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定勢(四)
袁譚現在的感覺卻不太一樣,他一邊指揮著這些奮勇殺敵的士兵,一邊回想到以前,當初王修斬殺了自己寵幸的家將的時候,他怒氣沖沖,打算當眾將其斬首,以證明自己的威望,但是有一天,當行獵歸來的袁譚在借宿的民宅中發現自己的長生牌位,詢問下知道那是王修以自己的名義曾經資助過無數百姓,而這些百姓在得到恩惠后,自然忘不了幫助他們在這個亂世生存下去的王修和他所輔佐的<明君>,所以在青州郊外的百姓家,袁譚以及王修的長生牌位隨處可見,也正是看到這些以前做為士族子弟沒有看到過的純樸民心,讓袁譚幡然醒悟,親自將押禁大牢的王修請出,然後將所有民政一律委任,這就有了現在這些為袁譚一往無前的勇猛將士,可以說,整個袁氏集團的治地下,只有袁譚轄下的百姓才如此團結一心,而這團結一心的力量正給剛才還得意於取得勝利的曹軍迎頭痛擊。
曹操依然穩坐於馬背之上,他心中雖然懊惱,但是雄才大略的他明白現在懊惱沒有任何作用,相反,若是過分的表現出憂慮,那麼整個大軍的士氣將降到谷底,而那以為著什麼,他心裡比任何人都請出,所以他只是靜靜的坐在馬背之上,慣用的紅色披風迎著微風搖擺,要不是處在戰場之上,會讓人覺得是個富家翁在遊山玩水而已。
在他身邊還有人沒有任何動靜,那就是許褚和他的武衛営,他們是保護曹操生命安全的最後防線,如果他們也擋不住袁譚軍那種悍不畏死的強力衝鋒的話,那麼曹操的生命就將得不到任何保障,也許黃河岸邊就是這一代梟雄的最後歸宿地。
許褚雙手提著韁繩來到曹操身邊,虎生虎氣的說道:「丞相,大軍危急,請丞相先退,以圖日後再過河與袁氏決一死戰。」
曹操此時雖然懊惱,但是依然冷靜的說道:「若孤先退,則大事皆去,為今之計,諸君當與孤奮力死戰,或許尚有一線勝機,如若不然,則孤與君等皆死與河北矣。」
許褚跟隨曹操后從未遇過比今天更兇險的時機,以他對曹操的忠心,為曹操而死那是自然不過的事情,既然曹操以決定死戰,那自己的任務也就確定了,在派出人去喚回張合與徐晃之後,許褚命令所有五位武衞營將士集中到曹操的正面,形成一個半圓的弧形,將曹操圍在中間。
武衞營的骨幹軍官基本都是許褚的族人或者是他親手提拔的底下層人士,這些人感於曹操的厚愛以及憂戚相關的原因,對曹操最是中心,他們在戰場給予敵人的衝擊也許比不上虎豹騎,防守上也許比不上張合的大戟士,但是人人都可以為曹操而死,他們之所以成為精銳,根本的原因就在於他們對曹操的忠心。
史渙雖然不是勇冠三軍的猛將,但也是曹操麾下一員能力比較突出的將領,不然曹操不會讓擔任護軍一職,然而現在他的表現卻出人意料的不盡人意,儘管他自己已經將一身戰袍都染紅了,帶領親兵與袁譚將士貼身搏殺讓他本來儒雅的外表變得猙獰而恐怖,他非常清楚若是沒有抵擋住這股袁軍的進攻後果會如何,他的這種無畏的表率行動理所當然的讓許多曹軍士兵從茫然和意料之外回過神來,可惜,就算是這樣,當袁譚的主力到來的時候,他苦心支撐的防線依然沒有抵擋住對面袁軍狂風驟雨般的攻襲。
戰場上,生氣這個東西是很微妙的,它不是個存在的實體,而是一個虛擬的幻象,用手是抓不住的,但是處在戰陣中央的士兵卻可以親身的感受到它,蔣義渠就感受到了,袁譚的到來讓他和將士們的神經更加興奮,原本就把不可一世的曹軍壓的動不了,而現在更是一步一步向著他們的最終目標前進,前進的速度也比原來快了,自己砍殺曹軍士兵也比剛才更加容易,橫飛的鮮血讓他處於版瘋狂狀態,其實他自己的身體早就多處受傷,只是如虹的氣勢讓他暫時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他現在感覺到的只是殺人的快感。
主將如此,身邊的士兵多少也會感覺到,袁曹交戰以來,人多勢眾的袁軍幾乎每站必敗,可現在,他們幾乎是踩著曹軍的屍體一路大踏步前進,前進去摘取曹操的首級,這個目標讓袁軍的普通士兵也陷於瘋狂狀態,最前面與曹軍交戰的士兵固然是不斷前進,後面夠不到的,只好推著前面的人前進,前面的人若不能迅速的將對手殺掉,那麼只有被推著送到敵人的刀下,然後被敵我雙方的士兵當成墊子,踩的不知道原來的面貌如何。
血腥的屠殺加上如虹的氣勢,史渙最終沒能擋住袁軍的衝鋒,他一邊後退一邊砍殺著想要他腦袋的袁軍,他是將軍,有這樣的覺悟不奇怪,但是那些低層士兵就沒有了,他們朝著許褚的武衞營奔去,他們已經是潰兵了,即使是戰場上的督戰官員也不能擋住他們想活下去的願望,強大的精神壓力讓他們忘卻了自己身為軍人的最基本的職責,對於這些剛剛放下鋤頭,從農民蛻變而來的士兵來說,武衞營的士兵就好像是他們許久未見的親人,讓他們感到無比的親切,彷彿只要到達他們的身邊就安全了。
看著這一切,史渙默默的談了口氣,曹操一身最看重軍紀,最貼近他的武衞營當然更不會例外,這些人若不想死,投降即可,若是衝擊許褚,則必死無疑。
果然,看到有敗軍靠近武衞營,許褚直接下達了殺無赦的命令,那些奔跑著的曹軍士兵也許會想不到,他們靠近的不是安全,而是危險。
就在史渙使盡最後一點氣力,將一個袁軍士兵的頭顱坎下之後,終於無力再拿那把沉重的青銅劍,他被身邊的親兵強行拉著後退,而一聲衝天的喊叫讓他高懸的心也終於放下,使他能安心撤退,張合的援軍來了。
張合和徐晃接到曹操遭到襲擊的消息后,迅速命令全軍停止前進,徐晃道:「袁軍雖然大勢已去,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且主公身邊史渙與許褚將軍皆是非輕易不肯求救之人,此時呼救,應是情況危急,此必是袁軍精銳,乘空隙偷襲我軍,但白馬大營近在咫尺,此天賜之機,若不取白馬則主公大業難成,君意如何。」
張合不假思索的回道:「我所帶軍士皆是河北子弟,若攻取白馬奪取袁紹遺骨,可能將士心理難安,然主公大業為重,我當速回軍救護主公,君當直取白馬,立此大功,則萬事皆幸。」
就這樣,張合與徐晃分手,然後一路狂奔,當他趕到戰場的時候,正好史渙軍敗,袁軍前鋒馬上就可以開始衝擊許褚的武衞營了,有鑒於此,張合下令全軍繼續前進,插入敗軍和武衞營之間,然後全軍轉向,擋在武衞營之前,對著袁軍方向列陣,然而陣勢還沒布置完畢,史渙的敗軍就沖了過來,張合知道此時情勢危急,二話沒說就下令將衝撞自己軍陣的士兵處死,一時間,大戟亂處,上百個跑的最快的士兵,沒有跑到自己的戰友的身邊,先成了張合維護軍紀的犧牲品。
雖然戰場依然很雜亂,但是血淋淋的事實卻還是震撼了一塊小小的區域,那些還在往回跑的曹軍士兵稍一停頓,迅速就做出了反映,他們不再筆直朝著他們的主帥曹操奔跑,而是往戰場兩邊跑,讓大戟士的軍陣正面面對袁軍,不管他們是出於活下去的本能還是對於張合本人的報復,想讓他也嘗嘗袁軍的厲害,他們這種選擇無疑是最正確的。
蔣義渠從沒有像今天這般威風,自己沖入曹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他簡直高興的想要大聲發笑,不過當他看到昔日的同僚張合的大戟士后卻最終沒有笑出來,他很清楚大戟士的實力,那是連匈奴鐵騎和白馬義從也無法戰勝的精兵,只看那大戟下發出的森嚴殺氣就知道了,這種殺氣只要是常年在戰場上的人就可以感覺到。
大戟士,顧名思義,每個士兵的武器就是一桿大戟,不像方天畫戟那樣由兩邊月牙戟組合而成,它只有一邊,它的不同之處在於整個大戟的材料,當初袁紹與公孫瓚對陣,吃了白馬義從無數的虧,最後為了打敗公孫瓚,取得河北的控制權,袁紹下令手下工匠打造了一支全部由精鐵製造而成的大戟部隊,它就是大戟士,而統率這支部隊的將領就是張合。
可惜這支精銳最終成了敵人,並且在最關鍵的時刻給曹操解圍,不知道已經去世的袁紹會有什麼想法,蔣義渠反正是不知道了,而感到他身邊剛剛答應獎勵他的袁譚卻知道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只見袁譚叫來一個傳令兵,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下令所有將士不再進攻,而是向兩邊散開,將大戟士正前方的戰場空出來。
對於袁軍的舉動,不止是張合,連在層層護衛中的曹操也感覺到了異樣,他們本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的發生,但是又說不出來,直到在正前方,一陣塵囂過來,出現了無數騎兵他們才反映過來,袁譚是要用騎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