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救美
第六章救美
雪終於停了。城中的老人們掐算著時間,都說這是今歲的最後一場雪。等雪化了,春天就要到了。
融雪的時候,往往比下雪時還要冷上幾分。城澄步履匆匆地走進紅袖招,直奔婉儀的房間而去。果不其然,婉儀還賴在床上。聽見門口的響動,她也不慌張,只懶洋洋地看了城澄一眼,嬌嗔道:「你就這麼進來了,也不怕我房裡有客人留宿呀?」
「你眼光那麼高,一般的男人哪裡入得了你的眼。」城澄沒心思同她閑聊,直奔主題,「快醒醒,今兒我來,是有要緊事問你。」
翠幌嬌深,曲屏香暖,一入紅袖招,就連城澄都覺得自己莫名慵懶了三分。
婉儀睇她一眼,見她果真焦急,便打了個哈欠,起身穿衣:「怎麼了?什麼事情,叫你急成這樣?」
婉儀的秘密,城澄都知道,所以她的事情,也不瞞著婉儀。她原原本本地把昨天的事情說了,末了心驚膽戰地問:「你說他到底……有沒有把我怎麼樣?」
「這還不簡單,你問他不就知道了!」婉儀不假思索地道:「要我說,乾脆別管那麼多,直接按照皇上的意思,把你接進宮做娘娘不就是了!」
「那怎麼行!」城澄囁囁嚅嚅地說:「我……我不想進宮……」
婉儀聽了直搖頭:「這已經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了。你說一個正常的男人,放著如花似玉還喝得爛醉的舊情人在枕邊,能不碰嗎?」
聽她這麼說,城澄悔得腸子都青了,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是我大意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不說以後,現在怎麼辦?」婉儀見她當真不想進宮,也替她發起愁來,「若非完璧之身,你也難嫁他人。莫不是想像我一樣,在這八大胡同里蹉跎一輩子?」
「罷了。」城澄聽了這話,反倒冷靜下來,「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只要沒有孩子,怎樣都好說。」她抬頭看向婉儀,眼中透著堅定:「能不能麻煩你,替我準備一副葯……」
「你……」婉儀一噎,嘆了口氣,「你先別急,那位爺究竟碰沒碰你,咱們還不知情。你要是不怕羞,不妨叫紅袖招里給姑娘們驗身的老媽媽替你瞧一瞧,心裡頭也好有個底。別平白吃了那苦藥,對身子不好。」
真要去驗明正身,城澄卻又不敢了。現在糊裡糊塗的什麼都不知道,尚且還有一絲希望。若是把那層窗戶紙捅破,沒事,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有,可叫她以後怎麼活?
經過昨晚的事情,城澄是知道了,她已經不愛皇帝。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應該只是過去的事情。
既然下定了決心,驗與不驗,已經沒那麼重要了。對於旁人,城澄並不是那麼放心。她不想叫底下的人多嘴多舌,平白叫人議論。
「暫且不必,我回去再想想。」城澄婉拒之後,回頭就要走,結果被婉儀拉住。
「那你別多想,葯我替你備著,晚上親自送到你府上去。」婉儀最是見不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怕她閑著再胡思亂想,故意安排了件差事,「對了,你還記得上回你在花市訂的白鶴卧雪嗎?算算時間,也快到了。我這裡事情多,脫不開身,能不能麻煩你親自走一趟?」
城澄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一時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好笑,但她不好拂了婉儀的面子,只得強顏笑道:「好說,反正我是閑人一個,就交給我吧。」
從紅袖招出來,城澄步行去往花市。她和一般的姑娘家不一樣,不喜歡困在馬車裡,倒是喜歡騎馬出行。只可惜京城沒有女子騎馬的風氣,她若做這第一人,必然要引人側目。城澄不喜歡麻煩,乾脆選擇步行。反正她現在別的沒有,最多的就是時間。
幾年過去,京城裡變化不小,不過總體的格局還是沒有變。沒費多大力氣,城澄便順利找到了花市。只是沒想到到了那攤位,卻見老闆一臉小心地賠不是,說紅袖招訂的那些白鶴卧雪,剛剛都被這位公子買走了。城澄聽了,立馬就不高興了,杏眸一瞪,轉過身去不滿地說:「這位公子,你怎麼能搶我的花呢?」
對方通身富貴,年紀很輕,一副輕狂模樣,典型的世家公子:「哎,怎能言搶?姑娘動作慢,卻要怪在下手快?」
城澄上下打量這人,真是枉費他生得一張俊朗的面孔,卻沒想到是個和小姑娘搶花的王八蛋。要是換在平日,這個暗虧她興許就默默地吃了,畢竟她在京城只是個小人物,俗話說的好,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嘛。不過今天,她的心裡頭本來就是五味雜陳,這會兒更是怒氣沖沖,情不自禁地同他理論起來:「這白鶴卧雪是我一早就訂好的,這季節京城裡可沒有,人家老闆特意從外省給我運來的。結果我等了這麼多天,你說買走就買走,這不是搶是什麼?」
說著她又頗為哀怨地看了眼那花市的老闆,想來他定是收了那公子哥兒的重金,見利忘義。
那老闆也不好意思起來,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提醒道:「孟姑娘,這回你就讓給他吧!你回京不久可能不知道,他是蘇家的大少爺,蘇臨麒!蘇家你知道吧,那可是太後娘娘的本家……」
世態炎涼,人人趨炎附勢!城澄有時候也很倔,特別不屑地說了句:「那又怎麼樣,他要是蘇家的少爺,那我還是裴家的公主呢!」
剛才她說得有理有據,要是講道理的人,早就該羞愧地把花還給她了。可也算她今天倒霉,偏生遇到了個蘇臨麒。他瞧著眼前這妙齡女子,眉眼如畫,分外撩人,便起了幾分歪心思,故意貼近幾步,垂眼看她:「便是搶了,又奈我何?」他摸摸下巴,做思考狀:「不如本少爺把你也買來府中,跟那些花作伴?若是有人問起……」他突然伸手過去,在她臉上輕輕掐了一下,「就說是買花送了一個姑娘。」
「你!欺人太甚!」城澄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想到這人看著像是好人家的公子,卻做足了無賴行徑!就他們這樣的人,還世家貴胄呢,簡直禽獸不如!
她揚起手臂,想要狠狠地甩對方一個巴掌,不想卻被蘇臨麒輕而易舉地握住了手腕,還順勢往他懷裡一拉。
眼看著自己就要當眾出糗,城澄一咬牙,決定使出她在外頭常用的絕招,叫這混蛋好幾天都碰不了女人。
誰知這時,一根馬鞭突然從天而降,纏住了蘇臨麒的手腕,然後將他往後一拉,輕而易舉地叫蘇臨麒摔了個狗啃泥。
城澄大笑一聲,幸災樂禍地看著蘇臨麒的狼狽模樣。蘇臨麒被她的笑聲激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過現在最該收拾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個害他摔倒的人。
蘇臨麒拍拍屁股爬了起來,就要同馬上那人理論。可是奇異的是,當他與那人四目相對之時,心中竟然猛生寒意。口中期期艾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臨麒到底是個打小在富貴堆兒里長大的少爺,還是頗有些識人的經驗。面前之人雖然身著白衣,但氣度非凡,一看便是長居上位者,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角色。加上今天這事兒也確實是他理虧,蘇臨麒便輕哼一聲,轉過身灰溜溜地走了。
城澄沒想到他就這樣放過了自己,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必然要上前道謝。
那人說不必,目光一凝:「世家子弟,不學無術,叫姑娘受驚了。這風氣不好,朝廷是該整頓。」
城澄見他做行者打扮,猜他應是從外地來的商人,笑著應和了句:「是呀,尤其是天子腳下,走哪兒都能碰到皇親貴胄,搞得生意都不好做。」
裴啟旬綻起一絲笑意:「姑娘是做生意的?」
城澄臉上一紅,她家裡做的是皮肉生意,當著恩公的面,有點說不出口,何況還是這麼好看的恩公。
她「嗯」了一聲,試圖應付過去,又說起要報答他的事情。
裴啟旬沒說自己跟了她幾條街的事情,只淡然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姑娘若真要謝——我剛回京不久,日後若有事,還要仰仗姑娘幫忙。」
「好說好說。」城澄豪氣地反手在他臂上一拍,都打完了才意識到這行為在京城顯得太過野蠻。她在外頭野慣了,一時間收不回來。好在對方並不介意,只是微微笑了笑,長長的睫毛映出一彎淡淡的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