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鄉
張飛見我心情不是很好,一直沒出聲,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後,出了刺史府的大門,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我:「大哥,咱們真的不會涿縣了?」
我沒有回頭,「回,為什麼不會,我劉備有錯自當認了,豈有逃避之理,近百子弟因我而亡,我不回去向父老請罪,恐怕日後再無一日心安了。」
過了一天,一支隊伍離開薊城,他們格外引人注目,因為這支隊伍有幾百號人,他們大部分人騎在馬上,也有幾十個坐在馬車上,他們共同的標誌是每個人頭上都帶了一條白色長巾,但最奇怪的是這支隊伍的最後還跟著幾個拉著棺木的馬車,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人去理會那些好奇看著他們的人群,只是默默的走著自己的路,就這樣,在群眾疑問的目光下,這支隊伍出了薊城的南門,向南方,他們的家鄉走去。
城門外一個小山坡上,有四個人騎在馬上看著這支隊伍,不過他們與那些帶著疑問眼光的群眾不同,他們眼裡有的是悲痛,尊重等複雜眼神。
我,關羽,張飛,簡雍騎著馬,在南門外一個小坡上,看著我曾經帶過的隊伍,劉焉沒說謊,他的確很善待他們,給他們每人一匹馬,受傷的就坐馬車,還要那幾十個棺木,每一個戰死的人都有一筆優厚的安家費用,而那些活著的人他保證,只要他在一日就免掉他們和家人勞役以及繁雜的各種稅務,對他來說這些或許是恩厚了,但對於那些失去至親的人來說,這些遠遠補償不了他們心中的悲痛。
昨天夜裡,是簡雍帶我宣布遣返他們的消息的,我不敢見他們,因為出來的時候我對他們說過,一起出去,一起回來,而現在,有幾十個人回不去,我也不敢再回去,所以不敢見他們,而這些人卻並沒有怪我,這些和我一起長大的子弟好像也明白我的感受似的,只是各自收拾東西,準備明天一早啟程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
我跟在隊伍的後面,雖說幽州黃巾已經大部分投降了,但當初他們畢竟逃走了好多,為防止他們打這支隊伍的注意,我們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絕不能再讓他們有所損失了,就算拼上性命不要也要保護他們周全。
兩日後,他們接近了涿縣縣城,而我則將馬停住了,我怕,我怕有人看見我,過來問我他的家人怎麼沒有活著回來,但我又捨不得走,我想像他們拜一下,也想回家拜別父母,因為我這一走,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我必須回去一趟。
我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決定進去,有錯就是有錯,沒有必要逃避,我要勇於去面對我自己的人生。
我慢慢接近了正在痛苦的人群,「是玄德」。不知是誰先看我喊了一聲,只見所有人奔到我身邊,我看他們眼裡似乎沒有絲毫怪罪我的意思,來到我身邊只是一直不停的哭道:「玄德你沒事就好了,幽州的黃巾怎麼樣了,還會不會再有叛亂,不會再打仗了吧?」
我的眼睛濕了,總聽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到了自己碰上這種事的時候,眼睛就不受自己的控制,淚水沒有任何徵兆的就掉了下來,我身後的關羽等人也是,他們努力控制住自己,張飛更是把頭轉開,不敢再看一下眼前的鄉親,畢竟他和我跟簡雍一樣,是在這裡長大的,那些死去的人有很多都是平時都很熟絡的。
回到家裡,我沒有理關羽他們,而是來到後院,坐在我那棵大桑樹下面。天快黑了,我還坐在那,關羽過來幾次,想勸我去吃點東西,我沒胃口讓他們自行吃點,不久,又響起了塤聲,我知道是簡雍,聽著塤聲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父母還在的時候的事,現在已經物事人非。
我突然就站了起來,簡雍看到后也停止了吹塤,看著我,我說道:「我打算今晚就走,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憲和,你還是願意跟著我嗎?要知道,我現在可是什麼東西都給不了你的,而將來我連自己的命運也不清楚,更不能做什麼保證。」
他笑了笑,「看來玄德不僅需要一個幫忙寫欠條的幫手,還需要一個樂師啊。」
看來他是跟定我了,不過他的塤吹的真的很好,煩悶的時候聽聽也不錯,我找來關羽和張飛二人,連夜收拾好一些需要的東西,牽馬準備出門,路過中堂的時候,我習慣的看看了堂上供奉的父母靈位,我把韁繩交個張飛,自己走進中堂,跪了下去,抱拳道:「這也許是不孝兒最後一次跪拜父母的靈位了,他日只能在別處遙祭了,還望雙親恕罪。」說完,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從張飛手裡接過韁繩,慢慢走出家門,不時回頭看望,張飛說:「大哥不必擔心,待他日,大哥功成名就之時,我老張一定和大哥一起回來,將伯父伯母的墳墓好好修葺。」我看了看幾乎天真的他,點了點頭,騎上馬,再最後看了一眼,用里揮舞馬鞭,直奔縣城城門。
此時天已經黑了,街上的行人早已回家,城門也要關上了,突然縣裡守門的衙役看見有四匹馬飛奔而來,本想上前攔住,但他看清了是我之後便站住了,他沒有攔我,好像知道我要走似的,只是要準備關門的衙役等一等,等我們出了成后,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也正在看我,是劉得然,那個經常資助我們母子的同宗叔父的兒子。
我們直奔出縣城十里才停下來,策馬緩行,張飛跟過來問我:「大哥,我們去那?」
「廣宗」,我簡短的回答道。
夜還是那樣寧靜,讓人感覺到安穩,彷彿世間所有的事都不再與自己有關,而我又聽到那熟悉的塤聲。
光和七年四月,北中郎將盧植帶精兵五萬與張角戰於冀州,經過幾翻交手,盧植帶兵連破張角,將其圍困在廣宗一帶,而此時,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討潁川黃巾,結果被黃巾波才部擊破。
五月,皇甫嵩與朱儁復與波才等戰,大破之,又與黃巾戰與西華,亦大破之,現在兩人分別在潁川和南陽與黃巾波才部和張曼成部激戰。
而這時,我經過數日趕路,終於到達曾給我當幾個月老師的盧植營地,五萬人的大營果然不同尋常,也不愧是朝廷中央的精兵,為了嚴防姦細,查詢很嚴格,即使我說是他們主將的弟子,後面又跟著關張兩個人中之龍一樣的人物,他也沒有一絲害怕,還是按照規矩,進去通傳后才讓我們進去,之前還收繳了我們的兵器,讓一個從人拿著,打算進去后先交與盧植,再讓盧植還給我們,張飛本來又要發作,不過在我能殺人的眼神下,他還是老實的交出他那把他愛不釋手的蛇矛。
不記得在過了幾道查詢的關口后,終於到了一個非常大的營帳,走上前去,門口的衛兵又把我們攔住了,說:「大帥正在商議軍情,請等侯。」我們當然沒話說,老實的在外等著,關羽和簡雍還好,就是張飛,總在動來動去,太不安分了。
突然帳來穿來一聲:「是玄德嗎,讓他進來」,我看了關羽他們一眼,讓他們留在帳外,而我則慢步走進去,我進到帳里一看,只見盧植居中而站,傍邊有好多將軍類型的人物立在他身邊,他們正在研究一幅地圖,估計是在商議怎麼將張角絞殺於此,免得讓他套到巨鹿又死灰復燃。
有幾年沒看見盧植了,只見他的白髮又多了,雖然他的年紀比劉焉還小,但他看上去卻老多了,只不過比劉焉那享福而無精打採的樣子有精神多了,尤其是那一雙電光如炬的雙眼,更是炯炯有神,不是劉焉能夠比的,身體也很結實,穿上盔甲的他看起來十分威武,除了那一頭白髮,很難想像他才四十多歲。
他看見我進來,對那些將領說道:「今日給你們介紹一人,這是我在涿郡收的弟子,姓劉名備,字玄德,是漢景皇帝子中山靖王之後。」
那些將領初時還沒怎麼樣,一聽我是皇室宗親,眼神立刻就變了,有一個還像我寒暄,我見慣了這種反映,並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回了禮,接著盧植道:「今日軍務就商議到這,老夫也要好好與這個弟子談談,你們下去吧。」
他這一說,那些將領馬上就拱手向他施禮,然後魚貫出帳,現在就剩下他和我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