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爺爺發威
「聖上允準的旨意怎麼違背不得。」殿前倏地響起一聲慢悠悠的低喝。
「程……程老公爺!」文武百官一齊呆住。
「哼!哼哼!」程咬金鼻頭髮出冷哼,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絲毫不理會周圍驚詫的目光,大嘴一咧,露出掉得七零八落,殘缺不全的幾顆白牙,「想當年,高祖皇帝誤信奸人之言,欲將我等辛苦打下的大唐江山交予戾太子建成,若我等諸將不懂明辨是非,一味遵循聖上旨意任由戾太子設計陷害太宗皇帝,放棄在玄武門先下手為強,何來我大唐貞觀盛世,何來先帝天可汗威名!」
玄武門!
大唐開國迄今最為忌諱、根本無人敢輕易提起的三個字。
唐高祖武德九年,秦王李世民在長安城宮城北門玄武門發動政變,殺死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李淵被迫下詔立世民為皇太子,下令軍國庶事無論大小悉聽皇太子處置,兩個月後李世民登基為帝,年號貞觀。
這是一次充滿血腥的權力更迭,「太宗親執弓以射殺其兄,疾呼以加刃其弟,斯時也,窮凶極慘,而人心無毫髮之存者」——李世民殺兄、弒弟、逼父,手段之狠毒令人髮指,皇帝之路無可避滅的染上了瑕疵,雖然日後勤政愛民,勵精圖治,造就了大唐盛世,但這污點始終抹之不去,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瘡疤。
五十餘年來,沒人敢再提起這三個字,甚至視其為不可觸碰的禁忌,但程咬金卻說的毫無忌憚,而且用它來反駁武則天。
不為別的,就因為老頭子是玄武門事變的直接參与者……準確來講應該是參戰主力,親手扶李世民登上了大唐天子的寶座。
除了他程咬金參與過玄武門事變的其他人死得一個不剩,史書對此又是含糊其辭,當然老頭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任何人也辯駁不了。
所以儘管武閥中人大多數都知道玄武門一戰的關鍵根本不是遵不遵循、反不反對聖旨的問題,而是在當時特殊的歷史條件下為了爭奪皇位不可避免的一場火拚,這時候也無話可說,只能接受「聖上允準的旨意可以違背」這樣一個事實。
「照老公爺的意思,聖上旨意輕易便可忤逆,那天子威儀何在,大唐……」武懿宗跳樑小丑般躍了出來責道。
「天子威儀?哼,你們眼裡還有大唐天子么!」程咬金毫不客氣的回敬給武懿宗一對白眼,全不顧忌龍座上李旦的感受。
武閥眾人不料他如此直接,一時哽住無語。
是的,儘管人人都知道李旦名為天子,實是傀儡,但沒有誰會去捅破這層窗戶紙,一來不想揭大唐的瘡疤,令皇帝難堪,二來不願意得罪武閥,招來禍患,程咬金可沒這顧忌,誰叫他老人家是五朝元老,託孤重臣呢。
武閥啞火,李閥那邊按捺不住了,鳳閣舍人張嘉福出班道:「戾太子建成一事乃屬偶然,今朝今時不可同日而語……」
「放你娘的狗臭屁!河東道軍務你們這幫坐在京中,大步不出洛陽城的臭書生知道多少,唆使聖上頒旨,簡直是欺君誤國。」
修文館學士徐彥伯急道:「調動提案是由婁大總管……」
「婁師德這斯鳥算老幾,老子刀頭舔血在瓦崗寨做混世魔王的時候,他爹爹還在在他奶奶肚子里呢!」
「狄閣老對此番調動做了縝密細緻的……」
「哼,斷案小狄是把好手,打仗?嘿,差遠咯。」
……
李閥幾位大臣的聲音雖也洪亮,可比起程咬金那足以媲美高音喇叭的雷公嗓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加上他們這些酸儒腐丁說起話來一口一個「孔子曰」一口一個「聖人云」,教訓讀書人或許有用,在程咬金面前……對牛彈琴。
反觀老頭子,兩手叉腰,挺著滾圓的將軍肚,直接把一個個高官勛爵當成了街邊賣菜的大嬸,市井俚語、方言渾話滔滔不絕,逮誰咬誰,明明不帶髒字卻總能把對方的親戚「熱情」的問候一遍,氣得自喻為斯文人的各位儒學大家大眼瞪小眼,全身上下抖得跟冬天裡的枯葉似的,偏又不敢用律法什麼的來壓他。
——老頭子手裡可有太宗御賜的黃金斧,惹火他腦袋瓜子都得給削飛咯。
程處亮、秦懷玉、尉遲寶林、羅通、薛丁山等軍方首腦一個二個眉開眼笑,就那麼泥菩薩似的原地杵著,任由老頭子舌戰群儒一肩挑,輕輕鬆鬆把那幫引經據典、飽讀詩書的李閥大臣駁得啞口無言。
這哪裡還是大唐最莊嚴、最神聖,象徵著至高權威的太極殿,分明就是城東頭貧民窟里的菜市場,只不過爭吵雙方都是大唐了不得的的高官……
張嘉福、王慶之、崔玄暐、徐彥伯、李昭德……
李閥除了狄仁傑以外所有的火力都啞了,個個一頭臭汗,翹起個指頭哆嗦個半天,一句話也憋不出來,後者自始至終地保持沉凝,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
再看程咬金,鬚髮飄拂,紅光滿面,滿口唾沫橫飛,兀自說得起勁,過了一會發現沒人和他再辯,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住了聲,嘿嘿哈咧嘴一笑,回過頭朝人群中的程天羽猥瑣地擠擠眼,末了落下一句:「還有哪個不服的,出來,老程我和他說說理。」言畢挽衣撈衣,一副準備掐架的架勢。
程天羽終於知道,為什麼狄仁傑一開始就是一副枯死冥想、肅穆凝重的樣子,為什麼狄仁傑自始至終沒有站出來說話,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程咬金一旦臨朝,
所有的計劃、布置通通作廢,預想中完美無缺的奪權大計註定將徒勞無功!
眼看著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冷不防半空中響起一聲輕喝:「陛下,臣雲麾將軍武崇訓有事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