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回

50.第五十回

鬱悶了一路,回到家裡,林海更是毫無顧忌地把這份苦惱之意露在臉上。

難得早回府一回,得到消息的王禪帶著黛玉在二門處迎接,一見林海這副「尊榮」,原本都愛問的「忙不忙」,「累不累」以及「想吃點什麼」一概省了……

林海沒二話,一手老婆,一手閨女,拉著自己這兩個珍寶正往屋裡走——林家說不上多大,但從二門到內宅正房還是得走上那麼一小會兒的……

這一路上老婆閨女都不吭氣,林海就知道自己這臉色難看到把她倆都嚇住了。

他不沖妻兒甩臉色,但是心情不佳的時候也不想強顏歡笑……反正就是「我不高興,你們沒必要跟著我不高興」。

一家三口進了屋,他才坦誠道,「沒什麼大不了。謀劃了好一陣子的事兒,不能得償所願,也在意料之中,但……還是會彆扭一下。」

只是「彆扭」一下那就罷了,就怕你心裡是惱怒與不甘啊。

王禪謹慎起見,察言觀色了好一會兒,才問,「甄大人那邊……又不妥當了?」

林海點了點頭。

當面稱「大人」那是客氣,背後還用這個稱呼,絕對不是什麼兩家親厚的明證。

黛玉如何聽不出繼母的意思?她心裡難免稍有遺憾:跟甄大姐姐還挺說得來呢,現在也只能再遠著些了。

甄大姐姐是從南邊來的,黛玉還挺想跟她多親近。

原本黛玉跟寶釵最說得來。

這跟寶釵有心討好有點關係,不過兩個飽讀詩書才識過人過人的漂亮姑娘太容易「惺惺相惜」了,可自從薛家為寶釵謀划入王府做側室,黛玉就不得不跟寶釵疏遠,在榮府那邊多與三春湘雲經常往來……

看著好像能玩在一處的姐妹也不少,但實際上迎春太悶,惜春太小,湘雲又總是不遠不近的——畢竟黛玉沒有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原著里黛玉湘雲在嘴炮過後,彼此了解並抱團互暖的……友誼基礎完全沒有,黛玉與湘雲只是普通的小姐妹,因此黛玉在榮府也就只能跟探春說得多一點。

無奈探春是庶女,身不由己的時候很多,手頭也不鬆快。黛玉知道探春的難處,往來走動的頻次一直把握在王夫人容忍範圍之內。

於是黛玉要想不寂寞,只能去找繼母那邊的姐妹們玩耍……虧她一直都希望兩邊都能有合得來的姐妹呢:繼母娘家的表姐妹們再合得來,黛玉也不想冷了生母那邊的親人們。

另外……繼母那邊的兩位舅母對她固然極好,但那副有意考校讓她做兒媳婦的模樣,黛玉只覺得尷尬:我年紀還小……舅母們的意思我真不想懂。

她倒是一點不擔心婚事不能自主:有爹爹看著呢。

此時黛玉縱有幾分鬱悶,望向眉頭輕蹙的父親,她也撒不出嬌來,更不敢嘀咕,只能牢牢抓著父親的手,同時暗下決心:我這算什麼心事?這陣子不能給爹爹添煩惱。

這世上大約只有三類人:只要難受就吃不下飯的,還有情緒波動不怎麼影響食慾的,以及……能化悲憤為食量的。

林海是後者。

王禪與黛玉有日子沒見林海滿面愁容,難免稍有忐忑,眼見林海飯量更勝以往,且在連用三碗米飯後神色舒緩,這母女倆也齊齊安了心。

等林海吃完了,撫著胃口默默消化,在他充滿愛意的催促目光之下,老婆孩子下筷子的速度終於快了起來。

飯後黛玉陪著父母吃了碗酸奶便早早告退:今兒爹媽有話說,她才不沒眼色地杵在他們跟前呢。

紫鵑倒是覺著姑娘應該再多跟老爺說兩句。不過她終究不是多嘴的丫頭,何況她家姑娘又是個有主意的。

回屋后,黛玉脫掉厚重的外套,抱著手爐坐了一會兒,才讓紫鵑預備筆墨,她要給寶釵回信。

卻說黛玉是二月的生日,因為不是整歲數,父親公務繁忙,母親有孕,自然沒有大辦,只請了相熟的親朋姐妹過來坐一坐。

說來也巧,宣平王妃也是這一日的生辰,當天王子騰之妻高夫人帶著兩位小姑,兩個兒媳婦,以及外甥外甥女們一起到王府賀壽。

寶玉本想來林府給黛玉慶賀,無奈他可拗不過親娘王夫人。

至於寶釵……她去宣平王府本就有讓側妃相看一番的意思……當時她還不知道因為貴妃元春有言在先,她於宣平王府已經徹底無緣。

前程在望,寶釵很是興奮,不過黛玉這邊也能無視。寶釵人沒到,但送了重禮過來:一副董其昌的行草扇面。

寶玉和探春他們兄妹的禮物則是和賈母給黛玉捎的東西一起,讓鴛鴦親自送了過來。

雖然其餘兄弟姐妹的禮物也算用心,但論價值真沒法兒跟寶釵比——黛玉私心裡也的確喜歡這副扇面。

黛玉對寶釵的觀感有點複雜:一方面寶釵的大度、大方和貼心都讓人心折,但……商人重利的那一面又表現得特別明顯……

黛玉能理解寶釵的難處,也能體諒她的處境。

但以後恐怕很難繼續做好姐妹,黛玉難免遺憾:她堅信寶釵就是出身拖了後腿。不過即便如此,寶釵嫁入王府只要能生育,必能落個誥命,不僅側妃不在話下,乃至於……將來能像外祖母一樣,做個尊榮無限的老封君。

只是,黛玉篤信繼母特地要求她之後不要再跟寶釵太親近,絕不僅止於「姐妹去王府做側室,說出來忒丟人」這一個理由。

說起來不管是生母繼母,甚至是爹爹在閑來無事時,都會跟她說一說別人家的「家長里短」,可他們說得並非人家后宅里那堆雞毛蒜皮,而是……各個家族之間的關係,說完姻親還會提兩句「派系之爭」。

於是不用繼母明說,黛玉也隱隱約約猜到宣平王與繼母的外公怡安王……政~見~不同,甚至賢妃娘娘所出的九皇子也與宣平王不是一路人。

說白了,哪怕寶釵嫁給宣平王的兒子做正室,她和寶釵都不好繼續經常往來。

黛玉此時也不由輕嘆一聲。

雪雁已經擺好鎮紙,而紫鵑則在磨墨,墨錠與硯台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把黛玉喚回了神。

黛玉深吸口氣,提筆沾墨,在箋紙上寫下「見字如晤」四個字,心中還是不免自嘲道:以後只怕最多就是多寫幾封信,禮物送得貴重一些。照爹爹的話說,除非宣平王一個想開了,或者一個想不開,來個改弦更張……不然就只能姐妹之交淡如水了,字面上的淡如水。

卻說黛玉回信的時候,王禪已經靠到林海懷裡了——她就覺著懷孕了,不僅愛撒嬌,更受不得委屈,她看老爺越發順眼,自己也……更依戀老爺了。

王禪眨了眨眼睛:要是能生個長得像老爺的男孩兒最好不過!待思緒飄了老遠,王禪忽然意識到……怎麼又走神了!老爺正犯愁呢。

偏巧林海此時餐后血糖徹底升上來了,也挺有心情說話。不過他先用力捏了捏眉心,開場白就是簡簡單單三個字:「失策了!」

王禪微微側頭,靜待下文。

林海繼續道:「咱們還沒成親那會兒,我是真心想拉老甄一把。」

揚州數得著的鹽商背後都有主子,甚至整個江浙一帶,能和他比較說得來,家底又相仿,可以拉攏結盟且「來之能戰」的,不過甄應嘉一個。

而且大家曾經都在義忠王麾下,很有結成「統~一~戰~線」的基礎。誰知道甄應嘉還沒進京,都已經讓京城這個花花世界迷了眼……

這裡的花花世界自然是指京中各大勢力和派系。現在馬後炮似地想一下,義忠王會不給甄應嘉面子,沒準兒就是知道甄應嘉的小心思,甚至是看到了甄應嘉向其他派系示好的動作!

林海把這番猜測一說,王禪就樂了,「甄大人跟老爺不一樣。您這位子……其實沒有幾個敢輕易動一動的。」除了那兩位不動林海恐怕這輩子就再無希望,甚至還牽連子孫的戶部尚書以及戶部左侍郎。畢竟這是利益使然,很好理解。

林海也笑了,「對,誰讓他不像我,娶了個好媳婦。」

這話王禪雖然聽得十分舒坦,卻不會傻乎乎地居功:最初老爺剛到戶部辦差的時候,其實還是挺……前途未卜的,自己娘家有心相助,但當時盯著這個位子的那幾位老人家連聖上都不敢小覷,若真是出了什麼岔子,自家娘家也只能儘力而已。

半年過去,老爺在戶部立足已穩,不僅是源於他的個人才學才幹,更不要忘了老爺與幾位皇子都結下了善緣,他們不說非得伸手拉上一把,只要及時透露點消息,就足夠老爺自保乃至於~反~攻。

尤其是老爺得了義忠王二表哥的青眼,這一點連王禪也始料不及……之後自然是竊喜不已。

自小,她爹娘還有外祖父外祖母都告誡過她,千萬別小瞧她的二表哥。

這還是二表哥被廢,瘋瘋癲癲那會兒的事兒呢。如今二表哥神志清醒,不用家人再提醒,她都能估摸到二表哥的分量。

王禪便道:「甄大人跟老爺不一樣,老爺為人為官公正廉明,立身正自然也立得穩。甄大人難免想得多一些。」

林海比他媳婦更坦蕩,他一揮手,「媳婦兒你放心,我不會妄自菲薄。不過朝中有人好做官也是至理名言,又沒誰規定靠山只能有一座。」

甄應嘉進京肯定要尋靠山的。在江南的時候,甄應嘉沒有找上王子騰這座……山頭。

王子騰作為一品大員的確有個獨立門戶的資格,他也的確有些得用的人手,但距離自成一派實在太遠了。

說白了,就是甄應嘉嫌棄王子騰這靠山實在不過硬,但他又並不願意輕易得罪了去。看如今賈府哪怕出了位貴妃,也要仰仗王子騰……這時候他湊過去,論資排輩的話他也得在賈政之後。

賈家和甄家的確是幾輩子的交情了,但讓甄應嘉老老實實地聽賈代善調遣使喚,那沒問題,但現在是他要矮賈政一頭,他不樂意!

所以當林海表露善意的時候,甄應嘉還是很高興的。

不過做人尚且不能一棵樹上弔死,做官……就更得懂得狡兔三窟,除了與義忠王另眼看待的林海示好之外,他還給他自己預備了點備選。

林海自認這裡就是他的疏忽了。

因為公務繁忙,加上他得打起精神應付來自肅端王那一系的各種風波,感覺老甄已經接過他遞過去的橄欖枝,他就在腦子裡這件事情之後添了三個字「已完成」,之後便沒再此事上留意……顯然,他低估了老甄的私心。

現在想想,要是義忠王知道老甄騎牆還想兩不得罪的心思……老甄若不去登門賠罪表忠心乃至於交上投名狀,想去西北基本做夢。

話說老甄要是個閣老,騎牆估計義忠王也就忍了,畢竟閣老有那麼點「朝三暮四」的資本。但老甄你這入京候缺的主兒也想「朝三暮四」……林海只能暗自感慨一句:老甄,你猛。

老甄當然是另投明主了,而且這明主也很給力,不知怎麼著,跟王子騰那邊合力,真把老甄弄去了西北做官。

只是主子出了大力,你又該做什麼回報人家呢?算了,人各有命,老甄你自求多福吧。

林海便輕聲道:「蓉哥兒媳婦沒了,又跑了位將軍,」這裡面沒聯繫才有鬼,「大家一窩蜂地往西北扎,有多少要撈軍功,又有多少別有所圖,唉,我都想得心累。」言畢,故作一副愁苦相。

賈蓉的妻子秦氏……這小娘子的身世在京城若干有心人眼中都不是秘密。

王禪聞言「噗嗤」笑出了聲:老爺那神色是發自內心,還是純粹裝的,她可看得出來。老爺正抿著嘴,偏偏不知哪裡不對,居然擠出一邊的酒窩來,跟老爺眉眼透出的情緒完全不搭呀!

林海怎麼知道自己酒窩出來搗亂?

他皺了下眉,「還笑!」他這樣子一看就是紙老虎。

王禪「拼盡全力」在林海臉色的酒窩處戳了一下,而後笑得眼睛都睜不開。

對著正懷著孩子且胖嘟嘟的媳婦,林海忍不住在媳婦的嫩臉上捏了一把——娶個小媳婦,就是得拿人家當半個閨女待啊。

好不容易等王禪笑夠了,林海才正色道,「前朝那筆外財,那就不是咱們能肖想的東西。」

太~祖~爺殺進京城的時候,卷了前朝皇帝小金庫,部分國帑,以及掃蕩了不少京中士族豪門的末代后族的嫡支已然跑得無影無蹤……據說他們帶走了足足相當於前朝末年五年的賦稅總額。

不過前朝中後期昏君怠君迭出,貪官污吏橫行,一年賦稅遠遠不能和前朝鼎盛時期相比,但前朝末代后族捲走的仍舊是一筆能讓絕大多數見多識廣的大人物都眼紅的財富。

從太~祖~爺到今上,一連幾代帝王都對這筆財富心心念念,勢在必得。然而接連努力了將近百年,未必一無所獲,但八成付出和回報不怎麼成正比。

換位思考一下,他若是這末代后族的主事人,逃離之後必然會蟄伏下來,拿出一部分銀錢建立商隊,購買商鋪,用錢生錢,同時招募培養人手,之後就是暗中養兵,最後不惜重金收買拉攏朝中官員……若還有閑錢,自然再扶個政~權~什麼的……

想想北狄人為什麼這幾年越發強勢吧。

林海甚至覺得宮中那些兩代聖上都不得輕動的老太妃們,跟這前朝後族都有牽連。

也正是因為這筆財富數量太驚人,林海才盡量避免與它有什麼聯繫:無論直接的還是間接的。

連數代帝王都沒能如願,他這細胳膊細腿就別自找不痛快了!

他此番剖白他沒有「非分之想」,正是想讓他媳婦跟岳父,尤其是他媳婦外公怡安王那邊傳話的心思:王子騰和甄應嘉可能都從各自背後的靠山初領了任務……他其實跟王、甄兩人也就是表面融洽,但萬一旁人不知道呢?所以他得先把自己摘開。

別忘了等在衙門門口專程來提醒他的那位尚書大人——這位大人「你要是聽我的,就離甄應嘉遠點」的意思簡直就要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所以近期他得弄出點事情來表示「自己跟王子騰、甄應嘉都沒那麼熟」!

話說,五皇子的母族同時也是聖上妻族,換成王子騰,可能還會多心,覺得自己是在受威脅,不過林海還真感覺不到五皇子那邊有什麼惡意。

想到這裡,林海又召喚起小金,「你升級了只能監控目標的身體狀態,不能監~聽~對方言談吧?」

「是的。」小金迅速答道:「但是實時監控心跳、呼吸頻率和激素分泌水平,就能夠大致判定對方是不是在撒謊呀。不過遇上天資異稟的真影帝……您還是參考就好,別百分百當真。」

這不就是隨身測謊儀嗎?林海樂了,「你簡直是個寶貝!」

小金立即驕傲地在林海腦海里轉了幾個圈兒,還邊轉邊道,「等四皇子夫妻生了,您賺取的壽命就足夠我升級啦。」

「要扣除我賬戶里的壽命嗎?」

「不需要,我升級只看業務總量啦。」

誰研發出來的小金?忒厚道啊!林海由衷道:「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不過……哪怕義忠王得子,您這邊也就是得到十年二十年的壽命。您妻子的身體素質還不錯,即便難產只要您給她續上點壽命,足夠她邁過人生險關。可是您的大女兒……雖然現在並不明顯,但等她成年之後恐怕需要您長期為她續命。」小金頓了頓,還是解釋了徹底,「原先我功能不足,沒有正確判定並及早告訴您大女兒的身體情況。」

這個……意料之中。

如果按照原著情節推斷,黛玉只怕都沒活過十六歲。林海安撫起小金,「你已經十分了不起了。」他想了想還是輕鬆道,「看來為了黛玉,我也得好生做個『散子大師』啊……」

明月高懸,萬里無雲,乾清宮中燈火通明。

聖上正和三四皇子的生母德妃說話,「老三也該離京到西北歷練歷練。今年,我想著就讓老四齣繼吧。」

德妃沉默半晌,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都聽陛下的。」

再怎麼捨不得,德妃也知道出繼給義忠王,對四皇子而已無疑是一條極好的出路。

而老三讓聖上派向西北,德妃滿心歡喜卻不敢表露幾分:老三、老五和老七都在爭奪這個西北監軍之位……不管怎麼說,她的兒子贏了!

聖上此時又道:「老三老四都該跟我二哥好生學學。」

德妃一怔:難不成義忠王也要去西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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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穿成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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