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夜色雖冷,花燈璀璨,宮中亭台樓閣或精緻或巍峨,看在年輕女孩兒們的眼裡更是有著難掩的魅力。如今御花園裡土都沒解凍,嬌嫩的溫室花朵也受不了外頭的寒氣,因此園子里實在沒什麼可看,更何況園子里更冷,所以花燈宴設在梨音閣。梨音閣是宮裡的戲園子,場地大,不僅能布置數以千計的花燈,更能設置眾女眷歇息之處。
皇后領著后妃諸王妃於正面樓上設座,目光不停的穿梭於下面那些年輕嬌嫩的女孩兒之間,想著如論如何也得定下一個人來,若是不合心意,先定側妃罷了。
「皇後娘娘覺得那位姑娘如何?」吳貴妃指著一個站在大花燈前,身披著大紅斗篷的女孩兒笑問。
皇後娘娘早先就看過,那姑娘長得端莊溫婉,模樣有十四五歲,舉止有度,言語帶笑,倒是有幾分合心。只是皇后心中疑惑,此女先前並未見過,若是庶出倒是可惜了。
吳貴妃見她神色便知滿意,這才說道:「那姑娘姓吳,不怕皇後娘娘笑話,那是我家的一位遠房小侄女兒,年前他父親才進京述職,我體諒著小姑娘頭一回進京,便接了她進宮玩兩日。」
皇后聞言眼中熱情就褪了幾分。
從吳貴妃話里便聽明白了,那姑娘父親官職定是在四品以下,又是外官,關鍵是吳貴妃的娘家人。吳貴妃在後宮僅次於皇后,而皇后除了一位嫁出去的大公主,只有純親王一個兒子,一個註定與皇位無緣的兒子,吳貴妃卻是地位尊貴,家世顯赫,又有個皇長子。如今吳貴妃這番舉動皇后豈會不解其意,這幾年皇子們越發大了,陸續入朝辦差,這些有兒子的妃嬪們對她越發殷勤,但她卻不是傻子,好好兒的皇后不做,去摻合那些混賬事!
「倒是個好姑娘,看著就惹人喜歡。」皇后誇讚了一句,卻是再沒別的話。
吳貴妃淡淡一笑,也不惱,反正著急的是皇后。
這時一個小太監著急忙慌的跑來,甚至來不及行禮就噗通跪在地上,聲音抖的不成樣子:「啟稟皇後娘娘,王爺、王爺……」
「王爺怎麼了?」皇后猛地站起厲聲詢問。
「王爺在養心殿東暖閣。」
皇后哪裡還顧得了別的,疾步就往養心殿趕去。
那些官家小姐們見皇后突然離去,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個個肅目靜立不敢再玩樂。吳貴妃深知皇帝對純親王的看重,便令其他嬪妃等人留下,自己跟上了皇后。這些妃子們離了頭上兩位泰山也輕鬆不少,喚來各自娘家姑娘一一叮囑些私密話。在四妃之末的是年前新封的賢德妃賈元春,端莊明麗大氣沉穩,最是恪守規矩,一舉一動毫不越禮,直見其他后妃有了舉動,這才對身後的大宮女抱琴吩咐兩句。
抱琴直入花燈某處,喚來了五位姑娘,除了賈家三春,又有史湘雲和黛玉。五位年輕的小姑娘今兒穿戴的嬌艷,一字兒排開直將人看花了眼。
賈元春是今日花燈宴的目的是知道的,只一眼便將年紀尚幼的惜春剔除,其他人若論姿容當屬林家表妹,論父官職,仍是林家表妹,可從宮外娘家傳來的消息看,林姑父已與他們家疏遠了。若依她看,倒是探春合適,況且這個妹妹生性要強又講究出身,便是只能在王府做個侍妾庶妃也是有益。
想罷,賈元春便令抱琴一一賞了見面禮,單單託了探春的手言語親近:「三丫頭這麼大了,當真和母親說的一樣,像朵玫瑰花兒似的。本宮雖在深宮裡,但你對母親的孝心本宮都知道,你的好處本宮必不會忘記。」
探春本就因特殊被看待而激動的心,因著娘娘一番話越發動蕩,當即連稱不敢。
在養心殿的東暖閣里,皇帝焦灼的來回踱步,皇后不停拭淚,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們都被召了來為昏迷不醒的純親王看診,前來宮中參加宴席的諸皇子王爺大臣們聚在殿外,一聲兒不敢出。
幾個太醫輪流診視了一遍,又聚在一起討論幾句,派出為首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院院使:「回稟陛下,經下官們再三確診,純親王並非發病昏迷,而是熟睡。」
所有人一怔,皇后激動下越過皇帝搶先追問:「秦院使,我兒沒事?」
皇帝並未責怪皇后,安撫的攬了皇后的肩,問向秦院使:「真是熟睡?老七一向淺眠,怎麼會如此大的動靜都未醒?」
徒晏自幼中毒以來,再如何精心調養仍是身子每況愈下,首先便是睡眠的問題。身體久病,容易疲憊,卻又難以入眠,每每合眼休息時有一多半都是淺眠根本睡不踏實,稍有輕微響動便會驚醒,以至於時常精神不濟。長久無法確保睡眠質量的人,談何身體健康?時日久了自然也影響壽數,這些都是中毒後遺症。
秦院使同樣有這等疑惑,所以才由幾位同僚一起診斷,此時皇帝問了,也只能回答:「啟稟萬歲,下官幾人猜測、許是先前純親王發了病,卻不知何緣故因禍得福,不僅不曾危機性命,反而得了神葯而陷入安睡。」
「神葯?」皇帝儘管每年都要舉行祭祀禱祝,卻不信鬼神,或者說認為那些傳言里的鬼神都是無稽之談。
「純親王體內確實有藥物安撫的癥狀,下官等人愚鈍,實難猜出何方能人開出了何等神葯,竟有這般奇效。」秦院使話里雖有誇張,也是無奈,他們太醫院十幾年來都治不好純親王的病,卻不知哪裡來的人一味葯就能令純親王體內各處弊端順服,為不惹得盛怒,只能極力抬高那位神秘人。
「皇上……」
「你陪陪佑安,朕派人去查。」皇帝與皇后所思一樣,既然有那等神人自然要趕緊找來。
「臣妾恭送皇上。」皇後送走皇帝,坐到兒子身邊,看著他安靜沉睡的模樣卻是悲從中來。十幾年了,只怕這是兒子頭一回睡的這般踏實,不論那人是誰,她一定要將人找出來!
平息了心緒,皇后喚過純親王貼身服侍的太監,詢問事情起因。
原來今晚純親王只在宮中待了不足一炷香,托口身體不適先回了王府,半途又要在街市上賞花燈,因人多,走著走著人就不見了。侍衛們嚇出一聲冷汗,再找到人時是在教堂,神父說王爺睡著了,可侍衛們熟知王爺身體狀況,喚了幾聲不見回應,這才趕緊將人送入宮中。
「教堂……」皇后是知道兒子喜歡去教堂的,只要他樂意,連皇帝都對教堂寬容幾分。這時皇后忍不住胡思亂想,常聽人說西洋的小藥片兒神奇,莫不是吃了西洋葯的關係?
皇帝出了殿門,對著太醫等人下了封口令,不許提及純親王的任何病情。皇帝此舉不單單是為純親王,更是對那神秘人起了心,若說皇帝富有四海權掌天下還有什麼不知足,便是已近知天命的年紀,又親眼目睹太上皇從意氣風發到如今的風燭殘年,深感歲月無常,壽命幾何。
能得一神醫,豈不暢快!
宮中燈宴結束,諸人出宮歸家。然而貴人們的視線心神早不在那些嬌嫩的女孩子們身上,都卯足了勁兒想探知養心殿里究竟發生了什麼,更有甚者猜測純親王是不是已不行了。
黛玉初入宮時不大情願,直至遇到莊家幾位姑娘,又有賈家三春,一群自耦姑娘湊在一處猜燈謎兒,作詩玩樂倒也十分有趣。可惜後來不知發生了何事,後宮娘娘們都變了臉色,又因那些□□裸在自己身上打探評估的目光,黛玉便覺煩躁了。
「爹爹,今兒在宮裡出什麼事了?女兒依稀聽到『純親王』。」
林家父女坐了一輛車,乃是林如海刻意安排,也是有些話也順路與女兒交代。
「純親王病了,往後這類事切莫打聽,免得惹禍上身。」林如海撫著女兒的頭,想到女兒才過了年才十一,卻也是到了能相看親事的年紀了,不免十分不舍。他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也不知要便宜了誰家。嘆了口氣,林如海又說:「玉兒自來聰慧,這些話爹爹便與你說了。咱們林家嫡支不盛,姑蘇那邊的族人都是堂族,來往少,也不大親近。咱們家滿打滿算,帶著青筠也就父女三個,又沒個男丁支撐門戶,若在以往爹爹不免遺憾,現在看來,倒也是好事。」
黛玉如何不知父親的苦,之前也沒機會說,這會兒忍不住張口道:「爹爹,若爹爹有心,便是續娶女兒也不怨的,爹爹也該有人照料才是。若能僥倖得個弟弟,女兒將來也有倚靠,父親也不至於膝下荒涼。」
黛玉能說出這番話實在難得,她心底是不情願的,可又不願看著父親傷感,更怕將來林家無後母親死了也被人戳脊梁骨。
「傻孩子。」林如海疼惜的拍拍她的肩:「為父是再也沒有續娶之心的。在揚州時為父倒想過從族裡過繼個孩子,只是你也知道,當初巡鹽御史一職很是敏感,為父不敢輕舉妄動。如今為父也看開了。我已是從一品的大員,皇子們又斗得厲害,家中只你們兩個姑娘家倒省事,不必理會那些拉攏試探,只管對陛下盡忠,陛下念著我的好處,自然惠及你們兩個。」
「爹爹!」
「爹爹是不願讓你們入公侯王府後院兒的,那種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你們那裡應付得來。為父定要擇個家風清正,規矩嚴謹的書香之家……」不等說完黛玉已滿臉羞紅的打斷。
「爹爹怎麼與女兒說這些!可是喝醉了!」黛玉扭頭拿帕子擋了臉,莫名想起林青筠誇讚莊家的話來,又思及兩家的關係……黛玉臉上越發燙手,強令自己不準再胡思亂想。
「好好好,不說了,都是為父喝了兩杯酒就胡說。」林如海見女兒羞惱只覺有趣,恍惚想起賈敏在世時的場景,一時間多有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