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神』與『人』

普羅維登斯，某個荒涼破敗的城市廣場旁邊的小旅館。

旅館二樓盡頭，最為隱秘的一個房間之中。

蠟燭的光焰驅散了夜晚的漆黑，熊熊燃燒的壁爐更是帶來了溫暖的熱量。

「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第一階段的主線任務就是為了獲取這樣的東西，本來以為不算簡單但是也不會太難，但是沒想到差點兒將大家都賠進去了。」

坐在桌子邊上，端詳著手裡的不規則的球形物體，槍手那張滿是肌肉線條，力量感十足的臉上由衷的露出了一絲苦笑。「而且雖然最後結果還算不是太壞，但是我們的確是損失慘重啊，光是永久性損失的屬性點都已經能夠趕得上兩場任務的收益了……」

「老哥你就慶幸吧，現在只是損失了一點兒屬性點而已，面對那種根本就無法理解的現象生命，能夠正常的交流並且保住性命，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語嫣回過頭來，開口附和並且糾正自己兄長的錯誤認知。

未知即是神秘，神秘即是力量——

作為魔法側的強化路線的時空使徒，法師少女是非常深刻的理解這樣的一句話語的。她曾經有過一次奇遇，那就是在某個世界里向精修魔法，近乎通曉一切法術的劇情人物請教過，然後那個法神是這麼告訴她的：

真正可怕的力量，並不是那些高等級的、威力巨大的、被列為禁忌的魔法技術，而是完全未知的神秘。

足以焚毀一整座城市的法術，足以擊沉一整個國家的魔法，足以摧毀大陸的禁咒……以至於足以滅絕全人類、擊碎星辰、殲滅位面的原初之符文力量。——也許是元素與能量的應激反應，也許是物質與空間的隱晦變化，也許是時光、命運、因果、言語……等等無法解釋的威力。

但是不管其威力多麼巨大，其效果多麼奇詭，只要是明確的知曉它的力量效果、運行機制、作用原理，哪怕是僅僅只有隻言片語的描述都好，那麼就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對抗的。

——只有那些形式未知，類型模糊，屬性混沌，狀態曖昧，效果不明的，完完全全一切都是未知的力量，甚至不能夠確定這是單純的力量、術式還是發生了某種現象，那種情況才是真正意義上最為恐怖的。

因為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未知，無法確定也不可名狀。

所以也無法針對性的做出最好的應對手段，不管是進攻還是防禦都不行，就連擋也不能夠擋一下。

毫無疑問，之前所遇到的那個無可名狀之邪神，就是這種概念的最佳解釋。對方甚至壓根就不用刻意的使用任何的手段，僅僅只是祂的想法乃至是存在的本身，就足以扭曲世界、殺死常識、破壞現實的規則。對於這樣的目標，語嫣完全不覺得自己等人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餘地。

至於對方為什麼這麼好說話。她倒是沒有怎麼懷疑。

畢竟對方和奈亞子的關係似乎已經足以解釋這樣的問題了，而自己等人只怕在那位外神的眼中，屬於完全就是附帶的、毫不起眼的東西吧，比路邊的石頭還不要起眼，比綠化帶之中的野草更加不引人注目，完完全全就是塵埃一般渺小的東西。

只不過……

「但是——雖然這麼說，我也很清楚地認知到這個事實——但是還是覺得不甘心啊！」

一想到這裡，語嫣就幾乎要忍不住不甘的發出悲鳴聲來，對於追尋神秘根源的魔法之人來說，沒有比這樣子的事情更加讓人感覺到沮喪的了——

至高的神秘並不是什麼簡單的存在在那裡的概念，而是擁有知覺與意志的超越者。而且對於追尋祂的那些渺小的塵埃、螻蟻一般的東西，絲毫不在意，因為沒有超越人之境界的凡物，無法接受祂所給予的知識，哪怕僅僅只有一鱗半爪都好，也會發瘋的。

因為在這之前，在奈亞子做出選擇之前，那個無處不在、無所不在、與所有時空連為一體的至高存在，對其他幾人也給出了實現某種願望的機會，法師少女是第一個做出選擇卻遭到否定的，因為她希望得到真正的、屬於宇宙本身的奧秘。

並不是說對方做不到，而是她自己的器量不足以承載自身所祈求的神秘。就像是一個容量只有500G的硬碟，一定要裝入整個人類互聯網發展至今的全部資訊那樣，這是絕無可能的事情，唯一的結果就是在開始的那一瞬間，整塊硬碟都因為過載而徹底燒毀而已。

……

……

槍手無奈的按住眉心，連連點頭：「是啊是啊……真是萬分榮幸，居然有著能夠看見那種等級的存在還有命繼續活著的經歷，這回去得吹多大的牛才能夠撐破這件事的上限啊！」

這個大漢苦惱的打開自己的屬性頁看了看，然後整個表情都變成了一副囧的樣子。

雖然說的是這麼洒脫，但是人類本就是貪婪的生物啊！就好像是一個人每個月的工資有一萬塊，如果要求他無條件的給你兩千塊的話，他肯定是不樂意的。但是如果告訴他，他要失業了，但是有個辦法能夠讓他繼續保持工作，但是每個月的工資必須減少兩千塊……這樣子的話，他就肯定會答應了。

這其實是同樣的道理，如果那個邪神根本就是為了她們的命而來的話，就算是所有的裝備都被毀掉了，技能、屬性等力量也被剝奪了，只要能夠僥倖的逃過一命的話，槍手都肯定謝天謝地了，絕對不會為這樣的抉擇感覺到一絲一毫的猶豫與不舍——畢竟連命都沒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偏偏那個恐怖到讓人無法抵抗、也升不起抵抗的心思的邪神，對她們竟然絲毫沒有惡意與敵意，甚至要比想象的之中的更加容易理解交流，這麼一來的話……她們反而就會為自己的損失感覺到心疼了。

「還好，至少這件神器拿到了手……」

端詳著手中的那個不規則的球形物體，乍看上去是個蛋形的物體，細看之下還有許多不規則的平面，明顯與雙反角錐這種對稱並且有些尖銳的形狀不符。槍手看著那個屬性，總算是感覺到心裡多少有了一點兒安慰，這東西的確可以算得上是神器了。

億萬光輝之主重鑄了這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現在只要通過凝視就能夠和這東西建立聯繫，然後召喚出一頭六星級的單純的夜魔出來，當作是役使魔來進行驅使……

雖然說通過這東西建立聯繫的是奈亞子而不是奈亞拉托提普，而且夜魔那種東西依然會不分敵我的對全場造成污染光環的侵蝕心智的效果，這兩方面比較讓人蛋碎，然而綜合來看還是利大於弊，算是這個等級的真正神器無疑。

搖搖頭，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來，槍手看向其他人。

房間里，其他的幾個少女都是心有戚戚然的樣子，只有那一臉惘然、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麼的就躺贏了的綾御前，才一頭霧水的聽著語嫣在旁邊拉住自己的手，嘰嘰喳喳的安慰自己並且訴說這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儘管只有她自己才在焦躁、惶恐的不安之中，恐懼的煎熬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其他人則是莫名其妙的，就在這段時間裡被顛覆了輪迴的命運，重複了這一段人生歷程二十七次之多。

然而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為對於她們的主觀認知來說，除了腦海之中莫名的多出了一些熟悉的既視感之外，就只有時間莫名的消耗了接近個把月的樣子，除此之外什麼實際性的收穫也沒有。

因為這根本就是對方在立威的行為，並不是幫助她們充分利用時間、發生記錄重疊，來強化自身的素質的好意。

老實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世間的一切事物皆有定數，皆是因果。

此次前去的人都直視了夜魔化身，面見了克蘇魯神話之中的三柱原神之一，因此心智雖然沒有被摧毀，但是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損害。直到現在，她們也還是這樣子，雖然大體上還是神志清晰的，並沒有因此而發狂，可是她們也知道……

自己的記憶有些模糊了，思考似乎也有些混沌了，雖然和正常人比起來還是要快上百倍，可是卻的確足以證明她們的智力和精神受到的損害，不算特別嚴重卻非常的明顯，要是體現在普通人的身上，估計早就已經瘋掉了好久了。

但是作為這一行的回報，奈亞子就不用說了，基本上每個人都獲得了一次實現願望的機會！

綾御前這個少女武將雖然躺贏，也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可是卻失去了這麼的一次許願的機會……

只不過，前者未必就是幸運的，而後者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什麼損失。

「咳咳，大家現在安靜一下吧，語嫣先放個隔音結界再說——」槍手咳嗽一聲，將嘰嘰喳喳的幾個女孩子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之前的事情就不說了，那種東西稍微想一想都會產生聯繫的，所以暫時擱置爭議吧，我要說的是接下來的第二階段的任務，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

「……」

「不要在這個時候沉默啊！難道說你們的注意力真的完全被那個願望吸引住了嗎？」

「……」

「……」

「好吧，我就知道……反正有這件裝備在手，第二階段的要求擊殺大袞的任務也不算是太困難。」槍手一陣無語之後，乾脆將凳子轉了個方向，看著其他的幾個少女。

因為畢竟是三個團隊的原因，所以大家的落腳地點其實都是不同的，這個旅館是語嫣等人居住的，奈亞子則是在市中心的繁華地帶，至於槍手也是在了另外的地方。只不過現在，奈亞子和那個外神化身沒有可能來這裡，語嫣又是槍手的妹妹，所以她們暫時在這裡會合而已。

「那就先來說說關於願望的問題吧，對於這樣的事情——你們想到了什麼？」

也許是槍手的表情太過嚴肅，所以語嫣微微一驚，下意識的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老哥……你的意思是，這個願望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好東西啊，怎麼不是好東西了，如果用得好的話，不說損失掉的實力了，直接跨越式的飛躍也是可以的……」槍手搖搖頭，他不覺得那種級別的存在有必要和自己等人玩文字遊戲，「只是怎麼用的好才是一個問題啊，你們也聽說了，祂根本就不打算隱瞞什麼，將必須要注意的問題都直接告訴了我們……」

其他人都下意識的再次沉默了下來，之前那個宏大的、震徹宇宙虛空的聲音似乎又在意識深處響起。

法師少女不甘心的咬咬牙，重複了一次之前那個邪神透露出來的話語。

「世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全知全能，但是對於祂來說，我們的一切願望皆可實現，這是因為我們認為會出現邏輯悖論的事情、不可能實現的事情、違反了因果律的事情，對於祂來說都不是真正的困難……就像是原始人認為沒有人能夠掌握雷霆，現代人卻能夠通過核子技術獲得太陽般的力量……」

「對於真正的『神』來說，神與人的差別可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能夠表明的，『神』的能力所及之處，人就算是窮盡了自己的想象力的極限，也無法對其揣測一二……所以，對於我們來說，祂是真正意義上能夠實現一切願望的、全能之神。」

……

……

同一時間，同一座城市。

市中心的繁華地帶，另外的一座旅館之中。

「神與人之間的差別並非是完全的無從揣測——」

淡淡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伴隨著吱呀的一聲開門聲。穿著黑色的類似於巫師袍那樣的裝束，少年打開房門之後就徑直的穿過廳室，從一張小桌子上拿起了火石與鋼條，點燃了裝飾有阿拉伯式蔓藤花紋的壁掛燭台中的蠟燭。

他的行為熟練到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裡一樣，完全不顧及後面跟著的銀髮少女詫異的眼神。

「最簡單的一個方法，就是向神提出願望，用以試探神的極限所在。如果神否決了你所謂的『不合理』的的願望，怒斥你那『貪得無厭』的要求，那麼就可以證明，你所面對的神是有著極限的存在的……雖然說極限誰都存在，但是作為神的極限，竟然能夠被人所試探出來，這無疑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也同樣的是在預兆……」

侃侃而談的最後，他如此地斷言道：「這個神與人的差距並沒有懸殊到讓人絕望、無能為力的程度。」

「聽你的說法，簡直就像是在唆使別人去弒神一樣呢，猶格老師……」奈亞子撇撇嘴，這麼說道，「而且你這麼誇下海口，就不怕她們真的提出什麼你無法完成的要求嗎？到那個時候你如果為了掩飾這件事，打算殺人滅口的話，能不能夠提前告知我一聲，放我一馬？」

「不要說得那麼恐怖啊，奈亞子，我已經表達的足夠清楚了……」

那個彷彿巫師一樣，有種神秘莫測的感覺的少年回過頭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就我自身的角度出發，我的確是有著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否則的話也不至於將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去了……然而對於你們來說，我卻並不存在什麼無能為力的破綻與漏洞，也就是說，人的邏輯與想象力只能夠想象得到他們的思維極限之處才能夠觸碰到的悖論，可是狹隘的三維宇宙的世界觀只不過是我的下限、你們的上限而已……」

意思很明了了，客觀上他的主體的確也還是有限的，但是主觀上——至少從人之境界出發去看待的話，他的主體就是無限的。

螞蟻覺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對於人類而言輕而易舉。

人類覺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對於神祗來說輕而易舉。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螞蟻的思維局限性並不是人類的客觀，人類的主觀認知也並不是神祗的客觀……可能你認為的悖論根本就是因為認知錯誤而導致的，可能你認為的不可能根本就是因為生命層次的差距而導致的，當存在的形式徹底超越了人類的思維極限之後，那麼也就可以認定為相對的全知全能了。

因為至少對於人類來說，即使窮盡了想象力與邏輯思維，才能夠想象出來的悖論，從時間、空間、維度、平行世界乃至是更高層次的角度來看待，都不是絕對無法解決的問題。

「……」

銀髮少女雖然也理解這樣的事情，可是卻總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她遲疑著坐回到床上，兩隻小腿一晃一晃的，過得半晌突然說道：「如果他們向你要求『還要三個願望』、『要成為和你一樣的存在』……這樣的願望，你該怎麼辦？」

少年淡淡的回答道：「直接答應他們不就是了。」

「等等，直接答應？」

「呵，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他們自己都不了解的本質的願望是無法實現的。願望這東西，究其實質不過就是你知道怎麼能夠達成目標，但是只有你自己的力量無法達成目標，所以才需要藉助外力。——如果他們真的許下了這樣的願望，下場會非常的……痛苦。除非他們能夠用嚴密到極點的邏輯將這樣的願望的不合理之處完全覆蓋，可是那麼一來不可避免的就會越錯越多。」

搖了搖頭，少年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他注視著奈亞子，漆黑的眼眸宛若是蘊藏著無數的黑色世界、黑色太陽的無底深淵。

「至於你，奈亞子，還有十八個化身你應該能夠做到吧，這是最基本的要求，接下來我就不會再注視著你了——等到你完成了這個最基本的要求之後，再來這裡找我吧！」

「等等，這是我的房間！！」

「嗯？」

「哼！算了……那麼，有沒有什麼時間限制啊，猶格老師？而且做完這些事之後，接下來又是什麼，能不能夠稍稍的給我透露一下？」銀髮少女緊緊咬牙，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對於這麼一個老師，她其實非常的壓抑自己的天性，都不敢怎麼胡攪蠻纏了，這次能夠短暫脫身她反而還求之不得呢！

「沒有時間限制，只要你不莫名其妙的被那個地方抓回去之前做到這些事情就可以了……」

少年輕聲說道：「至於之後的事情，我會帶你離開這裡，回去你原來一開始所在的那個時空——這件事你也和她們商量一下吧，給她們解釋一下風土人情之類的。」

「……為什麼？她們也要一起帶走嗎？」奈亞子奇道，感覺自己理解不能。

然而對於這個問題，對方只是笑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