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41.第 41 章

隨著清爽秋風吹來,已入八月。

初八這日晒妝,林家門前車水馬龍極為熱鬧,林家故交親友女眷們前來添妝,同僚下屬,各國公侯府家眷則來賀喜。如今整個京城的人就沒有不對這位純親王王妃好奇的,趁此機會又能見識一下林家給這位義女準備的嫁妝,不論哪點都是一項好談資。

一進大門,迎面便見一片鮮艷大紅,嫁妝擔子緊緊挨挨停滿了整個院子,精美時新的綾羅綢緞、各式頭面首飾珠寶美玉、書畫孤本古董擺設……一共一百六十台的嫁妝,彩光閃爍,令人目不暇接。前來的都是各家女眷,只看過一遍便能粗略算出嫁妝價值幾何,哎喲,林家可真大方真有錢,單單這些明面兒上的東西就不下五六萬銀子,壓箱銀子該有多少?

眼尖的人已發現了,林家將當初皇家下的聘禮全都放在了嫁妝里,這也是慣例,各位郡王妃當初出嫁時娘家也如此,畢竟是嫁入皇家,哪怕再貪財的父母也不敢拂皇家面子。誰都知道此回純親王下的聘金是六千八百兩金子,林家怎麼著也得自己出一筆,那麼一估算,只怕這位新出爐的純親王王妃單單壓箱銀子就有十萬!

一時間女眷們相互對視,詫異又羨慕泛酸。

這林青筠可真是好命,只怕將整個京城的姑娘們都給壓倒了!

林家親戚在京中的只有賈家,今兒賈母帶著邢王夫人過來添妝。賈母見了如此豐厚的嫁妝,一面感慨,一面為黛玉心疼,覺得女婿也太實在,畢竟是個義女,哪怕嫁入皇家呢,嫁妝只要豐厚不失身份顏面即可,何須置辦的如此出格兒,如此一來將前頭的各位郡王妃們一併壓倒,等著林青筠過門后與眾妯娌見面,只怕也難和睦。當然,賈母還十分惋惜,若是賈家能與林家結親……

王夫人雖穿的難得喜氣,卻仍是端著張菩薩臉一動不動,只隨賈母行動,那雙看似波瀾不起的眼睛里暗沉沉的,一雙手攥著帕子擰的指節兒泛白。王夫人觸景生情,想起當年賈敏出嫁時的十里紅妝,偏心眼兒的賈母只差將整個國公府的庫房都扒拉了個乾淨,什麼好的都塞在賈敏的嫁妝里。嗤,現在想來,便是國公府的千金嬌女又如何?十里紅妝又如何?掙扎了一輩子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早早的就死了,只剩下風吹就倒的毛丫頭,將來這偌大的家財也不知便宜了誰家。

邢夫人卻是一雙眼睛左看右看,再克制也掩飾不住眼睛里的貪婪。

賈母狠狠瞪去一眼。

邢夫人忙低頭收斂行跡,又回頭看向丫鬟手中捧著的東西,心中不舍。那裡頭是兩套點翠鑲寶的頭面,又有四匹綢緞,這是添妝,賈赦一再交代她務必將東西都添上,若是敢昧下一點兒就要狠狠修理她。邢夫人自來怕賈赦,又見他疾言厲色,當然不敢不聽。

莊家老夫人、兩位太太都來了,大太太是幫著操辦了嫁妝的,自是心中有數,便是壓箱銀子數目驚人,也不過是皇家給的聘金多。歷來壓箱銀子都不示眾,大太太便是幫著操辦了一場,也不會不識趣的去打聽林家給的壓箱錢,所以並不清楚霖清楚的實際壓箱銀子已達十六萬八千兩!

林青筠是昨天才看到最終的嫁妝單子,上面的東西哪怕再豐厚倒也罷了,只在開箱子看壓箱銀子時驚住了,這才反應過來先前的疏忽。

之前林如海說給壓箱銀子十萬兩,她只覺得太過了,本想裁減一半,最終沒成。事後她便接受了這筆銀子,沒再想這件事,以至於竟忘了細究,那十萬兩竟是沒包括皇家出的聘金。

這會兒林青筠端坐房中,莊家四位姑娘、賈家三春、寶釵湘雲,另有湘雲的兩個堂妹、鳳姐的堂妹,只把屋子擠的滿滿當當。姐妹們互相認過,便紛紛打趣起林青筠,偏林青筠一點兒沒羞澀臉紅,大大方方任諸人打量,好似明天出閣的不是她一樣。

實則林青筠這會兒滿腦子還是壓箱銀子,那數目實在太驚人。

到底林如海怎麼想的,怎麼給了那麼一大筆銀子?

其實林如海的想法很簡單,他膝下只黛玉一個,將來他百年之後,能與黛玉相互扶持照應的唯有林青筠。賈家那邊林如海不敢抱太大希望,倒不是賈家姑娘們薄情,而是賈家男子都立不起來,賈璉雖有個出路,但皇上既然打算動甄家,賈家又如何躲得過?往後只怕是自顧不暇。林如海想著府上銀錢東西都有,林青筠又是在跟前看了兩年,品性為人都挑不出錯來,最難得的是待黛玉的一片心,銀錢都是身外物,又不是拿不出,現在給了林青筠,焉知往後不是回報在黛玉身上。

薛寶釵看著林青筠平淡如常的模樣,一面在心中暗贊其氣度之沉穩,一面又酸澀羨慕,微帶幾分妒意。算來她比林青筠還大一歲,家世也比其強好幾倍,卻因林青筠投在林家做了義女,便能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

摸著胸前佩著的金鎖,寶釵神色微黯。

母親總說榮國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寶玉疼惜女兒又親上做親,是個極好的選擇。原本她也認命,哪怕寶玉不愛讀書不喜仕途,她也總想著等再大些就好了,實則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話,她太清楚寶玉的秉性,論靈性旁人十個也不及他,可若論做文章考試……

寶釵如此,探春又何嘗沒想法,便是木頭似的迎春也微微走神。到底迎春年紀最大,姑娘家到了年紀哪裡能沒點心事,偏生父親不聞不問,母親又不是親生的,老太太年紀大了,叔嬸又是二房的。迎春不敢奢望嫁什麼富貴權勢好人家,只要父親別將她胡亂許人就好,在哪裡不是過呢。

湘雲也有自己的心事,她在史家也有一肚子委屈不得意。

算起來,唯二沒有那些想法的便是黛玉和惜春,這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林青筠身邊,你一句我一句,誓要將林青筠羞怯。

林青筠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捂著耳朵無奈笑道:「妹妹,四妹妹,你們快饒了我吧,一邊一個,可要聒噪死我了。」

這時小丫頭桃香在帘子外喊了一聲:「姑爺家來催妝了!」

一聽「姑爺」二字,屋子裡的姑娘們都瞅著林青筠笑,一個個臉上比林青筠還要羞澀。林青筠除了想到要去一個陌生地方而略不自在,並未有什麼羞澀感,也沒有新嫁娘的期待與憧憬,她自己是很清楚這門親事內情的,與其說她是嫁去做王妃,倒不如說她是一劑葯,去給純親王沖喜的。

況且,她今年才十三歲呢。

遙遙的便聽前院熱鬧起來,姑娘們都走到院子里聽動靜,又有小丫頭們來回跑著傳話,一時間鬧哄哄的。黛玉緊緊挽著林青筠的胳膊,目露不舍,想到深情處眼眶都紅了。

惜春瞥見了忙道:「林姐姐快別掉眼淚,今天是青筠姐姐大喜,掉眼淚不吉利。」說著,惜春挽起林青筠的另一隻手,笑嘻嘻的說道:「我給青筠姐姐算一卦,姐姐嫁到了王府里必定與純親王夫妻和睦,互相敬愛,一輩子生活和美!先說好,便是姐姐做了親王妃也不能忘了我的,我如今已經開始下筆練習著色了,還要請姐姐繼續教我呢。」

「自是忘不了你。」

儘管惜春一貫說起話刀子似的刺人,可也有很暖心的時候。

她許多時候不言不語漠不關心只是懶怠說,並非不明白,相反,她時常看的比旁人都通透。好比林青筠的這門親事,外人說什麼的都有,三春寶釵幾個私下裡也議論過幾句,無非是覺得嫁入皇家確實有福分,只可惜王爺那樣的身子骨。惜春就說她們太不知足,若純親王健康如常,作為帝后唯一的嫡子,眼下早就妻妾成群,整天跟其他皇子們斗的烏眼雞似的,哪裡還有現在的清靜雅性,更別提與林青筠的婚事了。如今純親王身子骨雖弱,卻不一定短命,哪怕壽命真不長又如何呢?誰又能長長久久無病無災的活著?好些人今兒好好的,第二天就意外死了,可見人生無常。

當晚黛玉與青筠一塊兒睡。

黛玉自從聽了林青筠的話每日散步鍛煉,又不斷食補,身體康健,早起晚睡都很準時。往常她必定是早早犯困睡著了,今晚卻是不停的說話,恨不能將一輩子的話都說完,好似過了今晚就沒了機會一樣。

林青筠何嘗捨得離開林家呢,可女孩子長大了就得離家,便是黛玉,過幾年也要離開林家呢。想到這裡,林青筠情緒低落,有些擔心林如海。若她與黛玉都不在了,林如海一個人豈不是孤孤單單,出嫁的姑娘也不能常回家,往後竟是見面都難了。

「姑娘們,睡吧,明兒是大喜的日子,要早起的,若眼睛熬慪了可怎麼處。」白鷺在外間提醒道。

黛玉打了個哈兮,依著青筠緩緩閉上了眼,嘴裡還嘟囔著:「姑娘家為什麼非得嫁人,若能一直在家該有多好……」

林青筠今日也累了,閉上眼沒多大會兒也陷入沉眠。

次日一早,林青筠黛玉早早起來,房中大小丫鬟們俱是一身新衣,個個喜氣洋洋。出嫁有四個陪嫁丫鬟,林青筠皆問過身邊的幾個人,除畫眉是獨身一個賣了死契,白鷺、相思、百靈三個的爹媽都是林家老人兒,她們倒是都願意跟著去純親王府。林青筠考察過她們家人,便將相思父母、百靈爹媽兩房人算作陪嫁,林如海又準備了兩房,一共四房,身契都交給她收著。

「賈家三位姑娘、薛姑娘、史姑娘來了。」隨著小丫頭通稟,幾個人從門外進來。

為著今日出嫁熱鬧,昨天賈家幾人留了下來,一群人坐著說說笑笑,不知不覺時間便過去了。

「大姑娘!大姑娘!迎親的隊伍來了!了不得!了不得!」桃香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小臉兒通紅,半天都沒下半句話。

史湘雲是個急性子,瞪著眼追問道:「你倒是快說啊,什麼了不得?」

桃香順了順氣,忙說道:「是純親王親自騎馬迎親來了!」

屋內一靜,諸人面上儘是震驚。

皇子們娶親從沒有親自登女方的門迎娶的,乃因皇子是君,岳家是臣,皇子怎能屈尊降貴亂了尊卑。再者,純親王的體弱多病是出了名兒的,哪怕其是公認的最受寵的皇子,一年到頭卻少有人見得著他,概因他常年在府中養病。今日娶親雖是人生大事,但可以由宗人府禮部代迎,誰曾料想他會親來呢?

林如海亦未曾想到。

當看到門外的純親王,林如海甚至以為自己眼花,這件事他事先根本不知情。純親王該不會是沒經過帝后同意自己擅自來迎親的吧?當然,理智告訴他不可能,只不過一時過於震驚,浸淫官場多年堪稱臨危不變的林大人也開始胡思亂想了。

「林大人!」

徒晏一身親王婚服,身姿挺拔端坐於馬上,清貴俊美,溫雅含笑。在其身後跟著八個俊俏兒郎,皆是從宗室總挑選而出,一色衣衫裝扮,齊刷刷的站在林府大門外,襯托的徒晏越發氣質出眾,灼灼不凡。

林如海不由得贊了一聲,又道聲惋惜。

徒晏從馬上下來,立刻有人將催妝禮送上,先前準備的紅封還剩好些,只因林家下人一聽王爺親至,個個都鵪鶉似的縮了脖子噤了聲,哪裡還敢討要紅封。倒是徒晏對著一名迎親少年使個眼色,少年立刻將紅封分給諸人,只是屋子裡尚且靜悄悄的沒動靜。

林青筠見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便是最大膽的湘雲都有些放不開,竟是冷了場。林青筠倒是想緩和氣氛,偏她是新嫁娘,不能張口。

幸而惜春回悟,忙朝前行了兩步,對著門外揚聲道:「今日大喜,府上登門的只有林家的姑爺,沒有王爺!姑爺若想娶走姐姐,做首詩來,做的不好不算數。」

屋外只聽見一個小姑娘聲音清脆、口齒伶俐,毫無扭捏羞怯,令人心生好感。

當即便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笑道:「裡面姑娘說的有理,七哥快做首詩來,咱們接了七皇嫂趕緊回府,以免誤了吉時。」

說話的正是皇八子徒晗,今年剛十三歲,尚未開府封爵。徒晗生母李婉嬪,生性膽小謹慎,家世尋常,一向依附皇后,皇后便也沒難為她,徒晗便與徒晏關係最親近,今日他便是毛遂自薦來做催妝郎。

催妝時要作詩也是慣例,徒晏自然早有準備,連做了三四首終於敲開了門。鳳冠霞帔妝奩等物送了進去,立時便有全福太太為林青筠梳妝。

姊妹們看著林青筠一步步轉變,褪去青澀展現幾分成熟風韻,不由得紛紛紅了眼眶,依依不捨。誰都清楚做了別人家的媳婦便不似做姑娘的時候,往後姊妹們都有出嫁的一天,若都在京城尚可相見,若是出了京城,天南海北,誰知此生能不能有再見的日子。

「別哭,三日後便再見了。」林青筠反過來安慰她們,在嬤嬤的催促聲里,別了黛玉惜春等人,出門上了花轎,聽著鑼鼓敲打喜氣喧天的往純親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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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有女名青筠[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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