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被加速的世界
「愷撒同學，你願意做我的學生嗎？」
「我……願意。」
……
……
戰爭。
戰爭加速了世界。
百年前，一種人們從未見過的名為「戰鬥法師」的職業者，突兀出現，然後粗暴地打破了世界原本的格局。
一年之內，雄踞世界頂端的龍族幾乎滅絕，原本佔據北方大片土地的森林族一路敗退，被迫南遷。
戰鬥法師侵略如火，如一台巨大的推土機，由北而南，平推過來！一直到大陸中間的「橫斷山脈」，才被南方的魔法師族群攔住了繼續進犯的腳步。戰鬥法師於是悄然退去，南方的魔法師族群得以存續。
自此，以橫斷山脈為界，魔法師們和戰鬥法師南北分立，百年以來摩擦不斷，大規模的戰爭倒是一時沒有。
……
……
戰爭帶來野蠻，毀滅文明，同時也加速了世界。
青木城，百年前的一個小小漁村，如今已是南方風雷帝國的第一大港口城市了。這座雄城坐落在帝國東海岸線上，每逢春季，氣候轉暖，大批森林族商隊楊帆而來，再加上帝國各地慕名來旅遊、療養、度假的人們，青木城便會變得十分熱鬧。
不過，這種熱鬧和愷撒沒什麼關係。
愷撒偏頭看了眼窗外的白色沙灘和碧藍海浪，然後回過頭來，將視線重新投向講台。
這裡是青木學院，中年級6班的教室。
講台上，一名相貌斯文的中年男老師，正在講解《百年歷史：被加速的世界》這一章：「……百年前，曾經輝煌強盛的南方魔法師族群，遭受重創。各個魔法師分支相繼滅絕，如今只剩我們風雷法師一脈。同學們，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只有我們能存活下來，並建立起強大的帝國？」
愷撒想了想，高舉起手，表示自己知道答案。
老師卻只瞥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說：「原因只有一個，因為只有我們風雷法師一族，適應了戰鬥法師的『速度』！速度，這是當今世界的核心價值，唯一的。」
愷撒感覺老師在說「唯一的」時，若有若無地看了自己一眼。於是愷撒再次舉手，這次是表示自己有問題要問，卻再次遭遇無視。
班裡響起零星的笑聲，一個男生問身旁的人：「那傢伙誰啊？老是舉手，白痴嗎？」
被問者有些吃驚：「那是愷撒啊，你居然不認識他？哦對，你是半年前剛轉來的，愷撒這半年都不在學院……噓，沙比耶老師在看我們。」
中年老師名叫沙比耶，他橫了那兩名說悄悄話的學生一眼，然後打開投影儀，又拉下屏幕，說道：「下面有一段百年前的影像資料。看過後，大家就會明白為什麼『速度』如此重要了。」
愷撒撇了撇嘴，放下手來，並不氣餒。靠窗的學生已經拉上窗帘，靠門的學生關了燈，教室里暗下來。
一陣焦距調試后，投影屏幕上出現了一頭漫步林間的巨龍，這種存在於傳說中的生靈龐大如山，倨傲而威嚴。
愷撒凝神看去。
屏幕上，巨龍悠然行走在林間的畫面，大約持續了三秒，從第四秒開始，巨龍忽然顫抖起來。
毫無徵兆地，它的鱗片被一片片掀起、皮膚被剖開、雙翼被折斷、肌肉被撕裂、骨骼被捏碎……這一切非常突然，畫面沒有聲音，卻依然能從巨龍痛苦翻滾咆哮的樣子，感受到它那時的莫名恐懼。
是的，莫名恐懼。因為巨龍並不清楚是什麼在攻擊自己！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要活活拆了它。
無形的手是一道在巨龍身上急速閃掠的身影。
那人太快了，乍一眼看根本不覺有人。學生們都看得很費力。愷撒仗著出色的動態視覺，而且平時經常看這類戰鬥視頻，也才勉強跟上。
三分零一秒后，巨龍死去，被肢解成了滿地部件。
攻擊者的身影這才浮現，是個看起來和普通人類沒什麼區別的傢伙。愷撒看著那道身影，握緊拳頭，低聲嘟噥了一句：「怪物……」
那人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倏然轉頭，朝鏡頭的方向看過來。
即便那人與鏡頭相隔百米，即便影像與如今相隔百年，學生們依然在那人看過來的剎那，感覺心臟被猛地揪緊！
那道身影在百米外無聲消失，再出現時已來到攝像鏡頭前，瞬間將鏡頭破壞。
屏幕定格在最後的畫面上，那是一個近在鏡頭前的年輕英俊的臉，十七八歲的樣子，眼神鋒利而冷漠，黑眸，黑髮。
「——這就是戰鬥法師。」
沙比耶關閉了投影儀，看著寂靜無聲的學生們，緩聲說：
「成年巨龍比我更強，卻在三分鐘內被擊殺、肢解，這就是北方戰鬥法師的『速度』。戰鬥法師很可怕，在極快的戰鬥節奏中，他們依然能保證穩定性、判斷力、精確度、以及……完美的殺傷力。
這就是我們所在的世界，一個被戰鬥法師加速的世界。
歷史證明，所有力量無匹、防禦強大、卻速度不夠的存在，都因為戰鬥法師的到來而被淘汰了。比如龍族，森林族，還有古典魔法師們。」
「老師，還有還有！」一名男生忽然高舉起手，「我還知道一個因為速度太慢、而註定要被世界淘汰的東西。」
男生名叫雷歐，是班上的尖子生之一。
沙比耶哦了一聲，問：「什麼？」
雷歐說：「就是……愷撒啊！」
轟得一聲，全班學生鬨笑起來！
愷撒眉頭一皺，轉頭看向雷歐，雷歐正對身旁的女生說：「麗薩，看你笑得這麼開心，難道我說錯了嗎？」
麗薩是班裡最漂亮的女生，容貌還顯稚嫩，眉眼卻已流露出嫵媚。這時她正笑得說不出話來，忽然看到愷撒看過來的眼神，勉強止住笑，埋怨雷歐說：「你這人真是，怎麼隨便拿同學開玩笑呢？唔……哈哈哈……」
雷歐趁機湊近了些，低聲笑道：「那好，我下次不開玩笑。作為回報，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你煩人……」
兩人的對話很輕，愷撒卻全都聽在耳里。
愷撒收回目光，轉回過頭，一點點鬆開攥緊的拳頭，然後控制身體，止住因憤怒而產生的微微顫抖。
班上不止有學生，還坐著十多位老師，這並不是一堂簡單的授課，而是春季新學期的第一堂公開課啊。
因為雷歐的話，之前還嚴肅凝重的公開課堂，瞬間恢復到剛開學的新鮮氣氛之中。
至於戰鬥法師什麼的……在學生們心目中，只不過是遙遠的傳說罷了。那些傢伙再可怕，百年前不是照樣被擋在橫斷山脈以北了嗎？
沙比耶老師輕咳兩聲，一向嚴厲的他，難得地沒有訓斥雷歐明顯過分的發言。
這讓愷撒嘴角溢出一絲嘲諷的冷笑。
作為12級的風雷法師，沙比耶的戰鬥實力和授課水平都很過硬，但據說課堂外的生活並不令人尊敬。他是青木城三大家族之一的羅伊家族的嫡系成員，曾是帝國的二勛士兵，退伍後來到學院任教，也算混得有模有樣。
這時，一名男生問：「老師，難道不能用魔法手段，減慢戰鬥法師的速度嗎？」
沙比耶微微一笑：「戰鬥法師體質特殊，無論是傳統的古典魔法，還是新興的龍脈咒文，對他們的降速效果都不明顯。除非……將風雷體術修鍊到最高境界，形成領域，才能有效降低戰鬥法師的速度。但能做到這點的，目前只有帝國元帥一人而已。」
和傳統印象中身體孱弱的魔法師不同，風雷法師這支特殊的族群，不止修鍊魔法，還修鍊體術。
百年前，帝國元帥創立「風雷體術」，專門針對北方戰鬥法師特有的「高等體術」。
這套以「速度」為基本要求的體術，讓風雷法師終於能夠在北方侵略者面前站穩腳跟，否則連一個魔法咒文都念不出來，就會被秒殺。
舊時代站在原地施法的魔法師，早已不復存在了，如今的風雷法師，都在高速運動和對抗中施法拚鬥。
沙比耶說道：「好了，下面我需要兩位同學上台來，進行風雷體術對練。雷歐，你上來吧。」
雷歐微笑起身。
帝國的公開課並不只是形式，學生在公開課上的表現都會記錄在案，未來申請軍校的時候，這都是重要的申請材料。
沙比耶老師點了雷歐，還差一人，於是全班九十多名學生幾乎都舉起手，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
這一次，愷撒反而沒舉手。
然後就聽到沙比耶老師說：「愷撒，你也上來。」
窗帘被重新拉開，明媚的陽光照進來。學生們看著在講台前站定的雷歐和愷撒，心想這結果不是明擺著嗎？
雷歐是全班風雷體術最優秀的學生之一。
至於愷撒，他之前被雷歐擠兌，被同學嘲笑，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在青木學院中，愷撒名氣不小，他擁有超一流的身體素質，以及近乎完美的龍脈咒文天賦，可他的體術速度……卻慢得堪稱帝國的一大奇迹。
3級風雷法師的標準出拳速度，是一秒八拳。
愷撒一秒四拳不到，三拳半。
在強調速度的新時代，這種缺陷，堪稱致命。
沙比耶說：「兩位同學僅以風雷體術對戰。我會以你們的交手為案例，闡述體術精義。」
雷歐恭敬地說：「是，沙比耶老師。」
沙比耶又說：「同學切磋，點到為止。對戰之前，雙方握手行禮。」
「是，沙比耶老師。」
雷歐笑著似乎很禮貌，主動走上來，一邊握手，一邊用只有自己和愷撒聽得見的聲音說：「沒爹娘的廢柴，我會好好招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