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個少年
臨安,這座新建的大宋皇城仍然延續著東京的繁華昌盛。北方戰事不休,大半國土淪陷,可在風景如畫的江南,仍是一副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大量的富豪,藝人,歌姬的南遷令臨安的繁華達到了空前的高度。西湖邊上儘是賭坊當鋪,河堤兩旁滿是酒館行院,無論白天黑夜,騷人墨客高朋滿座,絲樂不絕。
隆盛賭庄位於飛象衚衕,規模較小,下注也不大,是平民百姓消遣玩耍之地。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垂頭喪氣的從賭庄走出。個子稍高的一個道:「今天手氣臭到家了,早上出門踩著****,就說今天要走霉運,你卻非要來賭!兩貫錢半個時辰輸光,今天吃什麼呢!」另一個少年反唇相譏道:「輸罷一貫就說收手,你非要連本帶利的賺回來,害我又搭進去一貫,你這天殺的撮鳥。」這兩個少年都是臨安的小混混,稍高的叫洛天初,另一個叫朱雨時。
兩人一天沒吃東西,連吵架的力氣都欠奉,蹲在道旁發獃。洛天初脫下破草鞋,搔搔腳丫子道:「本金沒有了,只好找個倒霉鬼順他一把了。」這時一名妙齡少女從二人眼前走過,鄙夷的瞥了他們一眼,朱雨時注視著她的胸部道:「我們在所有場子都掛了號,進去就被盯著,根本無從下手,還不如借兩把朴刀,等夜深人靜時做回綠林好漢。」洛天初不屑道:「你有那賊膽么?順手牽羊好歹算是手藝人,劫道這種無賴勾當我可不做」。朱雨時忍著沒說「其實咱們就是無賴」,苦著臉道:「那你說怎麼辦,難道今晚吃西北風去?」洛天初想想道:「行院里那麼多山珍海味,混進去胡亂吃些就夠醫治肚皮了。」朱雨時沒好氣道:「就我們這身破爛行頭,進去也會被趕出來。」洛天初道:「你還記得上個月我們在杜家衚衕發現的那個狗洞么,那狗洞直通聚鳳樓的後院,那廚房也在後院,山珍海味還不是手到擒來。吃完再溜達溜達,說不定還能碰見聚鳳樓的花魁,說不定人家還看上咱們英俊不凡的相貌,要好好招待咱們呢。」朱雨時兩眼放光道:「混吃混喝無所謂,要見姑娘總要體面一些的。」洛天初點頭道:「咱們這就去借幾件衣服,然後去西湖裡洗個澡,晚上就行動。」
兩人說干就干,先來到衣店,洛天初假意跟掌柜攀談,他口才了得,捧得店掌柜樂呵呵的,朱雨時趁機偷了兩件華貴男服和兩雙軟底布鞋。衣店掌柜半個時辰后才發現丟了東西,站在街上對他們離開的方向大罵不止。
兩人沿著西湖走出一段,找了個僻靜處下湖洗澡。儘管僻靜,依然有零散的行人路過,見煙雨朦朧,如詩如畫的西湖中竟有兩個赤條條的漢子在嘻哈打罵,不禁搖頭側目。他們見慣了鄙夷的目光,早已麻木,只顧自娛自樂,見到漂亮姑娘路過時還恬不知恥的跟人家打著招呼,羞得人家長袖遮面,碎步走過。
兩人上岸擦乾身子,穿上順來的華服,還真人模狗樣的有股公子氣派。洛天初笑侃道:「朱少,請吧。」朱雨時也做了個很有風度的姿勢,道:「不敢,洛少請。」洛天初哈哈一笑,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兩人重回臨安大街,赫然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腰板挺直了,步子邁大了,連看姑娘的眼光都自信了許多,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天色漸晚,青樓正是熱鬧時分,兩人溜進了『杜家衚衕』,徑直來到盡頭。此處罕有人來,地面堆著厚厚的枯枝敗葉。洛天初俯身在西牆角拔弄枯葉,越挖越深,現出了一個狗洞,道:「來吧。」二人穿過狗洞,來到聚鳳樓的後院,藏身在樹叢間張望,見院中木葉蕭蕭,三五閣樓佇立其中,前院的絲竹歡笑聲隱隱飄來,好像恍如隔世。他們都不是第一次來白吃,對地形甚是熟悉,借著夜色,輕車熟路的沿著長廊前行,躲過幾波端菜送酒的小婢,來到了廚房西面的牆下,這間屋子是個儲物室,平時沒人,總熄著燈,是潛入的最佳地點。因窗檯甚高,朱雨時用手將洛天初託了上去,然後洛天初再拉了他上來。屋內一片黑暗,只聽外面的廚房忙的熱火朝天,顯然今夜的生意極好。朱雨時指著地上的酒窖入口道:「要不先下去吃幾杯?」洛天初點頭道:「好,現在生意火爆,廚房人多不好下手,先吃頓酒也是好的。」
兩人掀起酒窖把手,順著階梯走下,酒窖內漆黑不能方物,洛天初點起火摺子,四周登時明亮起來,見酒窖堆滿了陳年好酒,正中擺放著一張矮桌,桌上放著一隻五香熏雞和幾盤熱菜,還有一個燭台。兩人心中好奇,見飯菜還是熱的,洛天初奇道:「難道是胖廚子開小灶,卻忙著沒功夫吃,倒讓咱們趕上了。嘿嘿,看來我們轉運了,先吃飽再說。就算廚子發現也不怕,又不是吃他家的,他也不會心疼。」他們一天沒有進食,匆匆點上蠟燭,甩開腮幫吃了起來。狼吞虎咽,風捲殘雲,不一會兒就將飯菜吃個大半,朱雨時摸著圓鼓鼓的肚皮,道:「把剩菜都帶走,明天午飯也有了。」洛天初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醉醺醺道:「不急,再吃兩壇再走。」說著拿起一小壇『竹葉青』,拍開封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正在開懷暢飲時,洛天初忽覺光線一暗,好像有人擋住了燭光,他還當是朱雨時,定睛一看才發現酒窖中不知何時多了三個人。洛天初心裡發毛,不知這三人是什麼時候下來的,怎地一點聲音也沒有,難道是鬼魅不成?倒在一側的朱雨時已喝了七分醉,見洛天初驚魂不定的模樣,笑罵道:「哈哈,瞧你那熊樣,見鬼了么。」見洛天初還是目不轉睛,一動不動,便順著他目光一看,嚇得大喊一聲道:「我的娘呀!」
仔細打量那三人,來者兩男一女,皆是青衣白襪,背掛長劍的俊秀道士。身材高瘦的男道士神色倨傲,徐徐道:「爾等何人,在此作甚?」
待看清他們是人非鬼,洛天初定下神來,聽他說話無禮,便做出一副無賴姿態,撇嘴瞪眼道:「洒家在此吃酒,干爾等何事,欲問洒家大名,先自通名姓。」高瘦道士目色一寒,一瞬不瞬的瞪著洛天初。」洛天初打了個冷戰,心想我和不少流氓惡霸都互瞪過,如何不敢正視這小道士?他哪知對方是修習道家內功的高手,其目光的震懾力遠非『嚇瞪眼』可比。另一個皮膚稍黑的道士較有禮貌,上前兩步道:「在下正一派董平,請問兩位仁兄,可曾見過一個額系紅巾,身高八尺的魁梧漢子?」洛天初搖頭道:「從未見過。」董平點頭道:「哦,多謝告知,打擾了。」高瘦道士對董平道:「師兄,你當真見點子逃進了聚鳳樓?」董平道:「肯定不會看錯。」高個道士道:「咱們再出去找找,臨安城都是咱們的人,那惡賊插翅難飛。」將走時,高瘦道士瞥見朱雨時正全神貫注的打量著那女道士,神情十分痴迷。原來那女道士粉嫩玉白,黛眉鳳眼,清麗脫俗,朱雨時看的如痴如醉。女道士早發覺他無禮的目光,粉嫩小臉氣的通紅,又羞又惱,卻不好發作。高瘦道士大怒道:「放肆!」只聽「啪」一聲,朱雨時臉上一陣火辣,身子摔出去兩丈。
這巴掌含有內勁,打得他一時難以爬起,但他忍住一聲不吭,決不示弱。洛天初「嗷」一嗓子跳了起來,輪起手中酒罈朝那道士頭上砸去,儘管威猛有餘,但在武學高手面前,如此門戶大開的動作無疑是送死。高個道士冷笑一聲,斜刺里踢出一腳,準確無誤的踢在酒罈上,「砰」一聲酒罈碎裂,酒水和碎片濺了洛天初一臉,身子也跌了回去。高個道士冷哼一聲道:「潑皮伎倆,不自量力。」洛天初性情剛烈,吼道:「賊鳥人!」猛一拍地面,又竄起來,揮起拳頭就打。高個道士聽他出言不遜,動了真怒,上前一欺身,輕巧躲過他的全力一擊,手掌貼在他胸口,掌勁一吐,又將他震了回去。洛天初性情倔強,還想起來再戰,卻「哇」一口吐出鮮血。高個道士冷冷道:「那一掌我只用了兩成力道,再口無遮掩,便送你們去見閻王。」洛天初只覺腦袋昏昏沉沉,一句話狠話也說不出。董平皺眉道:「師弟,他們並非習武之人,何必下此重手,要是讓師傅知道,免不了要受責備。」高個道士點頭道:「望師兄包容才是,我們到別處找那惡賊吧。」
他們走後,朱雨時爬到洛天初身邊,緊張道:「小洛,傷的嚴重么?」洛天初捂著心口,吃力道:「人家是練家子,咱們真該拜個師傅學學武藝,免得受這鳥氣。」朱雨時嘆道:「這次認栽吧,以後再找回來就是。」說著給洛天初輕揉胸口,過了好半天,洛天初才勉強坐起,在朱雨時的攙扶下站起身,道:「咱們快走,若再被聚鳳樓的人揍一頓的話,小命可就交代了。哦,別忘了把吃的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