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京居不易

第五章 北京居不易

「方才回的事,刑部林大人既是在,你即管在稟一遍。再煩難今日也得料理了。」正堂內的毛昶熙已經換了一身簇新的官袍,正四品的鴛鴦補服在這個小小的副處級單位顯得鶴立雞群,但看他神情卻已不如先前那般篤定,見林山進來,也不敘禮,一面手勢招呼坐下,一面對正束手站在他面前的一個差役頭兒吩咐道。

這人並不在方才那些看熱鬧的人當中,想來應該不是方才跑掉的那個英二的親信,林山坐下來之後,微微抬頭看了看他,這人老成得很,見上官看自己,趕緊抬起頭來迎上目光稟道:「啫!稟林大人,卑職南城察院左坊吏目熊有能,前日里在轄境內接獲一起毆人傷重案子,並連夜擒獲人犯上稟毛大人,因是殺人未遂的重案,南城察院無權自傳,正要移送刑部定案的。大人您在這兒剛好,卑職當著毛大人的面兒就便移交。」

「老熊你揀緊要的稟!」毛昶熙在旁邊喝了一句道:「林大人是毛某至交,你少他娘的賣什麼功!」

「啫——」那姓熊的聽了果然加快了語速,也少了七扯八繞的東西,垂頭拱手道:「是個戲班子爭風吃醋的案子,一個湖北武昌府來的武生謀殺一個南城本地的票友未遂。二人均由本坊收監,但行兇人犯已於昨日為南城巡檢司衙門索走,現正羈押於此處。大人——」

不是說有什麼人犯人認識本人的么?難道就是這爺們?林山看了看站在一旁看外間吆五喝六集合人馬的毛昶熙,終於盤算出來這小子何以這麼熱心的非得把自己拉這來了——他說的沒錯,他是要整這個英某人。只是由頭未必就是什麼忤逆上官,什麼上頭交代的差事交辦下來不用心之類的假玩意罷了——有九門提督做後台,這點事情最多也只是個奉職不勤的小過失,怎麼也不能像他說的那樣「死到臨頭」的。

恐怕叫他「死到臨頭」的,就是這個什麼給他南城巡檢司索走的什麼人犯了。

想到這裡心裡差不多就有了點數,仍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看向毛昶熙道:「這事情卻是我的職分,回頭叫人送刑部衙門去便是。是了,不是說有個犯人識得我的?難道就是這兇犯?莫不是攀誣吧?」

這可不能亂認。林山這會兒的表情做的很是到位,有點畏懼卻又要撐著面子的樣子,那是他盡量裝出來的,心裡想著後世時做北京某局某個系統招標時出了亂子給檢察院找上門的往事,臉上自然就做到位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毛昶熙一笑搖頭道:「心北,不是那個兇犯識得你,是那個差點要了命的識得你,據他說是家裡跟文忠公有些往來的,與你也是熟識的。要不要見?不過有一條,心北你要是接這樁案子的話,審定前私會總有些嫌疑。眼下你跟聯順結下了梁子,這些細微處,總歸還是小心些好。」

這。。倒成了我跟聯順結上樑子了,你老哥比我還能忽悠。林山苦笑了笑,應過他的話頭道:「是啊,這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是了,那人我見是不見的好?」眼前的水越來越混,新來乍到的,林山覺得自己還是裝一裝呆的好。

毛昶熙臉上蓄著難以言述的微笑,看了他一陣,這才揮手叫那熊有能出去,又看了林山半天,直把人看的心裡發毛,這才拍了拍林山的肩膀道:「心北,好生考慮我的話吧。京師這兩年裡變局橫生,承奉恩祿庸碌無為倒也罷了,可心北你不是那樣的人啊!文忠公故舊大抵在南,前日里你又於曾老九有恩,真的我做哥哥的勸你一句,走吧!」

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林山不由得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先前那些被他利用的感覺頓時不翼而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有這樣一雙堅毅眼神的,不會是害你的人。

「外放,哪有那麼容易的。。。」先頭聽他說起過好像自己在圖謀外放什麼的,但又不知道詳情,只好來了這麼一句含糊的。

「容易,朝廷如今便是這樣,你要走未必走得了。」毛昶熙咧嘴苦笑了一下:「所以就只好請那些大爺們趕你走了。」

原來如此!林山心裡頓時透亮起來,這傢伙鬧這麼大陣仗,就是希望京師里有人容不下他,把他趕走!

只聽他繼續說道:「再說了,今歲海漕不濟,山東地面又不太平,弄得京師米價陡漲,如今也是長安居不易嘛!文忠公一生清貧,何況就算有錢,你也不見的肯白送給那些大佬們吧!如今真是可笑,有些老大人們一面清名在外,一面又大把大把的收羅古籍珍玩,也不知道哪來的錢!怎樣心北?跟我去河南吧,你如今是從六品,我保你一年內一個穩噹噹的知府頂戴如何?」

基本上話說到這個程度,如果換做是以前的林拱樞的話,斷然不會再有什麼后話的,人家這真是真心實意幫你!不過就是這手段。。。故意帶著老子來闖禍,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嘛!

林山當然看得透他這份心,這會兒他怎麼好貿貿然答應下來?畢竟他是個北京人,一時之間要他下決定離開這篇「生他養他」的土地還有些捨不得。再一個,方才又聽說自己於曾家有恩,斷斷續續的新鮮消息也讓他不好就走,起碼總要把北京的情況弄個明白吧——畢竟就算要去河南,那也不可能在地方上呆一輩子,將來總還是要回來的。有些事情現在不去做,難道將來再從頭做起?

再一個就是起碼的自尊了,如今跟他去這算什麼?那算是灰溜溜離開北京——指著人家毛老哥罩你一輩子?誰曉得丫的管殺管不管埋?

這麼一思索間,毛昶熙已經略有所悟了,笑了笑道:「那便過些時日再說。貴崑崙也是宦場上歷久了的人,回頭商量了再說。行了,現下我給你做個旁證,你略會一會那個挨打的,一炷香功夫吧,我們這便去陶然亭左近宣諭!」說著,朝門外一招手,對過來的人吩咐了命令,又叫那個熊有能去查檢一下應備的物事之類。便叫人把那個受害者帶了上來。

「三爺,三公子,三少爺!」來人顯然有一份自來熟的本領,雖是頭上身上貼著幾塊膏藥,但行李過後仍是一臉歡笑的巴望著林山,見反應不如預想,還略帶些委屈腔調道:「四少爺,您不認得小的啦?先頭林老爺置我家,不,您家那宅子的時候,您見過小人的。小人,小人端桂,老端詳的兒子,端桂啊!」

還真不認得你,聽這名字像是個旗人。思緒還停留在方才毛昶熙那一場真切的談話之中的林山嘀咕了一句。但還是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拍手道:「啊,是你啊!你如今在哪安置啊?老端詳身子骨還結實?怎麼弄成這副德性?你放心,你這就回去,我吩咐人聽你的供,若是確鑿的話,我保你一個天公地道!」

說著望了望毛昶熙,他半點也不想跟這個有些娘氣的滿洲人多話,眼神里便加了層意思。

毛昶熙會意,點頭道:「留個人,在這裡侯著,錄他的供,錄完了放人,回頭再稟林大人處置,明白了?」

「是,是。。。小的明白。大人您走好,走好!」在他略帶些諂媚的恭送聲中,兩人穿衣戴帽出門而去。

南城巡檢司的人馬早已集合好,在熊有能的指揮下,正在分發用具。空氣中略有些石灰粉的刺鼻氣味。林山敏感的看了過去,只見每隊人馬都有一個木桶,白白的一桶石灰粉,每桶都配了一把大拖把。這陣仗。。。

難道是做拆遷的勾當?到人家房子上畫「拆」字兒?

林山不由得莞爾一笑,這還是他來到這世界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麼暢快。只是這心情好了也不能忘了事啊,看這樣子就要出發了,可是這來的頭號目的——邢彪呢?

毛昶熙在台階上有些不耐煩的踱著步兒,不時看一兩眼外頭,終於停下腳步道:「看樣子英老二是搬不來救兵了!老熊,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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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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