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解惑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奇妙的變化,那麼戰勝這一萬漢軍也變得輕而易舉了,李信絲毫不擔心漢軍會發現自己所部的計劃,因為後金大營中,所有人無論清醒與否,都不得不相互撕殺,那種環境下才是徹底的弱肉強食,如果你不向身旁的同伴揮刀,那麼死的一定就是自己。
然而令李信驚奇的是,重新聚集的八百餘人除了自己所率的數十親衛外,其他的軍士臉上似乎都沒有什麼表情,一個個就像是冷酷的機器一般,那是只有真正見過血的悍勇之士才能表現出來的氣勢。
李信對於這點早已經見怪不怪的,自從上次陳睿說要報仇的那一刻,李信就已經見識過這群士卒這種冷漠的姿態,據李信暗中得知,除了已經暴露出來沈賀年所帶來的二百人以及金信直聚集起來的遼東老軍戶之外,其實整個隊伍中陳睿才是真正的掌控者,那些士卒平時裝作的軟弱可欺同仇恨爆發時的冰冷驍勇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李信不知道陳睿到底有什麼目的,到底想要追求什麼,難道僅僅是為了自身的安全就將橫掃陝甘的響馬精銳都帶到了遼東,陳睿的想法幾乎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睿與自己是同一類人。
八百餘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由於這些騎軍都是幾名把總的嫡系,所以平時營養都跟得上,也不存在「夜盲症」的問題。
遠處那嘶啞嘈雜的喊殺聲依然不絕於耳,陳睿仍舊陰沉著一張臉,嘴巴闔動了幾下,卻是在想些什麼。
李信很奇怪,剛開始認識陳睿之時,雖然發覺他是幾名把總的主心骨,但是人也很是隨和,但隨著交往的深入,李信慢慢發覺,陳睿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相反整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漢軍完了。」
良久,陳睿終於首先開口,他不喜歡李信盯這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種讓別人看透的感覺,相信每個人都不喜歡。
陳睿轉而望著天空那紫紅色的天空,然後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叫自己的親兵將火把靠近,現在漢軍自顧不暇,根本就不擔心在樹林中引火會出現什麼問題。
一張布滿標記的地圖就展現在眾人眼前,不同於明軍以往所用的那種用黑線和濃墨表現山和水的粗糙地圖,騎軍路上每個所經歷的地方,每座山,每座樹林,每座堡壘都被仔細地標註了出來,甚至還用硃砂標明了所有可以設埋伏的地點。
「卑職認為,如今漢軍既已不再構成威脅,那我軍自可向北賓士,此次出兵最大的威脅皆在那三千奴兵,今賊酋既將大營設立在此,可見奴兵與杜游擊的戰事仍未結束。」陳睿咳了一聲,面色顯得蒼白而又陰柔,又令親兵拿過一張更為詳細的地圖。
從地圖上看,后金大營所設之處,是由鹼場堡入寬甸的唯一入口,陳睿指著一處著重用紅色標註的地域說道:「據斥候所查,杜游擊與奴兵一戰於車山,二戰與土牆,而我們所在此地正是韃子所設三戰之地。」
陳睿將目光移到李信身上,見李信沒有介面,繼續道:「然而,我關寧步卒卻全殲於鹼場堡,可見寬甸不止這一股奴兵,后金像是有備而來。。。。。。」
陳睿沒有繼續說下去,眾人卻是陷入了深思,從已知的情況看來,無論是杜游擊所部,馳援的關寧軍還是后金埋伏的部隊,本身似乎都不該是出現在現在的位置,從李信他們得到的命令上來看,這次東江鎮出兵的主要戰場應該是在寬甸一線,而關寧軍所要做的就是支援寬甸戰場。
但是,自李信等人一路上所見,后金也的確是在太子河兩岸集結了重兵,問題是寬甸戰場的東江軍的去向?除了一路被追殺的杜游擊之外,整個寬甸地區以外就再也沒有見到其他的東江軍所部。
「或許我們的上當。」李信苦笑道,只要不是傻瓜,到了這種情形下,都能想出自己所處的境地。
「不管是杜游擊的三千東江所部,還是我關寧軍四千步騎,都不過只是個幌子。」李信突然出聲,心裡沒有來的憤怒,本以為自己至少是為國效忠,但想不到卻被人當做成了棄子。「杜游擊也好,韃子也好,我們也罷,都被騙了!」
「眾所周知,奴酋努爾哈赤自天啟三年起就徹底瘋了,嗜殺成性,無論是奴酋所部還是漢蒙八旗,幾乎都惶惶不可終日(注1),奴酋今年遷都瀋陽后(注2),其窮兵黷武之勢已現,既然吾等都知道后金運勢不長。」
說道這,李信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努爾哈赤晚年,因為他匪夷所思的變化,無論是明朝還是蒙古都認為後金已經成為困獸,當然,只有李信知道,十餘年後,后金非但沒有滅亡,反而入主中原,可是這話現在說的也沒人信。
沈賀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投,作儒生狀感慨道:「嗯,國雖大,好戰必亡!」
眾人又白了沈賀年一眼,再次無視了沈賀年,李信臉上也輕鬆了許多,既然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索性一次講完。「吾等既知,孫閣老,毛帥焉有不知之理?況奴酋遷偽都至瀋陽后,后金大部主力亦跟隨奴酋北去,遼南一線勢必空泛,因此往年的主戰場也必定南移,而為了迷惑奴酋,杜游擊及我部就成了棄子。」
金信直赫然拍手,臉上非但沒有成為棄子的頹靡,反而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恍然大悟道:「奴酋上當了!」
李信苦笑道:「對,上當了!奴酋將大部安放到寬甸,卻想不到自己中計了。」
「按大人所說,那吾等此行豈不是凶多吉少?」金信直開始憂心忡忡,立刻從奴酋中計的喜悅中驚醒過來,畢竟自己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那不一定!」
(注1:《竊明》上李永芳的例子就不多說了,努爾哈赤晚年似乎是將前幾十年沒有顯現出來的更年期癥狀全都一次性爆發了出來,如曾為建立后金國馳騁疆場征戰三十餘年的開國元勛扈爾漢,向努爾哈赤上書,承認過失,乞父寬恕,懇求再次起用為國效勞,努爾哈赤卻大擺君主威風,再譴其非,不予考慮,還將其子渾塔還降級襲職。創製滿文的大巴克什額爾德尼,僅因細故,夫婦兩人被努爾哈赤無辜冤殺,家被抄沒。原哈達國主蒙格布祿貝勒之子、努爾哈赤的親女婿烏爾古岱,因被漢官訐告收其金銀,儘管缺乏根據,卻遭議處死刑,后雖免斬,仍被革去具體處理軍國大政的督堂要職,從總兵官降為備御,至於漢人,基本上都被這老瘋子殺絕了。
注2:天啟五年三月,努爾哈赤發瘋似的駁斥了大部分人的意見,硬是將后金都城遷移到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