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變
「你真的還要找那伙人的麻煩嗎？」
聽完馬岩簡述了一下剛剛和肖不讓的對話，大小姐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緊緊握著一雙筷子的縴手無一絲血色。
「馬老弟，老哥勸你一句，我們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對方又是如此扎手，還是少生事端為妙，況且——」張文過看起來也有些緊張，正色勸告馬岩，咽了咽口水道：「況且他們似乎也不是針對我們的！」
馬岩見這二位主顧如此神色，心裡也是有些不安，苦笑著道：「謝張兄關心，我也不會那樣不知深淺了，這一趟生意還是平安為要，我不會再生事端了，只要他們不是想對我們不利！」
大小姐明顯鬆了口氣，心裡卻還是有些緊張：「那伙人應該不會是找我們的吧，不是說都已經出城了嗎？」
馬岩看到這位平時看似掌控一切的大小姐此刻露出也如平常女孩般的不安，心裡有些衝動，生起一股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她安全的豪情，點頭道：「是啊，應該無事！不過明日——我們也要出城了，不再碰上他們就好！」
次日清早，一隊馬車浩浩蕩蕩駛出遼陽府，只有幾十護衛。
滕大人有事在身，需盤桓兩日，大小姐的商隊不想耽擱，只能約好上京再見，江伯帶著一隊人及皮貨已趕往蘇州上船，只剩他們這一隊人，略顯單薄。
周月娥一路說話不多，小翠不明所以，只是覺得大小姐有些緊張，問馬岩馬岩也含糊其辭，搞得小丫頭莫名其妙。
還是讓她少知道些好啊，畢竟出了三條人命，別嚇到她！馬岩這樣想著，忽見馬車中的大小姐向他招手。
策馬趕過去，大小姐撫著車窗低聲道：「馬岩，我總覺得有些不安，似要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是否應該等滕大人兩日，一起趕路？」
馬岩有些失笑，都已經走出幾十里了，還怎麼回去，可見大小姐緊張的神色，心裡也是沒底，只得凝聲道：「大小姐放心，若有事發生馬某必會捨命保護大小姐。」
周月娥輕嘆一聲，放下車簾，聽得馬岩心中又是一盪。
只要能讓大小姐一行人平安回家，什麼幽雲十六州，什麼契丹中原，全都顧不得了！
只是，真的會平安無事嗎，但願吧！
正胡思亂想間，羅真拍馬擠過來，恭敬的對著當初這位國子監先生道：「馬兄，我總感覺氣氛不大對啊？」
「嗯？何意？」馬岩有趣的看著這機靈的學生。
「我們東家一早就臉色陰沉，似發生了什麼事一樣，我感覺和昨日見的那個胡人有關係，馬兄知道些緣由嗎？」羅真期待的望著馬岩，很想從他這裡得到些消息。
馬岩有些明白了，羅真是非常聰穎個孩子，又不似他這樣無法無天，做下人的總要揣測主子的心意才行，見東家臉色不好，特意到他這裡來探探口風，倒也無可厚非。
馬岩看著他微微一笑：「老弟不必多慮，張老闆無非也是擔心這沿途風險，或真有事發生，我們拼了命護住東家便是！」
羅真聽罷驚愕的瞪大雙眼，聽馬岩這口氣，似乎斷定了會有惡事發生的樣子，不禁感覺後背生冷，竟渾身一哆嗦。
馬岩見此有些不忍，拍拍羅真有些稚嫩的肩道：「羅真，人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能與東家共患難，對你自己的成長會有好處！」
羅真臉色有些發白，眼往四周望去，竟覺樹間草叢都透著怪異，張壓制著心臟的抽動，顫聲道：「但願一路順風，阿彌陀佛！」
這雖然是條官道，可來往的行人並不算多，他們這一行長長的商隊很是另類，偶爾有路過的行人，無不側目觀看，搞得一行人更加緊張兮兮。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些東家們的擔憂，商隊氣氛更家壓抑，搞得馬岩有些鬱悶，不知搞成這樣對不對。
讓大家多些防備，總是沒錯吧！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商隊行至傍晚，離遼陽城已經有百多里，眾人開始準備尋找宿營的地點，很多人紛紛長出了口氣，暗道也許這一天就平安過去了吧，連馬岩也想，走了這麼久，可能離那些人很遠了吧！
可顯然事情總是會往壞的方向發展，馬岩抬頭間猛然看到古道盡頭騰起一片煙塵，隱隱有馬蹄聲有越來越近之勢，看樣子還不止三五匹。
馬岩連忙勒住馬，揚手示意車隊停下，眾人也發現異樣，一臉緊張的看著那邊。
看架勢似乎他們只是趕路，應該不是沖著我們，馬岩如此想著，大聲吩咐：「把馬車靠邊，讓出路來！」，眾人聞言連忙聽令，一時馬嘶車響全向路邊擠去。
那隊奔馬越來越近，馬岩已能見到領頭幾人的鬚髮，果然一臉冷然只是疾行，對他們商隊並不多看，六七匹馬轉瞬即到近前。
過去吧，過去吧，馬岩心中祈禱，只盼這些人不理他們衝過去了事，隨你是投胎還是投河！
那隊人馬果然不理他們沖了過去，馬岩正想長出一口氣，猛然見到那匹馬隊尾部的一個背影，不禁一身冷汗，高聲大叫一聲：小心！
他也不知叫這一聲有何意義，只是覺得再次看到那個身影不是好事，正是當初探他們宿營，在吃飯時又偷偷看他的那個女子！
似乎為了配合他這一嗓子，明明已經沖了過去的領頭的漢子竟又迴轉過來，這次的目標明顯是他們，惡狠狠揮起手中鋼刀在他們商隊中四處猛砍，瘋了一樣！
商隊炸了，幾匹拉車的遼東駿馬仰天長嘶，有的竟然猛掙開車轅撒蹄狂踏，幾車貨物散落一地，護衛眾人紛紛驚叫吆喝，大家亂做一團。
馬岩目眥盡裂，狂喝一聲：「大小姐！」拍馬沖向大小姐的車架，那馬車還好，只是馬匹隨亂左右衝撞，車中傳出大小姐與小翠的驚呼。
馬岩無暇他想，衝上前去強拉住馬匹，口中高叫：「吁——吁！」那馬有些受驚，卻還不算十分厲害，馬岩用勁牽引幾下也還安靜下來，只是周圍更亂，掙開的馬匹越來越多，很多人控制不住紛紛摔倒。
「大小姐快下車！」馬岩向車內急叫，回去看去，周月娥已經被小翠扶著戰戰兢兢的要下馬車，已是花容失色髮髻凌亂。二人剛下馬車落到地上，旁邊撞過來一匹馬，便將那馬車推翻在地。
馬岩護著兩個女人擠到路旁，看著這一副亂相卻無可奈何，有人被馬車軋倒捂著腿哀呼，有的在強自收攏牲口，有的如他般一股閃過一邊目瞪口呆，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馬岩憤怒至極暴喝一聲：「那個瘋子呢？我要殺了他！」
揮刀亂砍的那個漢子已經不見蹤影，似乎他的目地便是造成這一番混亂，馬岩正欲起身追去，卻見遠處又追來了一隊馬匹，待近一看竟是十幾名遼國士兵，被此亂相所阻紛紛勒馬站立。
那個領頭的兵士顯然也是非常憤怒，揮著手中彎刀用生硬的漢語高叫：「閃開，閃開——」旁邊一匹馬擠上來，沖他嘰里咕嚕說了幾句，馬岩見那領頭的聽得面現狠色，心知要壞！
正巧一個商隊隨叢點頭哈腰的上前，欲牽過阻道的一匹驚馬，卻見那些契丹兵揮起彎刀高叫一聲：「殺掉！」旋風般衝上前來，一人向著那位隨從狠狠一砍，那隨從轟然倒地，手捂的脖子鮮血狂噴。
馬岩本正在氣頭上，哪想到又生這般變故，身後大小姐小翠皆驚得啊了一聲，竟癱軟倒地。馬岩正欲相扶，又見那契丹兵向第二個衝去。
「住手！」馬岩來不及多想狂奔過去，一邊高叫：「住手住手——」
那契丹兵殺得興起，見到前面呆立的靶子一樣的一個漢人，便揮刀砍去，眼冒精光似已見到了那飛濺的紅血。
手臂落下正覺十拿九穩，忽然感覺手腕竟被人擒住，隨之向下猛劈的力道也改了方向，竟向著自己的馬腿砍去，心裡大驚，連忙回撤，卻已然來不及，刀正中馬腿，所幸他急中生智鬆開手來，刀咣當落地，只擦破了馬腿的一些皮肉。
即便如此那馬也受不起了，吃痛只下嘶叫一聲人立而起，還好契丹人控馬功夫了得，那人雙腿一夾含腰勒韁，馬已穩穩落地。
「你是何人！」那契丹人穩定下來驚疑的看著正在撿自己松落鋼刀的男子，就是他讓自己險些砍了自己的馬腿！
「馬岩！」馬岩鋼刀在手，底氣足了幾分，冷冷答道。
「為何攔我！」那契丹兵手中沒了武器，總覺差了些什麼，背後的弓箭當然對這人造不成威脅。
馬岩似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話，冷笑一聲：「為何殺我族人！」
旁邊又有幾個契丹兵發現這邊有異，圍了過來。見孟格正與一個年輕男子對峙，而那漢人男子手中拿著孟格的彎刀，已是明白大概，呼號著上前：「殺掉他——殺掉他——」
馬岩神色更冷，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可嘆未完成對保護大小姐的職責，可在此情景又怎能不拚死一戰？緊了緊手中彎刀，長呼了一口氣：「來吧！蠻子們！」
大小姐在一旁剛緩過神來，遠遠見到馬岩竟被幾名人高馬大的胡人團團包圍，張嘴就想高叫，卻被小翠緊緊捂住，小翠明顯清醒一些，眼含熱淚低聲勸告：「大小姐，叫不得啊！我們幫不上忙的，快躲起來吧！」
馬岩還是首次處在這樣險境，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冷靜，他知道這些就是禍害中原百年的異族，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這些胡人臉上都是一種嗜血的狂熱與變態，似乎無論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血，都能讓他們更加興奮，馬岩冷冷的看著其中一人嗷嗷叫著揮刀向他衝來，刀尖在夕陽映照下，閃耀著奪命的光輝。
馬岩有一瞬間覺得時空都慢了下來，似乎清晰的看到彎刀的軌跡，輕輕側身避過，雙手握住鋼刀，暴喝一聲，在那契丹兵刀勢已盡之際，電般劈去。
啊的一聲慘叫，契丹兵翻滾落馬，伏在地上仍在四處摸索：「我的手！我的手——」
馬岩長出一口氣，他終是沒有膽量直接殺人，砍下那人小臂心裡已是強硬到極限。
其餘幾名契丹兵面面相覷，看這人握刀姿勢怪異，不想竟如此厲害，對了下眼神，同時呼喝一聲，四五匹駿馬嘶叫一聲，前後交叉向他衝來。
馬岩大驚，眼見幾匹馬如此氣勢，心裡一時也沒了主意，見刀揮來也不知是直覺還是主動，堪堪避過前兩刀的兩處要害，到最後兩匹再避無可避，左肩連帶後背被彎刀劃過，痛感襲來馬岩狂叫一聲，心裡也發了狠，右手舉刀直刺最後一匹馬腹，那馬奔出兩步轟然倒地，馬上兵士尚未起身，便被衝上前的馬岩抹了脖子。
終於殺人了，感覺——哈哈——感覺不錯！馬岩垂著左臂，右手以刀拄地，瞪視著拔馬回頭的剩下三名契丹兵，竟然狂笑起來。
「來啊，來殺老子啊——胡狗們！」
那三名契丹兵見他殺了一人，又如此氣勢竟也面無懼意，甚感有趣的看著這個貌似瘋癲的漢人，其他幾處七八匹馬上士兵也早發現這邊情況，見此情形也紛紛撥馬緩緩走來。
商隊早已亂七八糟，馬車貨物散落一地，隨行人員早以跑的跑逃的逃，有些膽大的在遠處偷偷觀看這裡情形，眼神滿是驚恐。
片刻功夫馬岩被這十幾匹馬團團圍住，每個胡人都是一臉輕蔑，用群貓戲耍老鼠的眼神看著中間這個漢人。
空氣寂靜得象死了一樣，難道今日真要命喪於此嗎？馬岩強忍著左肩陣痛，又握了握手中鋼刀，心裡有些不甘，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想做啊！大小姐，小翠，還有——我那另個世界的父母！
那領頭胡人終一揮手：「渤海餘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