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混沌

「若群星歸位，彼輩便可穿越深空，橫跨宇宙；但若群星錯位，彼輩便無法存活。然彼輩雖不再存活，卻亦從未真正滅亡——」

那個吟誦的聲音並不是一個聲音，而是一種洪大澎湃的思潮，沉重地襲來、如同雷鳴般轟響著，燃燒著——那是一股聚集在一起的能量，其幾乎無法忍受的爆發足以炸飛它的任何接收者。

「平凡人類的法則、利益和情感，在浩瀚的宇宙中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然而真的只有人類才是平凡並且無能為力的嗎，奈亞子？『人』與『神』的概念並非是指種族構造上的不同，而是指存在層次上的差距。你們不是普通的人類，甚至不是人類，但是終究也還是被人之境界所束縛著的、擁有著屬於『人』的部分的凡物——」

在一段意味深長的停頓后，那些思潮繼續向她們傳達，並試圖闡明那些幾乎完全超越了俗世心智理解能力之外的東西。伴隨而來的是一種猶如神明般的莊嚴與肅穆，以至於沒有任何人能夠懷疑這樣的真實。

只是……

大概過了好長的一會兒的時間之後，眾人才能將這種思潮慢慢的轉化成自己所能理解的意思，隨即她們的恐懼與苦惱也開始迅速的衰退。彷彿無論是否情願，恐懼變成了純粹的敬畏，那原本看起來褻瀆神明的異象，此刻卻變得難以言喻的雄偉與壯麗起來。

而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們才慢慢的回過味來，明白了那個洶湧的思潮想要傳達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含義……

世界不可能會依據人類的想象來運作，被冠以神祗之名的古老者們都太強大，並且瘋狂詭異，根本不在意凡物的死活。某種比人類史、世界史甚至是已知宇宙都更為古老的力量早已經存在，祂們既不是各大宗教中滿懷慈悲憐憫的『善神』，又不能被簡單定義為與之相悖的『惡神』。

甚至於就連『神』這麼一個稱謂，也不過是為了區分與凡物的分別、與『人』的分別而後來套上去的。

「……」

奈亞子輕輕的咬著下唇，死死的盯著混沌中央的那種知覺與意志，似乎她對於這樣的事情並不陌生或者是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一點兒也看不出有多麼驚訝的表現。她此刻的大腦前所未有的冷靜，就彷彿是思考迴路都重新組合了一遍的樣子。

於是奈亞子低下頭，紅著臉用很低的聲音說道：「猶格老師，我……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夠說得更加清楚一點兒嗎？」為了顯得更加的乖萌可愛，她那白皙滑嫩的兩隻小手還在身前不安地絞動著。

「……」

結果卻是那些洶湧的思潮在一瞬間消失了，把眾人留在一片讓人恐懼和敬畏的荒蕪與死寂中，四周只有廣袤無垠的虛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這種靜默才再次被打破，就彷彿是之前刻意給她們留下一點兒思考與適應的時間那樣。

「生命始終伴隨著辛苦，生命始終是悲哀之物。」那個宏大的聲音這麼說道，「你其實什麼都知道，只不過是不敢確認而已。」

「……」這下子輪到銀髮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然後，奈亞子就這麼帶著滿面之前的表情，以生硬的動作轉向另外的方向，那種行為看起來就像是沒油的機器人一樣。她氣鼓鼓的鼓著雙頰，緊緊的咬住下唇，「我就是不敢確定啊，你就不能夠直截了當的和我說明白的嗎？非要這麼打啞謎？！」

「……」

「……」

又是一片讓人不安的靜默，不安到了讓人都開始下意識的試圖捕捉自己所感到的恐懼，這些恐懼是遙遠、無形的，然而又似乎極為真實。

緊接著，那些思潮再次洶湧而至。彷彿就像是位於空間中不同位置上的無數個太陽、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宇宙都聚集在一點上，所有人都隱約看見了混沌中央王座上端坐著的人形虛影的背後，浮現出了無數聚集著的億萬光輝的球體。

就彷彿是置身在終極之門后那陌生而又無定形的宇宙深淵中、在其他地方、在一個由無數圖景交織的混沌里，都有著無數這樣的存在。

「奈亞子，你應該知道宇宙次元是如恆河沙數、無法計量的，過去現在未來整個無限世界，是真正意義上超越了一切、宏大無邊的次序。」

那個宏大的聲音震徹宇宙虛空，有種是從歲月之前、未來之後呼嘯而來的感覺。

「哪怕是我也不過是佔據了其中的一個重要組成單元，而從那無以計數的時間與輪迴之中的宏觀整體來看，不管是你是我，都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也許是某種更加深沉的、銘刻在意識之中的，是絕對無法否認、無法質疑，冠名以真實的東西的引導，眾人突然都感覺到心中一凜，趕忙下意識的集中精神與注意力，聆聽著接下來的話語。她們也許並不清楚，或者說暫時不能夠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一種怪異的感覺讓她們完全不敢掉以輕心，就彷彿是接下來的事情將會與她們的命運息息相關一般。

於是，在超越者的那娓娓道來之下，關於多元宇宙的某些奧秘也直接在眾人徐徐展開，那是一幅亘古滄桑、神秘古老的畫卷，至於主題則是……

人神爭雄！

——在超次元多元宇宙那悠久的、超越時空與輪迴的命運之中，無論是何等恐怖絕世的存在，不管是能夠覆滅諸天還是創生萬界，只要不能夠成道，那麼就都不是什麼特別的存在。

而所謂的不朽與永恆都是相對之『法』，並非絕對之『理』。

因為那些作為『道』的延續的、至高無上的存在，不是最古之初的『開天之神』，就是後來居上的『座上之人』。

這也意味著祂們要麼就是從尚未有時間和空間之前的永恆中，開闢了全新的法則和未來、創造了世界本身的存在，從而因為造物主的身份而支配住了隨意的創造、毀滅、重置世界的權柄。

要麼就是後來居上的將自身的自由之意志，寫入了多元宇宙根源之法則之中，從而掌握了世界之中其實也存在的那份權柄，因而雖然並不是最初的造物主，也從來沒有開闢過這個多元宇宙的哪個部分，卻作為後來者分割了至高之座的席位，竊取了神的權能。

而不管是『神』是『人』，都是那種彈指就能夠破滅不朽，跺腳就能夠踏碎永恆的至高之存在。

然而，根據慣常使用的無限空間對此的劃分，八星級與九星級之間的間隔，就是相對與絕對的區別。除非是億萬光輝之主這樣的巔峰外神，就連阿撒托斯的魂魄都潛藏在祂的存在之中，完全可以將祂的本質看作是九星級的混亂根源之源核，也才稍微有了對抗真正的『神』或『人』的莫大威力的可能。

其他的八星級存在，無論達到了何等的境界，就算是只差了那麼一線的距離都好，只要沒有真正的突破過去，那麼根本就無力對抗成道者的威力與手段。

……

……

猶如洪水般，那不受任何限制與約束的思緒依然洪大澎湃，仿若貫穿過去、現在、未來，從永恆歲月的盡頭、死亡的夢幻的曖昧境界中傳來一般。不過眾人現在已經熟悉了新的交流方式，可以很輕鬆的將那種思潮傳達的信息轉化為自己理解的意思。

所以在他們的感知之中，那就是一個宏大的、震徹時空的聲音。

而現在，這個震動宇宙的、宛若來自雲端天國之上的神祗發聲的聲音仍然在繼續——

「……我在你的世界外延上的那個化身，只不過是無數個化身之中的一個，而你也是我所接觸的無數個奈亞拉托提普之中的一個……而現在結果已經出現，我準備向你展現終極奧秘，幫助你成為真正的奈亞拉托提普，蠕動之混沌！無貌之神！」

「……等、等等，可是、可是——」

奈亞子連連搖頭，頭腦之中一片混亂。「可是為什麼會是我？按照猶格老師你剛才所說的，你是為了能夠庇護更加多的世界與時空，並且安然的度過接下來很快就會到來的紀元終結的大災變，所以才會開始考慮將其他兩位原神引導至覺醒如你這樣的知性與意志的吧？」

「沒錯……」混沌中央那種無可名狀的力量交織匯聚而成的無可名狀之邪神，緩緩的點了點頭，「阿撒托斯沒有知性與靈魂，或者說我就是取代了祂的知性與靈魂而存在的，所以……三柱原神之中，只有我是保持了絕對的理性與自我的存在，除此之外……」

「用你們能夠理解的名稱來說，就像是稱呼我為猶格·索托斯那樣——莎布·尼古拉絲，森之黑山羊，則是只有一半混沌以及一半的理性，這讓祂更加的難以理喻，且不可控制……至於最後的一個，所有知曉多元宇宙負面深淵這一混亂體系神話的人，都認為奈亞拉托提普是所有外神的使者，中心與靈魂，同時也是外神中極少數表現出人類可理解的理性者。」

說到這裡，在一段意味深長的停頓后，那些思潮再次洶湧而至，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不能夠說是荒謬，但是……很有意思的說對了一半。奈亞拉托提普才是我們之中最為混亂的那一個，因為祂甚至沒有能夠真正的成型！！你能夠理解嗎，奈亞子，就像是阿撒托斯最初其實是有知性與靈魂的，但是都分流到了三柱原神的存在之中去了——」

銀髮少女一直緊緊的皺著眉頭，此刻卻突然眼神一亮。

「原初混沌之源核，本應該是純粹的混沌力量，卻誕生出了知覺與意志，但是因為分化三柱原神的原因，又將自己給分掉了？……絕大部分的知性與靈魂都流入了猶格老師你的存在之中，因此你是最為理性的，一點兒也沒有被混沌所感染上的瘋狂。剩下的知性與靈魂流入黑山羊的存在之中，卻已經不夠了，所以祂一直都是一半混沌一半理性……」

她這麼脫口而出的說道，做出了最合理的猜測。

「所以到了最後的無貌之神，奈亞拉托提普，根本就是已經沒有任何的源自阿撒托斯的靈魂與知性可以分配了，所以才是最為混亂的吧？」

——非常合理的邏輯，然而卻讓其他幾個旁觀者一陣無語：這算是什麼事情，大哥還在娘胎里就將弟弟妹妹的智商都給搶光了？！

然而那個宏大的聲音竟然對這樣的事情確認了。

「的確如此。我和黑山羊雖然特徵各不相同，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有著主體意識的存在，也就是我們明悟『我』的存在的主次之分，知道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主體，其他的時空片段之中的同位體皆為化身。可是奈亞拉托提普是完全不同的，記得剛剛讓你擊敗的夜魔化身嗎？」

「……」

「那是這個宇宙的奈亞拉托提普的化身之一，但是……為什麼被奈亞子你剝奪了力量與象徵，將那個夜魔化身徹底的殺死了之後，還變成了自己的東西，也依然沒有遭遇到任何來自奈亞拉托提普的阻礙呢？！」

奈亞子咬著下唇，非常的不情不願的說道：「那是因為……奈亞拉托提普的每個化身都是完全獨立的。」

「沒錯，每個化身都是獨立的——奈亞拉托提普看似是最有理性，可以交談，並且表現得能夠理解人類也能夠被人類理解，這並不是錯覺或者偽裝。祂的確非常的有理性，但是……準確的說，應該是祂們的確非常的有理性，可是卻沒有一個真正的統合體。」

掌控無盡虛空的外神漠然的說道。

「就連化身都是獨立的，還能夠指望祂能夠做到什麼樣的程度呢？任何一個次元、任意一個維度、無限的時空片段之中，每一個奈亞拉托提普都是獨立存在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整體意識，缺乏一個強而有力的個體將祂們統合起來……」

話說到這個地步，一切都已經非常的明朗了。

然而奈亞子明顯還是心存疑慮，眼神警惕：「可是——為什麼是我？不管怎麼看我都不是最適合的那一個吧？」

「因為我發現很有意思，而且你的確就是最適合的那一個……其他的奈亞拉托提普也許都會答應我的提議，但是卻不一定會在成功之後心甘情願的幫我的忙，培養出專門針對自己的無貌之神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而且還記得嗎，關於在宇宙小學入學的時候的那張問卷引起了我的注意。克子在目標的那一欄上填的，是『太耀眼了看不清楚』，而奈亞子你填的則是『要成為新世界的神』——」

「那那那那那——那個只是中二病啦！你別說出來啊！」銀髮少女慌慌張張的大叫著，想要阻止對方的話語，果然旁邊的那幾個傢伙已經投來了詭異的視線了。

混沌中央的無可名狀之邪神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數聚集著的億萬光輝的球體。

「而現在，我準備允諾你的這個願望，但是在你完完全全目睹從最終到最初的秘密之前，你仍留有一個自由的選擇，在帷幕還未從你眼前撕開之前，你仍然可以和她們一起，折返回自己的世界之中……不過恕我直言，你們只有兩天的時間可以選擇了。」

冥冥之中的某種浩瀚到無法想象的意識波動了一下，如果換成一個人類的話，那就是在彷彿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祂最終稍微遲疑一下，還是沒有就這麼霸道的決定下來所有的事情，而是選擇了給奈亞子一個自由抉擇的機會。

有些事情雖然是最好的選擇，但不一定就是其他人願意做出的選擇。

奈亞子她……沒有任何的理由一定要被卷進這件事之中。

……

……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人類文明還處於工業時代的末期。

就算是美國這樣的自由燈塔，人類希望，呈現在很多人的記憶之中的景色，也是一副發黃的老照片的樣子。只不過這個時代的人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的，有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每個時代的人，都會覺得自己當前的這個時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什麼的。

不過……

綾御前不屬於此列之中的人，她是來自於比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更加古老的、接近五百年前的日本戰國的亂世的，就算是成為了時空使徒之後，走過了許多個世界，三觀卻是沒有可能短時間就完全變化的。對於她來說，這個時代已經足夠的先進了，她趴在旅館的窗台上看著下面的大街的車水馬龍，也是看的滋滋有味的。

雖然相比起後世，現在的城市還有一種非常的破敗落後的感覺，可是普羅維登斯好歹也是羅德島州的首府，熱鬧、繁榮、先進……這樣的詞語與它總是脫不開關係的，至少就目前的這個時代背景來說，這樣的形容沒有任何的錯誤之處。

不過少女武將倒是完全沒有忘記自己獨自一人留守是為了什麼樣的事情，所以並沒有忘記了時間流逝。恰恰相反的還是，她經常會看一眼時間過去了多少，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又過去了多久……慢慢的，她的耐性就開始消失了，因為似乎自己的隊友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傳回來信息了——

雖然說第一個主線任務給出的時間很寬裕，但是也不應該這麼浪費時間吧？

本來只是說好了，一天之內沒有音訊，就看隊友狀態來行事，但是在她們超過了一天時間沒有音訊的時候，綾御前發現她們的狀態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生命力、能量什麼的都沒有特別大的波動，這說明沒有發生戰鬥？——至於精神力，抱歉，在這個世界里精神力是會經常降低的，這屬於正常現象。

然而從那之後開始，無論如何，她似乎都再也聯繫不上自己的隊友了。

發隊內短訊沒有回應，利用裝備道具或者那些什麼科技物品，也得不到反饋，可是隊友卻並沒有真正的遭遇到不測，至少空間至今沒有提示過有隊友死亡什麼的……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綾御前也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等到了約定好的第二個時間剛剛過去，她馬上就迫不及待的動用了語嫣等人臨走之前的布置——

慫恿當地居民利用蠟燭、電燈等各種能夠發出光芒的東西，前往自由意志大教堂那裡找茬，因為據說夜魔害怕光明，只要一丁點兒的光線就能夠將它干翻，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夠有勝算。她要做的就是發動當地原住民的力量，去救援自己的隊友。

然而……

還是失敗了。

時間飛快大的過去，一個又一個的日夜。而布置的後手一個個的動用，計劃卻一次次的落空，直到最後當地居民和政府，甚至將整個教堂里裡外外的翻了一次底朝天，也沒有從中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綾御前這才發現，雖然自己的隊友們還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已經悄無聲息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了。

她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看著就在今天午夜的十二點到達、任務最後的時限截至之前，她突然聽到了美妙的任務完成的提示聲。——她不用莫名其妙的，就這麼冤枉的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