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一念成魔
白靈山山體深處，某個幽暗的洞窟。新網址：www.56shuku.net
黑暗吞噬了一切的光線，瀰漫的紫色瘴毒在滋滋作響的溶解著山體的內部，彷彿有什麼東西穴居在這個可怕的深邃的洞窟之中，正在孕育著前所未有的邪惡與恐怖，一種恐怖的宛若心臟跳動般的生命脈動正在空氣之中擴散著、律動著。
洞窟的最深處——
萬千妖怪的肉塊、觸手、肢體組合而成的巨大邪惡半妖，一般人的視線角度甚至已經沒有辦法將這個可怕的怪物或者這無數的可怕的怪物的大體輪廓完全收入眼眶之中了，絕大部分人都只能夠看見一堆涌動的觸肢，肉塊，長在更加巨大、表皮滿是粘液的異形軀體上。
在這龐大的軀體的最上方頂端的是一個巨大的肉塊，在團塊的四周生長著盤繞糾結的無數觸手或者是別的什麼病態器官，而且還在不斷滴下黑綠色的粘液。最上方的是一個男子的半身，他有著一頭海藻般的長發，發梢垂到胸前，背上有著和蜘蛛形狀相同的燒傷痕迹，他正靜靜的閉著眼睛似乎正在沉睡一般。
雖然外表的長相看上去的確是十分霸氣，俊美，然而卻無法否認奈落是一個支配著這隻恐怖、令人作嘔的生物的大腦，或是神經中樞、或是別的隨便什麼的東西。
現在，他正處於身體重組分裂的關鍵期間，無數的肉塊、觸肢蠕動著，布滿整個山洞。就像是某種樹木，長滿觸手的身軀是樹榦、盤繞糾結的無數觸手是樹冠。遠遠的看過去，毫無疑問這是一頭巨大而褻瀆的怪物，哪怕是在沉睡之中也在散發出殘忍的惡意與邪惡的氣息。
而且……
奈落的精神體被拉拽到了白心上人的黑暗空間之中去了，正在不斷地被單方面的蹂躪著、毒打著，被想要吞噬他的神久夜極其小心的一點一點的撕碎，既能夠削弱他又不會一下子殺死他。他正慢慢的被那個更加可怕的妖怪在精神層面吞噬著，然而他的身體卻依然在按照著之前的指令在本能的行動——
觸肢蠕動、血肉衍生、分裂重組……
一切都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但是如果有人一直在這裡看著的話，就會發現問題所在了。
譬如說……風之使者，神樂。
這個一身和服的妖媚女子隱藏在這個幽暗的洞窟上方的某個突出的懸崖上，舉起風之扇遮掩住下巴的半邊面容，居高臨下的看著黑暗洞窟深處的罪惡，眼神是冷冰冰的一片。她很早之前就已經來到這裡了，也一直在暗中注視著奈落的驚人蛻變——從一開始的一個小小洞窟，到現在幾乎要掏空整座白靈山山體，不過就只是數天的時間。
便是現在，她腳下的地面也依然正在一刻不停的被龐大的怪物侵蝕著，向著黑暗地底的更深處。
臉上流露出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之情，神樂非常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從那對噁心的爛肉之中誕生出來的。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看向了一旁渾身素白的捧著鏡子的蘿莉：「神無，你察覺到了嗎？奈落的氣息似乎消失了……」
神無是神樂的姐姐，之前奉命前往人見城外擋住魔法少女珊瑚，本來能夠將神樂暴打得苦不堪言，差點兒當場斃命的珊瑚，被她輕而易舉的用自己手中的鏡子壓制住。不過後來發現了自己作為分身竟然脫離了奈落的控制的神樂，前去將她帶走。
此刻，兩人便是出現在了這裡。
神無是奈落得到四魂碎片后的第一個分身，神樂的姐姐。她總是面無表情，聲音飄渺，本源屬性也為無，身上甚至不具備妖氣。也正因為如此，有她在旁邊加上神樂對於與風有關的一切的操縱，包括自身氣息波動、妖氣之風乃至是附近的最細微的氣流分子運動的封鎖，所以才能夠讓兩人隱藏在奈落的身邊這麼長的時間，一點兒也沒有被發現。
事實上，正是因為神樂四處追查，偶然發現了白靈山這裡的結界能夠凈化一切的妖氣，卻沒有傷害到自己，才察覺到了奈落可能就在此地。她和神無都是奈落的分身，奈落雖然因為神樂的背叛而調整了自身的結界，但是白心上人卻沒有——後者在與奈落結盟之後，就將白靈山結界對奈落開放了。
而帶有和奈落同源氣息的神樂和神無，自然也被結界一同忽略了過去。
神無輕輕點頭：「不是氣息，是奈落的魂魄消失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也非常的平靜，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她對於奈落說不上是忠心，作為一面鏡子，她的心從來就剔透的只會反應出真實——邪惡的，映出邪惡，善良的，映出善良。否則的話，她也不會因為神樂的死背叛奈落。
「消失了？！」神樂心中一喜，但是緊接著又反應了過來，神無說的只是奈落的魂魄消失了，而不是說奈落死了。
她仔細觀看著那噁心猙獰的萬千妖怪的觸肢、肉塊在蠕動著，分裂融合，黏稠的粘液，血淋淋的漿液，好像是在黑暗深淵裡翻滾著的恐怖那樣。奈落的氣息並沒有消失，但是存在的靈魂波動卻是一點兒也無，但是這絕對不是因為那傢伙死了的原因……
作為奈落的第二個分身，神樂非常清楚，奈落的本質到底是個怎麼樣畸形的怪物，如果對方真的死了的話，那麼那作為無數妖怪集合體的身軀就會馬上潰散，變成無數只有本能的低等妖物。可是現在這洞窟之中的龐大猙獰軀體依然在分裂重組著，這就說明對方根本就沒有死亡，而是靈魂體暫時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而已。
臉色陰沉不定，這個女子終於咬咬牙，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姐姐：「神無，你有辦法能夠解決他身體外的結界而又不驚動他嗎？」
哪怕是在白靈山深處，奈落也依然還是給自己布置了高強度的結界，四周還有著無數的毒蜂在蟄伏著，一旦有異動它們就會暴動。而且奈落的魂魄消失了，但是身體本能還在，神樂沒有什麼把握能夠在破掉結界的同時不面臨危險。
全身素白的女孩淡淡的點了點頭，但是卻沒有動手，而是對神樂輕聲說道：「神樂……你別忘了，就算是脫離了奈落的掌控，可是我們的性命都掌握在那個妖怪的手裡，要生要死都隨他，我們都是他的道具。」
「……」
神樂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但卻並不是針對神無的，她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不是親如姐妹特別要好，但是也的確是彼此之間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所羈絆的人了。
她低下頭來，握住拳頭好幾次，甚至就連手中的風之扇都在嘎巴作響，半晌之後才幽幽的說道：「風的化身，是自由的，我是風的使者，自由的象徵……我是風，是自由的風，我不願意受到任何人的支配……那個妖怪說過在這件事之後會給我自由，但是我不會就這麼相信他……」
神樂緊緊的握著拳頭，眼眸里滿是不服輸的光芒：「所以，我一定要靠自己爭取……」
「……」
神無微微沉默，看不到悲傷也看不到喜悅，有些冰冷且不為外界所動的感覺，但是最終她卻輕輕點頭聲音飄渺：「我明白了……」
然後這個鏡之靜一樣美麗的女孩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下方蠕動的、填充滿了整個深淵般的洞窟巨大集合體怪物，手中的鏡子微微調整著角度，將奈落的人類形態的上半身的形影照入鏡子之中，然後光芒大盛之下，真實與倒影的境界被曖昧模糊了。
神樂只覺得身周的空間突然一陣模糊，似乎與什麼景物重疊了一樣，然後她就看見了自己和神無兩人竟然已經悄無聲息的通過了結界，出現在了奈落的身前了。
而奈落依然緊閉著雙眼，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動靜，或者說不是他察覺不到動靜，而是他被徹底拖住了手腳。
……
……
白靈山接近峰頂處，供奉著白心上人屍體的祠堂。
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樣，裴辰捏著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後在桔梗的視線之中走進了結界內，來到了白心上人的肉身之前。強力到似乎能夠反彈一切攻擊、堪稱此世最強防禦的結界，根本就沒有能夠起到任何阻攔或者預警的作用，只是如同一層水幕那樣，泛起漣漪波紋就被完全穿透了。
妖怪好像是走進了自家院子裡面那樣自然而然。
他仔細端詳著乾屍木乃伊一樣的肉身菩薩，後者眼神空洞暗淡，明顯是至今仍然沒有心神回歸。裴辰喟然一嘆：「明明早就說過，讓他不要因為一時的意動而貿然做出決定，否則的話稍有後悔與迷茫，就會動搖自己曾經的信念……」
說著，妖怪伸出一根手指在虛空之中刻畫，凝成一個金色的梵文字元，然後隱沒進了白心上人的身體之中。
虛空之中隱隱有梵音唱響，宛若海潮，但是隨即也隱去。不過老實說，一個妖怪隨手虛空畫符，凝結出來的還是佛家真言梵文，這畫風怎麼看怎麼彆扭，怎麼想怎麼違和。
在那枚符文消失在了肉身菩薩的身體之中后，緊接著……什麼也沒有發生。
「好了，走吧……桔梗。」
做好這一切，裴辰拍拍手掌轉身就走出了結界，然後招呼著桔梗離開。
巫女挑了挑眉毛：「就這樣就可以了？！」
妖怪解釋說道：「這樣就可以了……現在神久夜在慢慢的折磨奈落，想要將對方蹂躪得再沒有一點兒還擊的力氣之後，就將對方一口吞下。奈落雖然拚死反擊，但是終究雙方的差距在那裡，不完全的神久夜需要完整的奈落才能夠威脅到，而現在奈落也是不完整的，被反過來暴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難道奈落不會逃的嗎？」巫女可不認為奈落是這麼傲然的骨氣男，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從她手中逃掉了。
「會逃但是不代表就能夠逃掉啊……除非他能夠擺脫我給他下的那個深入存在層次的詛咒，然後捨棄掉自身的所有瘴毒。又或者是神久夜主動撤銷這個幻術的效果……」裴辰用平淡的聲音說道，「當然了，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破壞掉戰場本身，畢竟不管是神久夜還是奈落都好，他們都並不是入侵對方的心靈或者在自己的意識海里迎戰的，而是以白心上人的心靈空間作為戰場的……」
「原來如此……」桔梗輕輕頷首，似乎已經完全明白了。
她轉身就要往原來的山道走去，但是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神久夜，神色之間似乎多少有些猶豫，不過最終她還是無聲地嘆息一聲，就往前方走去不再回頭了。
妖怪更是目不斜視，幾步就跟在巫女的身影之後消失在夜間山中的濃霧之中。
看著前方的衣袂翻紅默舞，裴辰沉默了一陣子，突然小聲的提醒道：「老實說，現在奈落的身體佔據了整座白靈山的山體內部，只要你狠點心直接對著地下連續射幾箭我給你的那些箭矢，他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要是連珠箭的話，能夠直接打穿到巴西那一邊……」
桔梗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突然開口問道：「巴西，是哪裡？」
妖怪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跌落山崖下面去，他咳嗽了幾聲說道：「巴西就是……這個星球上，日本的正對面。」
巫女眼神一凝，她早就已經明白了星球、世界、宇宙等等的嚴格定義劃分的範疇了，於是皺了皺眉毛。
「不需要……」
「可是就算是你再怎麼不忍心都好，到最後這個凈土依然還是保留不下來的，」裴辰低聲嘀咕著，「山腳下的村民依然還是會被波及到……」
「但是也不是應該由我來動手，更加不需要做到一箭射穿星球的這樣的程度。」桔梗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咦？為什麼桔梗你會吐槽這樣的技能了？！」
「……」
在兩人離去之後，這接近山頂的位置恢復了夜間的靜謐，神久夜靜靜站立的前方是完好無損的祠堂與結界，似乎根本就沒有被摧毀過一次那樣。
成就即身佛的白心上人的肉身在祠堂之中被供奉著，這一瞬間，身上突然泛起一抹絕對不是假象的金色梵光，慈悲清凈之意顯露無遺，一尊無比真切巨大的佛陀虛影浮現在了乾屍木乃伊的身後，看似是宛若實質然而卻直接透過了木製的祠堂。
白心上人的眼神突然從那種暗淡無神的感覺之中掙脫出來，他的身體放出光明來。
「佛法不生、不滅、不可壞、不可成……」
他的眼神只是清醒了一瞬間，然後便充滿了絕望、痛苦、不甘等情緒，最終落下一滴眼淚后，完全轉變成了一抹有著瘋狂之意的黯淡紅色，瞳孔深處之中更是浮現出紅黑兩色的逆萬字佛印。只見他雙手合什，低低誦念道。
「若我不證菩提……」
一瞬間，白靈山峰頂之上浩浩蕩蕩，佛光普照，白心上人背後的佛陀虛影快速的膨脹起來，竟然似是要頂天立地一樣。光芒沸騰，四周的誦經聲、佛號聲不絕於耳，虛空之中更是有著梵音陣陣。一時間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但是這仿若地上佛國降臨的景象只持續了短短的一個剎那，然後一切都開始逆轉了！
……
……
黑漆漆的天空，今晚不知為何一反常態沒有星月。
但是正因為如此，這片古老大地上的所有城池、村莊，所有的人類、異類或者其他生靈，都清晰地看見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一道絢爛純粹到了極點的白光在遠方的天邊盡頭綻放，照亮了整個黑暗的夜空。那光芒是如此的純粹，仿若佛光燃燒，其中有著億萬梵文以白色光芒的形式在虛空中凝現，融入耀眼的輝光之中，巨大無匹，將南北長三千八百公里，東西寬三百公里的這片土地上的天空都給遮蓋了過去。
一股大慈大悲的氣息浮現，然後黑暗的夜空下遠處的一座雲霧繚繞的大山似乎通過海市蜃樓一般的現象，景象折射到了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因為這樣的動靜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緊接著又聽到直入靈魂的低聲誦念，然後扭頭紛紛看向了那個方向。
只見一個可怕的巨大人影在夜空下瞬間立起、陡然膨脹，化作足足有數千米高的巨人，那是一尊面目模糊的佛陀虛影，滿是滄桑。從一出現就開始快速的膨脹，最終幾乎要遮天蔽日，虛影也正在快速的凝實，從佛陀虛影化作了一尊佛陀金身那樣。
這尊巨佛屹立於雲端，身後毫芒匯聚，凝結出一輪圓滿純凈的佛光。它俯瞰著整個本州島的地域，無比的威嚴，無比的浩瀚，讓一切看見了這一幕的生靈當場呆住，感受到那名為自我的渺小。
然後下一刻，所有人就知道了什麼叫做絕望——
巨佛雙手合什，淌下一滴血淚，低低的誦念聲卻傳盪在了整個天地之間，一切生靈的心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句話在反覆回蕩著：
「若我不證菩提……」
後面的話語戛然而止，意猶未盡，並沒有說出這尊巨佛如果不能夠證菩提的話到底會怎麼樣。但是，已經不用說了……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能夠看出來了！
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不甘不忿，魔念頓生，由佛入魔！黑火升騰，一瞬間染透了純凈的燃燒佛光，飄蕩著在佛陀四周的金色萬字元，也一下子變成了逆萬字佛印，呈現出黑紅兩色。那股大慈大悲的氣息更是剎那間就變得無比的暴虐與瘋狂起來，屹立雲端的巨佛瞬間逆轉，化作大魔！
……
……
神久夜手中的黃色太刀終於被折斷，雖然她又拔下了另一根簪子化作了全新的劍刃，輕而易舉的絞殺奈落的觸手，可是卻依然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沒有其他的原因，眼前的巨大邪惡半妖太難纏了，那種精神韌性——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不管怎麼樣屈辱的活著，也要活下去！
神久夜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堅韌的半妖，一般的生命的靈魂就算是只被輕輕的割裂一道傷口，就已經疼痛難忍幾欲發狂。而意志比較堅定一點兒，也很難忍受靈魂撕裂的恐怖痛楚，最多損失三成以上的靈魂碎片，神志就已經自行潰散了。
然而……
奈落何止是被千刀萬剮，從一開始的那龐大的身軀，到現在只剩下一個頭顱和一張巨大的蛛網，基本上已經徹底的被神久夜撕碎了。可是他卻完全發狂了，並且一直沒有死去，而是反擊得越來越可怕瘋狂，神久夜負傷的頻率反而上升了。
這也是因為她不願意完全下手殺死對方的緣故，否則的話對方的靈魂一死，身體就會徹底崩解——在自己找到對方的身體之前，這樣的發展簡直就是毫無意義了。
正當神久夜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的時候，四周的空間突然顫抖了一下，下一刻奈落以及那遍地的殘肢斷體就這樣消失不見了。神久夜臉色大變，顧不得追究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四周的黑暗空間突然浮現出了不該存在的邊界，下一刻就如同一面鏡子被打破了一樣，猛然間碎裂成了無數的碎片飛散開來！
擁有天女之姿的妖怪只覺得眼前一花，四周的環境一變，就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去了。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威壓將她震懾，彷彿自己的靈魂本質都被鎖定了一樣。
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只看見一隻巨大到覆蓋天空的漆黑佛掌向自己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