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太子

88.太子

第八十八章太子

裴啟旬打外頭回府時,正好與太醫擦肩而過。他連忙叫住程太醫,略顯擔憂地問:「怎麼了,王妃不舒服?」

程太醫不料榮王突然回來,頗有幾分戰戰兢兢地向他行了禮,而後方道:「回殿下,王妃並無不適,微臣只是例行診脈罷了。」

榮王狐疑道:「此話當真?」

他語氣淡淡,可程太醫卻如臨大敵,頓時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裴啟旬心中咯噔一聲,緊張地問:「王妃到底怎麼了?」

「殿下恕罪,是王妃不讓微臣聲張出去……只是王妃久未受孕,故而讓微臣仔細診察一番罷了。」

裴啟旬心中一動,挑眉問道:「結果如何?」

「王妃本就體寒,誕下世子之後,身子受了些虧損,的確是不易受孕。」

見榮王臉色微變,程太醫忙補充道:「但只要精心調養,不是沒有再懷上的可能……」

裴啟旬默了默,低聲問:「那王妃的意思,是想要,還是不想?」

程太醫遲疑地說:「殿下恕罪,王妃的心思,微臣也不大清楚。可要微臣開些滋補的方子?」

別說程太醫,就是裴啟旬都拿不準城澄的心意。前些年他有意拿孩子拴住她,想必她早已有所察覺。現在好不容易風平浪靜,她還會不會想為他誕育子嗣,裴啟旬說不清,也不好擅做主張,惹城澄生氣。於是他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榮后再議。」

程太醫如獲大赦,連忙躬身退了出去。攝政王雖然看起來總是一副笑模樣,但誰都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

裴啟旬踏入內室,就見元燁正窩在城澄懷裡撒嬌。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對他這個老子態度都很沖,偏生在城澄面前一副乖巧模樣,直把城澄哄得心花怒放,卻叫裴啟旬很是無可奈何。見他進來,元燁立即站起身,一溜煙地跑了。裴啟旬剛要叫他,就被城澄攔住:「誒,由他去吧。在我這裡,可不想聽你那些耳提面命。」

他無奈地看著她,許是心中總覺虧欠,城澄實在太多溺愛孩子,這不是他所認同的管教子女的方法。可偏生她又是他的剋星,讓他毫無辦法,無力招架。

「你可知道昨日元燁騎馬上街,踢翻了人家的攤子?」

「我知道,燁兒同我說了,他已經知道錯了。我叫人賠了錢,也囑咐他以後不許騎馬上街。他身子不好,哪裡吹得了冷風。」

他氣結:「這豈止是他身子不好的緣故?」

「得了,你也別光教訓燁兒,」城澄不服氣地說:「你們這些皇家子弟,哪個不是從小便上街騎馬。」

裴啟旬一噎,還真是被她說中了。他啞口無言!只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並沒有和她講過自己小時候的事,所謂皇家子弟,大概指的是三弟吧!他忽然想到晨間宮內的事情,想必城澄還不知道。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這樣也好,只要他和皇后瞞著她就好了。瞞著瞞著,或許就再也不用提起,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且不說這個。今日我與皇后商議,覺著該立出一位太子,穩固民心,你以為如何?」

皇帝膝下活著的皇子只有兩個,一個是伊妃所出的二皇子,一個是寧妃所出的四皇子。兩個孩子歲數差不太多,大一點的八歲,小一點的實歲才滿六歲。這個時候就算立了太子,東宮也不會有什麼實權,無非像他父皇一樣,做一個攝政王的擺設罷了。

「若是立了太子,於榮王府來說也是好事。樹大必招風,讓東宮分去一些目光倒也好。只是王爺想立誰?」

榮王沉吟道:「兩個皇子都是資質平平——」他一頓,「依皇后的意思,應當是要立二皇子。儘管這兩個都不是她親生的,但相比之下,她似乎更厭惡寧妃。」

「這也不奇怪,皇帝這幾年有意扶持寧妃起來牽制著她,雖比不上當年良妃的勢頭,但她到底是皇后眼中的一根刺。」

他看著城澄說:「你呢,你覺得哪個好?」

城澄有些意外:「這樣大的事情,王爺問我?」

「天下若是本王的,便是城澄的。太子人選,自然要你中意的才好。」

城澄也不客氣,當真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覺得,立四皇子比較好。」

「哦?此話怎講?」

「這兩個孩子,我都不熟悉,但憑既有的印象來看,二皇子及其母伊妃都比較小家子氣,上不了檯面。寧妃,卻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站出來,什麼時候該收斂鋒芒,這也是皇后想除掉她的原因之一。」

榮王沉默片刻,告訴她:「可今日,皇后提出,若將來皇帝百年,她要寧妃殉葬。」

城澄直直望著他:「王爺允了?」

「我告訴她,本王記下了。原本本王並未多想,只以為不過是一個小小妃嬪的生死……直到方才聽到你的話。」

城澄一下子就察覺出,榮王心中其實是較為屬意二皇子的。不然以他縝密的心思,不可能沒有想到寧妃是四皇子的生母。

「王爺若能聽進我的話,不妨便考慮立四皇子為太子。回頭皇上駕崩,新帝登基,就算您是攝政王也不能掐死新帝的生母。到時候皇后肯定無話可說,賴不到您頭上。」

榮王頗為好奇:「你和皇后,不是有幾分交情?」

「血親是假,情誼是虛,身處皇家,怎敢妄言交情?」她苦澀一笑,「難道我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多麼。」

他憐惜地摸摸她的頭髮,稱讚道:「城澄,你長大了。」

她笑笑:「所以王爺可認同我的話?」

「本王也不瞞你,其實本王心裡,仍然存有疑慮。你與寧妃毫無交情,為何要保她性命,予她榮華?」

「很簡單,因為——我不相信蘇家。」

延祚九年五月,榮親王府舉辦端午家宴。明眼人皆知,這場家宴的目的乃是考校兩位皇子,在其中擇一儲君。

家宴過後,裴啟旬獨自回到書房。銅獸嘴中緩緩噴出淡淡的熏香,夜色已深,空留蟲鳴幾響。

一盆弔蘭沒精打採的垂著,一如他此時的心情。兩個皇子的資質都不算高,或許是他操之過急了。只是宮內的事情算下來,也快了。倘若再不擇主,只怕亂中生變。

庄征在一旁侍立,擺手讓其闔門,但聽見外頭的兵甲之聲漸漸響起。一個營的將士將攝政王府內里三層外三層圍住,並非防內,而是御外。

「替本王代筆。」

天色越深,黎明越快。明日的朝會,必然激起驚濤駭浪。明黃卷宗緩緩攤開,庄征俯身站在一旁的桌案邊,拿起筆山上的玉管狼毫。

裴啟旬自隔間取出頂戴官服,待穿戴齊整,天色已有微微泛白的趨勢。他手中拿著宗人府的玉牒,打開復又合攏,猶豫許久后,方擲在一旁的桌案之上,正色道:

「詔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御還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僵之休,朕緒應鴻續,夙夜兢兢,然天命不假,竟染時疾,以致躬體欠安,難以續踐,仰承兄命,方穩國祚,然祖宗謨烈昭缶,付託至重,朕身心俱疲,以累蒼生,以負萬民,思之再三,宜應承祧行慶,端在元良。皇四子元昌,日表英奇,天資粹美,茲恪遵皇太后慈命,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於延祚九年五月十三日,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欽哉。」

「都記下了嗎?另外這道聖旨詔告天下之前,你親領兵士一千替換皇城守衛,以免生亂。」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裴啟旬抬首望著繁星退卻,天光漸亮。

天亮之後,明旨自榮王府出,昭告天下,立四皇子為太子。自榮王攝政以來,經他之手所擬的聖旨不計其數。然而城澄知道,這一道聖旨,他擬的心不甘,情不願。

縱使攝政王位極人臣又如何,這太子的位子,終究是要皇帝的兒子來做。名不正,則言不順。只不過事到如今,在那真真正正的宸宮之中,天子已然成了可笑的擺設,裴啟旬也不計較那一二名分罷了。城澄大約猜得出,他所思所憂,大抵還是為國。

幾個皇子,資質尚佳的去得早,留下這兩個,一個獃頭獃腦,一個傻裡傻氣,在他看來,無一堪為明君。然而立儲一事,前朝後宮,早已議論紛紛,縱使大權在握如榮王,也是騎虎難下。

這天下本應是他的,但一步錯,步步錯,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也只能把這條路走到底。城澄只願儲君聖明,能體會王爺的不易。又恐儲君太過聖明,洞悉了這宮闈局勢,與他們秋後算賬。思及此處,城澄輕嘆一聲。功過自有後人說,她一深閨女子,除了祈願,也絲毫變不了這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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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總是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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