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八章
魂戒的聯繫斷得倉促。
陛下會害羞是意料之中的,我兀自沉浸在故事的哀愁之中不可自拔。
從沒有哪個話本讓我如此上心難過,興許是陛下的聲音太過風輕雲淡,若潤物的細雨,不知不覺將哀愁滲進骨髓里,恍惚方覺,久久不能平靜。夢中都在想著,將眼睛都哭腫了。
隔日朝阿喜抱怨,明明是個喜慶的書名結局卻是這樣,讓人心碎一地,我要給作者差評。
阿喜抱著托盤發愣:「小姐何時看過這書了?」
我趴在桌上揉眼睛:「昨夜哥哥給我講的。」
她揚調啊了一聲,抖了抖我掛在屏風上的外袍,收斂起來,似乎有點不信:「陛下何時對你這麼好了?平日巴巴捂不熱的人,有這樣的耐心哄人?」說著自己就悟了,朝我曖昧地擠眼,「噢~小姐要是有了好消息可千萬別瞞著我呀。」
我亦給她勾起了疑惑,卻不動神色:「哪能啊,你盡往這上頭想。」
「就您不急!您當我一個黃花大閨女想天天和您討論這啊。」她壓低嗓音,將窗子掩上些,避開外頭的宮女,「我不是都同您說過了,人現在個個都想往陛下的後宮送人。您端端就坐在這,近水樓台的,不早點把自個的位置拿下來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去。」瞄眼我神色懵懂,哎地嘆息一聲,更小聲湊到我耳朵面前,「我聽人說,就算是男子,對自個第一個女子也不一般些。陛下提前將您吃了又不會不認賬,他不是那樣的人,您自個也不是不樂意,何必將這個位置空出來叫別人覬覦呢?」
我瞪著一對浮腫的眼泡,理是這麼個理,但是孝道禮儀橫在前頭,我想心急也急不出法子來啊:「那你叫我怎麼辦,現在這種時候,我總不能去勾引他。」
其實陛下那個人,你親他一下就是天大的困難了,再往深了說,我簡直不敢想。
她思忖了一會,「我給您想個法子。」
她這法子太露骨,我前世嫁人那會學到的東西都沒她說的「驚悚」,我要敢在陛下身上這麼摸來摸去,蹭來蹭去,那我還是現在這個模樣?我早上天了。
阿喜這麼番話直接導致的結果便是,等陛下過來隨我吃午飯,我全程都臉頰發燙沒敢看他。
陛下今個也沒什麼話,兩人都奉承著「食不言」,在餐桌上一聲沒吭。
等他離開我才忽而想到,陛下從前都是隔兩天來我這一次,今天本該不會來的呀。
是因為我昨夜出乎意料同他的告白么?
想到今日一別,又要再等上兩日才能瞧見他,等陛下出院的時候,不留神提著裙擺追了出去。
陛下行在前頭,猶若眾星捧月,身後浩浩湯湯跟著宮人與內侍。身量修長,眸光清遠,那高高在上的模樣,在人群中惹眼得厲害。
聽聞腳步聲,一行人都頓了。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往人群前一戳,面對著陛下淡然凝視的眸光,抓了抓裙擺,略有些窘迫:「我……出來送送哥哥,順帶也散散步。」
他靜了一會,方道:「恰好我也有話同你說。」眼神微動,候著的人都撤下了。
我撫了撫喘不上氣的胸口,奇道:「哥哥有話要說?」
他嗯了一聲,並不看我,偏首看向亭外池中的游魚:「我向太后請了懿旨,今日便會下達。」
「什麼懿旨?」
「登基大典上,冊封你為皇后。」
我猛然一滯。
陛下回眸,耳根微微有些泛紅,眸卻清明,緊緊盯住我的面容,像是要獲取我一切的反應。良久,啟唇:「不樂意?」
我有些暈,就像是血液瞬間沒出息地都衝上了頭頂,天旋地轉,感覺踮踮腳能飄起來。
園外隔著人,我不敢太放肆,將那句話擱在心裡揣了幾遍,才謹慎道:「太後會同意嗎?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低微,同名門望族八竿子打不著,在陛下面前做個貼身侍女都不夠格,更可況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
他低眉凝著我:「無需她同不同意,你只需告訴我,你同不同意。」
「我……」
陛下冷不丁開口:「你仍喜歡著季雲卿嗎?」
我就知道過去的誤會積累,左右都繞不過這一茬。自己提出來解釋不曉從何開口,就是沒想到陛下能憋這麼久。
「不不不,沒有了。我若是還喜歡他,又怎麼會招惹哥哥呢,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呀!」絞著袖子,「我是怕自個這身份,這性子,真做了皇后,哥哥會遭人詬病。」
我答得斬釘截鐵,陛下眉眼中的冷凝之色稍稍舒緩,半晌都沒再說話。
「你不是道你前世守著他的衣冠冢,念了他八年。」聲線冷清。
我咽了咽口水:「那時還太年輕。」
「行軍北方的時候,你說會一直喜歡他。」
我額角冒汗:「那是朋友、師徒之間的喜歡。」
陛下黑白分明的眸靜靜審視著我,倏忽一笑:「你每每從天鏡宮回來,便對我不再熱切了,這也是我的錯覺嗎?」
天大的冤枉,我見著他始終猶如見著火的飛蛾,一門心思只想往他那撲呀,怎麼會不熱切?
可細細反思,我也的確因為季雲卿的關係,剋制自己不去觸碰陛下。
「來日方長,只要你在我這。」陛下神情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寧靜幾分,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頰,「即便並不擅長,也會學著溫柔待你的。」
他是攜著極大自信的人,即便是吃醋,因季雲卿的存在而輾轉反側,也不至於遷怒地對人、對我宣洩心中的急躁。將情緒收斂起來,更溫柔地相待,慢條斯理、一寸寸試圖拉回我的心。從臨城起就一直如是。
「穀雨,嫁給我可好?」
他的指腹輕柔,帶著暖暖的溫度,我瞬間紅了眼眶,點點頭。一頓,生怕點頭的幅度太淺,他沒瞧清,又使勁重重點了兩下。
左右望了望,也顧不得會試探會不會被龍氣灼傷了,一個健步上前,縱進他的懷裡,喜滋滋道:「好呀,你趕緊娶我吧。」
陛下不知怎麼,身子微微一僵。
我自然感知到了。感動之餘,抬頭意味深長望他一眼:「我們就要成婚了,哥哥不會還不適應我抱你吧?」我更緊地摟緊了他的腰身,左右是不肯撒手了,「那你現在就可以多適應適應。」
人在屋外頭,陛下這清高禁慾范兒,決然是不可能伸手抱住我的,更不可能掙開我。站直了身子,一副不管不顧、沒法子只得由我抱著的模樣。「有件事,或許要委屈你下。」
我就怕他來這麼句,瞬間就炸了:「我還沒過門,你就要納妃嗎,這個委屈我鐵定不吃!」
陛下被我吼得無辜,眸子動了動,原本微微后移想要與我保持距離的身子都頓住了,無奈道:「我何時說要納妃了?」
「不納妃?」我立馬轉怒為笑,訕訕靠回他身上,「那就好,其他什麼委屈都沒事的。」
「你並非貴胄之後,若無名由直接冊封皇后是難堵住悠悠眾口,所以……」他低頭,瞥我一眼,「我已然同你的阿爹商量好,可道咱們已經成婚兩年了,是在臨城辦的婚禮。你既然已經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深得我寵愛,冊封皇后無可厚非。太後下一道懿旨徑直將事定下,便可免去群臣爭紛,在我登基大典之上一同冊封。」
古語有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從某種程度上,陛下立我為後,反而會博得一個好名聲。前朝奪嫡之時局勢混亂,助陛下贏來江山的一方也怕他會卸磨殺驢,歷史上此類事件不勝枚舉。皇帝是個念舊情的人,對他們來說就是個好的徵兆。至於太后答應下旨,主因她是個安分地人,想要將手伸到朝堂後宮,卻也知道自己的立場。她並非陛下生母,與陛下感情淺淡,拿不出長輩的情分壓人,娘家的勢力的依靠並不強硬,自然不敢貿然忤逆陛下。
司凝雪太子妃一事可說是先帝賜婚,而我出身布衣自然要排到她之後。只需要封住王府之內的悠悠眾口,不露餡即可。
這個法子的確很好。如若不然,有些墨守成規、迂腐的文臣,怕是死諫都不會願意讓我做皇后。
「那我與哥哥豈不是一輩子都不會有婚禮了?」我很是遺憾,「就算小一點也行。」
「會有的。」陛下今個彷彿格外耐心,挑眉告訴我:「臨城婚禮辦得太過簡陋,為做補償,重辦一個也未嘗不可。」
我心裡跟揣了蜜罐似的,一搖便是一陣兒泛甜,「哥哥待我這樣好,我要怎麼回饋才好呢?」人激動起來,一瞬沒了定性,拉著他的手,搖了搖,「往後哥哥便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的!」
陛下默了半晌,聲音放緩了許多,臉頰微紅,神情依舊高潔如月,彷彿難以啟齒:「今晚……」
「恩?」
「我會到你房中休息。」
我抱著他的手一僵。
他也不動了,默默看著我,飛快解釋道:「懿旨下達之後,我們便就是成婚兩年的夫妻了,按理……」他說不下去了,只瞅著我。片刻后,在我唇上蜻蜓點水般淺淺一觸。放柔了聲音,語調堅定,清亮烏黑的眸定定將我望著。
耳根都紅透:「所以,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