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法察覺到猛鬼獸的到來，對於巴魯獸來說是個情理之中的意外。雖然在美美和小光眼中只是個披著白布長著血盆大口的奇怪生物，但猛鬼獸的本質確實是幽魂沒錯，人類和數碼獸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對於那些植物來說卻不一定。

比起猛鬼獸而言，擁有著較大實體的人馬獸在出現的第一時間就被巴魯獸發現，並將情報告訴了美美和小光。

問到具體位置的時候，巴魯獸沉思了幾秒，然後伸手一指。

「在這個方向……大概有五六百米的地方，人馬獸在尋找食物。它真的好高大，有三個我……不對，可能有四個。」

四個巴魯獸？剛剛聽到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麼樣，但稍微思考了一下，美美便大吃一驚，縱向的長度總是比橫向的要讓人驚詫，雖然放在腳下也不過是十步以內就能走完的距離，看著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可如果一旦豎立起來，那種高度就會有一種令人印象深刻的實感。

「喂，猛鬼獸，你也是成熟期吧？你知道那個叫人馬獸的傢伙嗎？你覺得它和你比起來怎麼樣？」

既然遇到了一個很弱的成熟期數碼寶貝，說不定也會遇到第二個。抱著這樣的想法，美美問向了邊上的猛鬼獸。

「……大概和我差不多吧，我們打個平手！」

沉默了片刻，猛鬼獸果斷說。

「說真話。」

美美只是緊緊盯著猛鬼獸。

一秒，兩秒，三秒。猛鬼獸失魂落魄地低下了頭。

「好吧，它要殺我只用一下。連一秒鐘都不會用到吧。」

「你們都是成熟期，相互之間就沒有什麼交情嗎？到時候我把你帶上怎麼樣？你能幫我勸說一下吧。」美美猜測著。

猛鬼獸使勁搖頭，「怎麼會有什麼交情，像是人馬獸那種正義感十足的數碼獸，見到我這種傢伙，第一時間就會本能地攻擊。」

「很好，那我更要把你帶上了，要是遇到了非戰鬥不可的情況，把猛鬼獸丟過去，至少能爭取一下時間逃跑。」美美如此道。

巴魯獸點了點頭，因為美美說要來保護嘉兒，所以連帶著她也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她順從而認真地念道，「知道了，如果人馬獸要來戰鬥的話，我們就把猛鬼獸丟過去。如果人馬獸要來戰鬥的話，我們就把……」

只是開玩笑啦。美美無力地嘆了口氣，回頭看向猛鬼獸的時候，發現這頭成熟期不知不覺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了，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大眼睛驚恐而畏懼地看著自己，活像是經常在電視機里看到的校園欺凌事件的主角。

說到底要猛鬼獸起到什麼作用，自己一定是在做夢。真正要想到一個好辦法，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又要和人馬獸進行溝通，第一步其實應該把猛鬼獸當做不存在，也別分配給它什麼任務，這樣至少不會添亂。

「啊，對了，種子獸過來。這樣行不行呢？」

過了一會兒后，美美好像想到了什麼。她也不去嚇猛鬼獸了，找到巴魯獸耳語一番，得到了「可行」的答案，便和巴魯獸坐在了一起。一人一獸努力地你一句我一句說起了話來。

全過程中，小光一直在一旁的湖邊蹲下來看著什麼，神情認真而安靜。

其實在美美之前表示過「說服人馬獸的事情就交給本小姐」之後，小光就有意無意的當起了陪襯來。即使是在得知身體變得會受傷之後，也沒有發表過主觀的贊同或者反對繼續前進，不過美美和巴魯獸猛鬼獸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亞古獸和猛鬼獸都一臉莫名地看著美美和巴魯獸忙活的樣子。猛鬼獸過來問亞古獸是怎麼回事，亞古獸攤開手一臉「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已經差不多是只廢獸了」的同時，驅趕走了猛鬼獸后，自己屁顛屁顛地跑到了小光面前。

「應該是運用種子獸操縱植物的能力吧，操縱植物雖然用來戰鬥很弱小，但寫字卻很簡單。她們之所以交談，也是因為現在正不斷地將我們人類地文字翻譯為數碼文字，並且實時和人馬獸在交流著，所以不用去打擾它們。恩……你怎麼了？」

亞古獸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小光好厲害啊。」

沒有直接接觸，而是讓巴魯獸利用藤蔓留下了人馬獸能夠看得懂的數碼記號放在了人馬獸返程的必經之路上。美美能夠在短時間裡和巴魯獸商量好接觸的辦法，可說是相當機靈的。

但小光能夠一眼就看出她們現在在做什麼，要麼是一瞬間想到的，要麼是早就想好了該怎麼做只不過沒有說出來。不管哪種都很厲害。

「……厲害？厲害是什麼意思呢？是單純的力量的強大，還是想要做到什麼事情就能做到什麼事情？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對我而言都不符合。」

小光拋出的大量問題讓亞古獸頭昏腦漲，它一臉苦相地說，「小光啊，總是能說出讓我聽不懂的話，你真的知道很多呢。」

「知識其實是記憶的一部分。記錄會刷新，但記憶不會。這或許是記憶本身很特殊，但也有可能是我的記憶存放在這個世界以外的證明。」小光讓亞古獸伸出手爪，然後用手指沾上水，在它的手心畫出了像是太陽一樣的符號。

亞古獸當然理解不了，在那邊的世界里，這是叫做勇氣徽章的圖騰。也是亞古獸這一系列的進化促進劑。然而現在，它除了讓亞古獸覺得手心暖洋洋以外，什麼都沒有發生。

「符號沒有被賦予意義如同沒有意義。」亞古獸一邊聽著小光訴說它無法理解的奇怪話語，一邊看著手上的水漬在「狀態刷新」之後，一點點消失乾淨。雖然沒有「蒸發」這種物理過程，但對於數碼獸而言，水會被晒乾或者風乾這種現象並不意外。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總覺得好溫暖。」即使是亞古獸，記憶似乎也沒有隨著刷新而消失。它卻分不清它體會到的溫暖，是小光指尖的溫度，還是別的什麼。說到底，溫暖這種東西，是很曖昧的字眼，就算是情感豐富的人類，也很難說得清楚這裡面的尺度。

美美領頭的外交組和人馬獸之間筆友式的交流持續了大半天。本來其實一開始，人馬獸就已經同意了正式見面交流，但或許是因為帶上了小光，美美這樣大大咧咧的人也難得慎重了一下，直到真正確定了對方的理智和立場之後，美美才大大方方帶著一干人等現身在了人馬獸的身前。

「真的是人類？」

人馬獸非常驚訝，它的腦袋上戴著鐵頭盔，露出t型，但裡面以前漆黑。美美猜想這種頭盔或許代表著這傢伙是個希臘「人」，雖然表面上看美美是那種單純而膚淺的女孩，但事實上她熱情又大方，喜歡和許多不同的人打交道，各種知識都了解了一些。

儘管巴魯獸和亞古獸說過，人馬獸是非常高傲的數碼獸，但真正見到美美的時候，人馬獸卻非常尊敬。這讓美美有些無所適從，不過轉頭一看到小光平靜的面容，令她稍微鼓起了勁，至少裝作了不會慌忙的模樣。

在人馬獸的帶領下，大家來到了代伊諾古代境。路途中，人馬獸講述了它所知道的「被選召的孩子」，那並非如同亞古獸或者巴魯獸一樣的與生俱來的記憶，而是源自於「古老的傳說」。

當世界陷入黑暗，被選中的孩子就會出現拯救世界。美美覺得人馬獸的聲音和自己的班主任老師差不多，不過還好內容比算術有趣，所以她既沒有睡著也不會打哈欠，但在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惴惴不安，自己真的能拯救世界嗎？

明明之前毫無懷疑，但聽到人馬獸尊重念著「美美大人」這四個字的時候，太刀川美美才體會到一份名為責任的沉重感。

「會不會是什麼烏龍事件啊？」她悄悄問小光，「就是那種其實是對著你左邊的人說話『你昨晚看過那個嗎』，但你一下子接了過去『看過啊看過啊』，然後本來對話的兩個人都盯著你看……哎，超尷尬的。」

小光道，「那就問清楚一點吧。」

「額……哦。」

那要是問清楚了不是怎麼辦？這個很有禮貌的人馬獸會惱羞成怒襲擊我們嗎？

這種沒底氣的問題在腦子裡面轉轉就好了，美美可沒有那個臉面對著比自己還小的女孩撒嬌，現在能做的，只有鼓起勇氣了。

面對美美的旁敲側擊，人馬獸倒是很耐心地回答，「如果真的要確定身份其實很簡單，你們問一下各自的搭檔數碼獸，它們是否有一個『要進化就必須依靠數碼機』的記憶？」

「數碼機？」哦，對了，巴魯獸說過這種話。美美眨了眨眼睛，望向了巴魯獸。

「唔，的確有這樣的記憶。可是跟著美美到現在為止，我只進化了一次……」

巴魯獸似乎覺得是自己的錯，它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要哭的樣子。

不過，經過古加獸的襲擊之後，數碼機就掉落在了森林的不知道哪個地方……它會理解這件事情嗎？美美有些擔心，她悄悄看了看人馬獸一眼，懷疑著要是說出真相這個大傢伙會不會一下子將大家一起撕了。

還是隱瞞起來好。

「不過反過來說，你們的進化是依靠什麼呢？」因為心虛的緣故，美美不敢去問人馬獸，而是轉過頭看向猛鬼獸。

因為是用文字交流的時候就說好了，所以猛鬼獸並沒有受到人馬獸的攻擊，不過大概也是因為和美美一樣的心虛，猛鬼獸在人馬獸出現后就沒有說話，畏畏縮縮的。

「啊……額，我是因為好吃懶做，所以產生了一些電腦病毒，才進化到猛鬼獸的。」

一提到這個問題猛鬼獸就一副傷心的樣子，「以前還是蠟燭獸的時候，如果我比較刻苦一點，去學習一些魔法，現在的我就是巫師獸。假如我性格再陽光一些，多打一些架，並且善於使用蠟燭獸的火焰，也能進化成威風的火焰獸。」

唔……大概就是走入歧途的不良少年吧。美美對猛鬼獸定了性，然後想了想，又加了幾個修飾。

是因為好吃懶做而走入歧途的廢柴不良少年才對。

人馬獸似乎也有和美美類似的想法，聽完了猛鬼獸的說法，它輕蔑地開口，「像這種不思進取的數碼獸，遲早會被黑暗吞噬的。而我就不一樣了……」

其實人馬獸剛剛一開口就把美美嚇到了，還以為是看穿了什麼，不過她也沒想到這麼個看起來很厲害的傢伙其實很想要炫耀自己，說了一大堆修行方面的心得，美美根本聽不懂這類東西。

到最後還是她讓人馬獸去尋找食物，想要在短時間和小光商量一下。

雖然按照常理，人馬獸應該會幫助自己去找數碼機，但美美卻不敢肯定，說到底有些事情就算道理是這樣的，但真正面對還是得慎重一下。

恩恩，美美感覺自己變成大人了。

這時候巴魯獸的重要性就體現了出來，大家的商討是絕對不會被人馬獸聽到的。因為在人馬獸進來之後，它只會看到提前察覺到一切的兩人。

「小光，真是糟糕的體驗……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放心，人馬獸是善良正直的數碼寶貝，就算美美和小光搞丟了數碼機，它也不會傷害我們的。」

亞古獸在一邊自信滿滿地說道。

美美沒什麼好氣地回答，「你哪來的那麼肯定啊。」

這只是隨口一問，因為亞古獸這傢伙本來就在很多事情上有謎一樣的自信。但美美真沒想到，這一問還問出點眉目來了。

似乎也在回憶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肯定，亞古獸在第一時間沒來得及回答，而是抓了抓腦袋。

「額……你這麼問我，我很難回答的。因為我就是知道啊，人馬獸善良正直，是值得信賴的正義數碼寶貝，一進化我就知道了。」

「知道啦知道啦，就好像猛鬼獸知道人馬獸會殺了它一樣，是吧。反正都是這麼奇怪的世界了，那麼這種奇怪的設定我也能接受啦。」

美美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猛鬼獸。

但猛鬼獸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不……不是啊。」

「我之所以知道人馬獸會殺死邪惡數碼獸，是因為傳言，是聽別的數碼獸說的。我進化之後連自己到底怎樣使用新的身體都不知道，花了好久好久才能夠適應呢……哎，你們什麼表情，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美美和小光相視一眼，露出了奇異的神色。

經過反覆詢問，亞古獸和巴魯獸的「界面」似乎也和猛鬼獸所擁有的「數碼獸視覺」有所不同。按照美美的遊戲經驗來說，那更像是某類遊戲主角所擁有的「自帶養成系統」。不僅進化之後立刻就能夠使用新的身體和絕招，完全不用適應，更可以無師自通一樣查閱到大量的諮詢，根本不是一般的成長期應該有的東西。

在人馬獸回來之後，美美決定冒險一次。她找到人馬獸，詢問一番，得到的信息和猛鬼獸一般無二。種子獸和滾球獸是特殊的，美美有了這樣的概念。相應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被選中的孩子」這個答案，本來是很肯定的結果，現在也變得模糊而不穩定了起來。

因為詢問的時候美美並沒有暴露出自己沒有數碼機這一事實，人馬獸在得知亞古獸和巴魯獸的特殊之處后，更加確信了兩個女孩的身份。

「所以說……你們果然是被選中的孩子。」

真的是這樣嗎？美美忐忑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