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潛行吧——

奈亞拉托提普……伏行的混沌……我在最後……我將述說，傾聽虛空……

……

……

黑暗的房間里，靜悄悄的。

陰森慘白的月光從窗戶中透進來，點亮了這個地方。窗外是一個月色籠罩的鎮子，房屋與建築的頂層泛著來自於升起的月亮照耀而下的白光，顯得特別的詭異而且安靜。

房間之中，穿著格子裙的女僕裝，有著一頭閃著銀色清洌光芒好似透明的長發的美少女，單手支起手肘撐在椅子旁邊的扶手上，白皙纖細的手掌托著一邊的臉。

奈亞子頭頂上的那根長長的呆毛有氣無力的垂落下來，這個銀髮碧眸的美少女緊緊地抿住嘴唇，雙眼似乎已經失去了焦距的樣子，就這麼怔怔的看著前方一陣的出神。也不知道她保持了這樣的狀態多久了，反正這位自沉是匍匐的混沌的少女，正在無精打采地低著肩膀。

沒有以往的那種活力，沒有以往的那種天然瘋，反而是安安靜靜的。之前的那個比起一日三餐更喜歡嘲笑奚落人類的存在，即使表面上會裝得很乖，心裡卻不知道會嘀咕什麼壞話的奈亞子的影子……

似乎在這個少女的身上完全消失了。

也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銀髮碧眸的美少女眼神微微一動，似乎清醒了過來的樣子，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個時候，房間外面的過道上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雖然很輕微，但是卻瞞不過奈亞子。而且這個輕盈的腳步聲並沒有刻意的掩飾，在這段時間裡她也對腳步聲的主人有些熟悉了。

房門被敲響，然後美少女嘟了嘟嘴，還是站起身來慢吞吞的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外面走廊昏暗的燈光一下子迫不及待的湧進了這個黑暗的房間。

一個穿著修身的法師長袍的少女笑嘻嘻的站在門外，看見奈亞子打開了房間的門戶，馬上迫不及待的伸出雙手想要去捏一下奈亞子的臉頰。不過後者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她會這麼做，在打開門之後就馬上警惕的向後退了兩步。

「噫！奈亞子怎麼可以這樣……」

語嫣沒有得手，頓時不滿的撅嘴抱怨道，不過奈亞子卻絲毫不為所動，反而還別過臉去，將自己的手抱在胸口：「啊，地球真是神奇，明明空無一人的房間里竟然會出現有人說話的聲音……」

「唔——！！太過分了，不要當作看不見我啊奈亞子！我要生氣的哦？！」

「嘁（小聲）……原來是你啊，怎麼了？是有什麼消息了嗎？」

「……你剛剛『嘁』了吧？！你剛剛絕對小聲的對我『嘁』了一聲吧！太過分了！」

奈亞子看著別的方向，撅起嘴唇，噓噓地吹了起來，大概是想吹口哨但沒有吹出那個聲音吧。

法師少女氣鼓鼓的看著後者，發現奈亞子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雖然她想儘力地表現出自己的氣惱，卻忍不住自己笑了出來，然後不由得嘆了口氣。她看了看黑暗的房間，於是從善如流的走到了裡面，從一張小桌子上拿起了火石與鋼條，點燃了裝飾有阿拉伯式蔓藤花紋的壁掛燭台中的蠟燭。

房間一下子就明亮了許多，不過對於習慣了使用電氣的現代人來說，這依然還是非常的昏暗，只不過是從之前的除了窗邊的月光之外，完全的黑暗，變成勉強能夠視物了而已。

房間的內部裝飾風格也終於是完全顯露了出來，這是一間古怪而又漂亮的房間，有著許多顏色變幻莫測的毯子與幃帳，還有一些樣式精巧的桌椅、坐墊與沙發床，以及略帶異域風情卻又並非完全怪異模式的雅緻花瓶與裝飾。

不過奈亞子似乎不怎麼喜歡光亮的樣子，下意識的伸手阻擋了一下。

「咦？奈亞子你很喜歡黑暗嗎？你不是說在你們的世界里，奈亞拉托提普是種族名而不是個體名的嗎，難道說你的確就是那個會在黑暗中咆哮的奈亞拉托提普？」

奈亞子一臉無聊的鼓著臉頰：「並不是，雖然說我的確也會偶爾有種想要在黑暗中咆哮的衝動啦！」

「是這樣嗎？」法師少女略有些狐疑的看著，眼前的化身為銀髮碧眸的美少女的邪神，似乎是在努力的想象這麼一個穿著黑白色的格子裙女僕裝，有著長長的呆毛、閃著銀色清洌光芒好似透明的長發以及漂亮如祖母綠的眼眸的少女，在黑暗中咆哮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景象……

唔！根本就一點兒也不可怕嘛，倒不如說是太萌了才對。

用力地搖搖頭，將銀髮碧眸的美少女張牙舞爪的在黑暗之中咆哮的畫面從腦海之中驅除，語嫣這才想起來了自己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於是一臉嚴肅的凜然說道：

「我哥剛剛打了個電話回來，說他找到了某條關鍵的線索，如果沒有錯誤的話，可能……可能會關係到我們直接完成主線任務一的問題。」

她這麼說著，然後遲疑了一下補充道：「他在鎮子上的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那裡得到了一些線索，說是在半個世紀之前，具體的說是一八七七年之前，有個名叫『繁星之慧』的異端教團在這裡存在過一段的時間，活動地點就在……」

奈亞子也認真了起來，她眨巴眨巴碧綠色的大眼睛，突然開口問道：「鎮子上的那座教堂？！」

法師少女點點頭，像是非常用力的確認道：「沒錯，那個邪惡的秘教當年就是在那裡活動的——有人說這個非法的教團從夜空中的未知深淵裡，召來了某些可怕的事物。」

「也是在那一年之後，一些帶有兇惡預兆的流言開始流傳的時候，那些人便像是耗子一樣遠遠地溜走了……同樣的也就是那個時候，這裡的人們開始注意到這個地區不時會出現行人失蹤的事情……」

說到這裡，她好像有些懊惱的說道：「不過當年的那個教堂里的神父已經死了，那個什麼『繁星之慧』的教團也早就已經銷聲匿跡好久了……而且半個世紀以來不斷地經過當地人口口相傳，其中有多少是值得相信的還有待商榷。所以我們決定只提煉最簡單的故事脈絡作為線索，畢竟在好幾個版本之中都有出現，這方面的骨架應該是不會變化的。」

有的時候，人類就是這麼聰明又這麼無聊，能夠把同一件事情，從多個角度描繪得互相矛盾，但是如果單純的只看一個角度的話，卻又能夠自圓其說，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就如同神話傳說的演變與更迭那樣。

銀髮碧眸的美少女卻是嘴角拉出一抹微笑：「應該不止如此吧，如果只有這些信息的話，可遠遠的稱不上是關鍵的線索。」

語嫣嘿嘿一笑，說道：「當然不是，我們一直都在分頭行動，保持聯繫。在我哥確認了那些怪誕的傳說大部分都是從一八七七年之後開始流傳的，之後黃泉就想辦法趁夜摸進了鎮子的警察局，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記錄。」

「譬如說，在一八九三年之後，有一名叫埃德溫·M·勒裡布里奇，非常喜歡刨根問底的記者想要搞個大新聞，所以死在了教堂裡面，是被活活嚇死的……在那之前，還有著一些比較簡單簡略、但是卻非常明顯的時間線，可能是以前有個老警察將這一系列的事情記錄了下來。」

法師少女咳嗽了一聲，回頭檢查了一下房門有沒有關上，又看了看走廊上有沒有人——她們現在都是暫時住在普羅維登斯當地的旅館之中的，再加上這個世界相對於以往的場景世界來說，屬於特別陌生的那種，所以有些事情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做完了這一切，還下意識的釋放了一個隔音結界，語嫣斟酌了一下語句，才緩緩的將諫山黃泉從警察局裡找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得到的信息，精簡了一遍之後說了出來。

總結來說，那就是——

一八四四年五月，伊諾克·鮑恩教授從埃及回鄉，七月購入自由意志老教堂。

一八四六年，鎮子上三人失蹤，第一次出現了有關『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的流言。

一八四八年，鎮子上七人失蹤，第一次傳出了邪教徒血祭普通人、取悅邪神的流言。

一八七七年二月份，教堂被查封，年末，一百八十一人離開了城市。

……

奈亞子老老實實的舉起手來，問道：「那你們是覺得自己確定了接下來的關鍵，就是那座教堂？」

「沒錯，不管怎麼看那座教堂應該都是最有可能的……我們有足夠的理由認為那個從埃及回來的教授，帶回來了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然後一切的怪誕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就連『繁星之慧』的異端教團也是最先開始在那裡活動的，再加上任務要求我們在完成主線任務一之前，不能夠離開普羅維登斯這裡，這不就是在變相的說明那個東西並沒有被那些邪教徒帶走嗎？」

法師少女理所當然的說道。

染上令人目眩的銀色的長發優雅的搖曳著，奈亞子用她纖細白凈的手指點著自己的嘴唇，輕聲的嘟囔著說道：「這麼說的確也沒有錯啦，我一直在這裡監視著羅伯特·布萊克，那個傢伙也是決定再晚些時候就去教堂那裡探險，滿足一下自己的求知慾與好奇心，這件事他都記在了日記上面了——」

「咦？你一直在監視他嗎……我還以為你是在——咳咳，你是怎麼監視那傢伙的。」

銀髮碧眸的邪神美少女輕輕一撇嘴，然後伸手指了指，順著她指明的方向看過去，語嫣看見了一枚奇怪的玉石，有著蛇類一般的豎瞳，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閃光熠熠生輝，好像是剛剛從哪條大蛇的眼眶裡剛剛挖出來的那樣，乍一眼看上去，語嫣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是一枚寶玉。

「這是……？」

「蛇之寶玉，那傢伙以前隨手造的東西，效果就是能夠通過事先獲取的氣息遠距離監視對象的動靜，或者將另一枚寶玉事先放在特定的位置也可以——」奈亞子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道，表情有些木然，「我試過了，正常使用的話暫時沒有發現有距離限制，而且也非常的隱蔽，會自然融入環境之中……」

法師少女眼神一亮，頓時有些興緻勃勃起來：「這麼厲害？是魔法物品嗎？沒有距離限制又是怎麼回事，你也許可以嘗試一下跨洲際進行試驗，應該就能夠摸索清楚這種東西的大致性能了吧？」

「……應該是魔法物品吧，不過我搞不清楚內部構造，還有的就是——」銀髮碧眸的美少女看向語嫣的眼神有些憐憫與同情，「你怎麼會覺得我沒有試過跨洲際試驗？事實上，我什麼手段都用了，還是搞不清楚它的最大距離限制是多少……」

似乎是看出了奈亞子的古怪表現之下隱藏的情緒，語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到底是……怎麼樣的？」

「我半個月之前，也就是剛剛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二天，就用從高級區的某個科技側團隊那裡買下來的、據說是從終極區那裡想盡辦法才繞過空間的規則，運到高級區的一次性曲率引擎，通過其他的一些科技物品的組裝搭配，製作了某種發射裝置……」

奈亞子淡淡的說道，然而吐露出來的話語卻是驚世駭俗。

「雖然是一次性的，但是卻的確能夠在啟動之後達到最高九級的曲速，也就是一千五百多倍的光速，從啟動到發射升空開始計算，不需要三十秒的時間，它就能夠到達外太陽系的艾吉沃斯-柯伊伯帶……但是一直到六天之前失去所有的信息，可能是動力不足、可能是軌道修正裝置出現問題，撞上了什麼天體導致了自滅，反正在那之前，我都還能夠通過這一枚蛇之寶玉來獲取發射出去的那一枚蛇之寶玉『看見』的一切信息……」

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命運的必然。

一開始，奈亞子也只不過是突發奇想，想要看看能不能夠通過自己的科技手段，窺探在外太空之中沉眠的舊日支配者的狀態。就連蛇之寶玉也已開始並不是主要的探測手段，而是為了以防萬一，在其他的觀測、回饋的機制失效后還有多一重保險，才讓她安裝上去的——

結果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開玩笑……的吧？」法師少女的笑容一下子變得勉強起來，她下意識的伸手觸摸了一下那枚如同蛇類瞳孔那樣的、熠熠生輝的寶玉。「沒、沒有等級？就連空間也不能夠確定嗎？」

銀髮的少女點點頭，然後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知道，我也很奇怪……但是現在看來，恐怕在消失之前，那傢伙的身上就已經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只是我一直都沒有發現而已……」

房間里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語嫣將心中的驚駭、疑惑等等情緒壓下，然後遲疑著向奈亞子說道：「其實啊，奈亞子……等這次任務完成之後，你就來加入我的團隊怎麼樣？」

「……」

沒有任何的回答，奈亞拉托提普至今為止那溫柔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雖然剛剛還有說有笑、相談甚歡，但她這種表情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極為認真的氣勢，使得法師少女不由得咽了一口氣。

周圍瀰漫著一種無可言喻的不安——這種不安靜靜地、可怕地籠罩了世界。

也許是過去了一分鐘，也許是過去了一小時，銀髮碧眸的無貌之神才抬起頭來。她並不是什麼真正的持擁千面之神，但是奈亞拉托提普星人的特性依然讓她沒有什麼真正的外表可言，對於她來說，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變化出任意的外形。

然而在和那個妖怪組隊之後，她就一直維持著這個穿著黑白色的格子裙女僕裝，有著長長的呆毛、閃著銀色清洌光芒好似透明的長發以及漂亮如祖母綠的眼眸的少女形態，再沒有發生過任何的改變了。——如果以後自己還是像以前一樣，註定了只是無可名狀的、不定形的存在，那麼她至少希望自己認為這麼一個形態是自己的真面目。

被很多人認可過的真面目。

「那可不行呢，現在隊伍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要是我也離開了的話，就真的要解散了……所以我要一直留在這裡。」奈亞子這麼說道，用故作輕鬆的語氣。

「可是，可是……如果他們真的是回不來了，再也見不到了，你難道也要一直這麼堅守下去嗎？！」語嫣情急的叫出聲來。

「……！！」

他一定會回來的！！一直涌到了喉嚨這句話，用力忍住了。

奈亞子輕輕的點著頭，莫名的雙手叉腰挺胸而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那正是我要做的……如果可以的話，能夠請你以後不要再動搖我的信念了，好嗎？」她直直的注視著法師少女，神態前所未有的認真，一點兒也沒有以前的那個糟糕性格的殘念系美少女的影子。

語嫣有些黯然的回答道：「……好的。」

「很好，那麼開始下一個問題——既然你們確定了關鍵的線索，接下來又打算怎麼做？！後天晚上就是沃爾珀吉斯之夜了，那個傻瓜似乎打算在那個時候出發的樣子，我們可能要提前一點兒。」

法師少女看著奈亞子說話，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強笑道：「我們明天晚上就出發，爭取直接找到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