算學中人自行研究!」
廖博士冷哼一聲:「我學中人?我學中人可十經九章可全爛熟於胸,我倒看看,你有什麼方法符號,也敢來我國子監授課!」
馬岩聽得這個氣悶,你看過這什麼十經九章的就敢如此嘲笑鄙視我啊?所幸他修養不錯,依舊陪著笑道:「廖老勿怒,如此講解也是費力,我已著書一本專門講述這門學問,工部已經印好,今日應該送到,廖老一看便知!」
「著書?」廖博士更是憤怒,想他於此算學孜孜所求幾十年,也未曾有隻言片語傳於世,這毛頭小子膽敢寫書?恨恨道:「好!好!你隨我來,我且考考你這著書立傳之人,看有沒有這個資本!」
二人進了一屋,應該是博士辦公之用,分別落座。
馬岩對這老頭忍了好久,如今一聽老頭要出題考他,心裡直是叫苦,他對這古代數學是一點不知,如果真被老頭問在這裡,的確沒臉在這當這個助教了。
廖博士沉吟片刻,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冷冷道:「今有城下廣四丈,上廣二丈,高五丈,袤一百二十六丈五尺。問積幾何?」
馬岩聽問一呆,這麼熟呢?這不是給了上底下底高和長度,求梯形體積嗎?如此標準的一道小學數學題?不禁問道:「如此簡單?」
廖博士險些沒背過氣去,他是想給這年輕人一個下馬威,此題出自九章算術之商功,不算難卻也算不得簡單了,聽馬岩如此反應,忍著暴怒點點頭:「如此簡單!」
岩掏出炭筆,在紙上列個等式,邊寫還邊念:「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二再乘長,一千八百九十七點五立方丈」
廖博士本想看他笑話,聞言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看他說得怪怪,可數字竟是一點不差,速度又如此之快,難道此人真有大能?不禁用了心思,想了良久,又問道:「今有玉方一寸,重七兩;石方一寸,重六兩。今有石立方三寸,中有玉,並重十一斤。問玉、石重各幾何?」
馬岩深怕丟臉,認真聽題,待廖博士說完,長呼了一口氣,伏案疾書,嘴裡仍是念念有詞。
「設玉體積艾克斯,石體積歪,得二元一次方程組,艾克斯加歪等於三,艾克斯乘零點七加歪——對了,還須除以十六,加歪乘六除以十六等於十一,代入——通分——除——減——算回去——廖老,玉六斤二兩。石四斤一十四兩,這題有些難度,只在一斤等於十六兩,如果一斤為十兩,便簡單得多了!廖老?」
卻見廖博士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又看看他寫的算式,說不出話來。
此題也完全出自九章,如果這年輕人看過,隨口說出答案當是不難,可是見他一步步說出解答的步驟,有幾步自己還能理解,可更多術語自己竟是聞所未聞,什麼艾克斯又歪的,偏偏這麼快便找到答案,他自問做不到,他的老師也是做不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果然不簡單!
見馬岩喊了他好幾聲,老廖回過味來,運了口氣,語氣和氣了不少:「我再問你,今有圓材埋在壁中,不知大小。以鋸鋸之,深一寸,鋸道長一尺。問圓材周幾何?」
馬岩面色嚴肅了下來,在紙上畫了個幾何圖,看了看,又畫了幾筆,他被震驚了。
其實從心裡,他對這古代的數學並無太多感覺,只覺自己受現代系統教育這麼多年,很多知識應該比這個年代超前很多,可是從這簡單的幾個字的一道題,他終於發現,中國古人對數學的研究,居然已經到了這樣一個高度。
題是不難,大約初中幾何程度,但涉及的基礎知識,相當廣泛,包括勾股定理,二元方程,圓周率等很多他原來以為只有現代才有的數學知識,卻不知原來在一千多年前,便已被我們的祖先發現,併流傳了下來。
馬岩默默的列幾個等式,抬頭恭聲對廖博士道:「八點一六尺,廖老。」
他所恭敬的對象不是對面這位老頭,而是中國古人幾千年的智慧,此時,對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明,馬岩充滿敬意!
廖博士真的再無話可說,他被面前這個年輕人打敗了,此題除了九章原題,他還自己加了些料,沒有深刻的算學根底與功力,絕對很難答出,何況如此快速。
二人良久無言,馬岩暗道可以了罷,三道題一道比一道難,再算下去真不知自己應不應付得來,卻不知老廖基本已經拿出了壓箱底的絕技,見面前這位年輕人仍是遊刃有餘,也是又驚又懼,還有些敬意。
訕訕拿過馬岩計算用的草紙,摸索著道:「這就是你所言玄奘大師傳下的算數方法?」
馬岩放下心來,忙道:「正是!」
「果然有些門道!」老廖絲毫不隱藏自己的認可。他這樣的學術大師,可以無視上級無視官威,但對專業能力強的人,自然而然生出親切之感。
「如此法能傳於世,果然是功德一件,世子英明!」轉向馬岩,臉上帶了笑容:「如今弄得老朽也想學習一下這種計數方法了,以後還望小友多多指點!」
聽廖博士如此謙遜,馬岩對他的好感也是油然而生:「定當竭盡全力!」
忽聽門外人聲吵雜,老廖一皺眉,馬岩忙道:「可能是我的書到了,待我去看看。」
三個夥計一趟趟抬進好多書物,馬岩幫助指點:「放這放這,這裡,廖老,放這可以吧?那邊——」
廖博士看得奇怪,伸手拿出一個東西,問道:「這是何物?」
馬岩忙得正歡,看著自己和劉企的書稿印製成冊,取名《吳碼算經》,心裡說不出的滿足感,聽老廖發問,回頭道:「那是算盤,一會在下向您演示如何使用——那個誰,放這裡,別摞太高——」
書怕是有二三百本,算盤也有這些,幾人真是忙了半天,待全部妥當,原本不大的屋中幾乎轉不過身,廖博士捧著一本《吳碼算經》,正在研究。
「廖老,」馬岩上前叫道:「世子已經安排百餘商賈帳房於今日來這裡學習這吳碼應用之法,您老可願與我一同前去上課?」
廖博士看書正看得入神,聞言點頭應答:「嗯嗯,一同前去!」忽然醒悟過來,抬頭驚道:「百餘——商賈?」
馬岩聽得奇怪,莫不是被這百名學生嚇住了?點頭答道:「是啊!」
卻不知廖博士是被這商賈二字嚇到了,暗暗搖頭,如今這飯夫走卒也來能這國子監上課了?只能低聲道:「世子行事,果然非我等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