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利益!
「伯父,侄兒先走了。」
交待完相應事宜,程天羽迫不及待的離去。
程處亮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遠處,反手關上棱窗,徑直走進內室。
內室的陳設很簡單,除了東首的幾排書架就是西邊一扇黝黑的屏風。
是的,一扇很古舊,很破敗,沾染了很多灰塵的屏風,看得出已經有很多年未曾濯洗過了,而這間屋子——偏廳的內室,似乎也許久沒有人進來。
內室的窗戶全部關死,裡外各糊了一層厚厚的油紙,徹底隔絕了陽光的投射,隨著程處亮合攏門扉,整間內廳頓時陷入一片陰鬱。
冷厲的幽暗,異樣的死寂,構成了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你真的要把風門交給天羽掌控?」屏風后倏地響起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誰!?這是誰!?他在這裡作甚麼!?
程處亮頓住腳步,一點不為突如其來的問話感到驚訝。
「是。」他相當乾脆的應道。
「你太魯莽了!」
「為何?」
「天羽還小,五年前的那件事又……」
「的確,那件事後,天羽頹廢了整整五年,荒淫無度,沉迷酒色……」程處亮聲音微哽,雙目射出斬之不斷的感傷,隔了許久才如釋重負的吁出口氣,「慶幸的是這場大病後他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無論心計、手段都遠遠超出同齡人。」
屏風后響起冷笑:「哼,手段是不錯,心機也還算深沉,為得卻是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沒得墜了程閥的英名!」
「小事么,呵呵。」程處亮笑了,笑得略帶一絲惋嘆。
「程閥真正的核心事務,天羽根本不曾接觸,許多近在咫尺、招之即來的助力根本就沒有用上,僅僅靠他一己力之力和雷鳴的協助硬生生狄仁傑鬥了幾個來回,這樣出色的『戰績』放在五年前,怕是你我聯手也未必做得到吧。」
「即便如此!」屏風泛起一陣劇烈的悸顫,顯示後面那人心情十分激動,「你也犯不著就這樣把風門交給他,萬一出什麼差錯,萬一被狄仁傑、武三思抓住把柄,你和處默辛苦建立起來的飛羽一半要毀在他手裡。」
程處亮搖頭苦嘆:「若不如此,毀掉的或許是整個程閥!」
「什麼!?」
「咳!咳咳咳咳……」程處亮彎腰一陣重咳,佝僂著虎軀以巾帕掩口,半晌稍稍平復,帕面已染滿殷紅。
「你、你的久傷又發作了!」聲音倏地變得無比緊張。
「豈止是又……咳咳……這半年已不知反覆過多少次……」程處亮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道,「我是沒幾年好活的了;大哥領軍戍守幽州,對方只需稍施詭計勾結契丹、突厥陳師邊境,我程閥十萬嫡系部眾一個也別想抽身;」老三……哎,中庸之才,受成有餘、進取不足;千忠、玉虎亦不外如此,眼下四大門閥之爭愈演愈烈,光憑他們怎生敵得過狄仁傑、柴俊武、武承嗣、武三思。」
「所以你豪賭一把,把風門交給天羽,想要儘快驗證他倒底是轉了性、開了竅,當真變了個人還是撞大運、碰了巧,偶然和狄仁傑斗得旗鼓相當。」
「驗證?不,來不及了。」程處亮的語聲倏地無比凝重,「李閥、柴閥暗中結成同盟;武閥大力培養的第二代接班人武崇訓功成歸返,賜封在即,四大門閥長期以來維繫的勢力平衡被完全打破,局勢危殆,瞬息萬變,我們不能再等了!」
「這麼說你賭的是……」
「賭天羽是我們家族未來的希望,是整個程閥日後的棟樑!」
程處亮言畢又是一陣劇咳,屏風后的黑影幾次想來攙扶,幾次卻又頓住腳步。
「你、你別出來,找到『那個人』之前你暫時……暫時只能呆在這裡。」
「暫時,暫時!我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熬了足足五年,你還要我等多久!」屏風后的聲音暴怒起來,透著極其強烈的焦慮,照你所說,李閥、柴閥、武閥都在行動,我們程閥卻只能坐以待斃,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荒廢了整五年的孩子身上——不,我等不了了,我要出去,我要自己拯救程閥!」
「五年都熬過來了,最後的這些日子就等不了了么。」
程處亮跨前半步,急急喝止。
「什麼,什麼最後的日子?」
「你以為狄仁傑和柴俊武的暗中密謀,我是最後才得知的么。」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狄仁傑身邊有我的人,宴會開始之前我就知道這是他和柴俊武幕後操縱,自編自導的一場好戲。」
「知道了為什麼不阻止,害天羽差點兒……」
「阻止了你怎麼辦。」程處亮淡淡一笑,截斷道,「普天之下只有那個人能讓你重見天日,而那個人藏身何處唯獨狄仁傑知道,也唯獨狄仁傑能請得出他。你熬了五年,我也盼了五年,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怎捨得就此放過。」
屏風后的男子沉默下來,隔了許久方道:「好,我權且信你,只是……天羽的能力尚待測度,行事手段卻當真輕浮狠毒了點,只不過因為爭風吃醋就去陷害武玉樹,武閥、李閥都給惹上不說居然連兄弟叔伯也……」
「兄弟叔伯?」程處亮冷笑。
「寧學桃園三結義,莫效瓦崗一炷香,和老爺子結拜的賈家樓四十六友磕了頭、拜了神、喝過血酒,為了爭奪天下,最後還不是弄到兄弟火拚、自相殘殺,活到大唐開國的算算看有幾個……咳咳咳!為了家族的延續,為了程閥的未來,我們沒有義氣可講,有的只是兩個字——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