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家國天下事(七)
本來還在說軍情判斷,扯到後勤供應上面,幾名軍將頓時就一個賽一個的比著發起牢騷來。
此次劉光世帶過河來的人馬實在太多,河外之地本來就地瘠民貧,又被女真韃子掃蕩蹂躪了一番,幾萬人想就地而食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如此情勢,只有隔河運送大軍糧餉,就算糧餉儲備有餘,這運力也是遠遠不夠,更何況劉光世好大喜功,就想以軍勢驚退女真,也根本沒有籌備出足夠的糧餉來!
韓滔三千騎為先鋒,按照軍中慣例,劉光世但為這主持戰局的方面統帥,先鋒不僅要預先賞賜,還得從重。
劉光世倒是下了三千軍賞足三萬貫足銅,並每十人羊一隻,酒四瓶的札子,可是尋著具體經辦之人,卻只是兩手一攤,現下運糧食都運不過來,軍中勉強還夠敷用,渡河而來的轉運民夫餓得亂竄挖野菜覓食,哪裡還有錢亟發賞賜?
最後勉強湊了幾千貫分賞,裡面交鈔還佔了六成,給軍中送來了三十腔瘦羊,百多瓶酸得跟醋也似的濁酒,就算是先鋒犒賞了,直惹得韓滔這支騎軍上下滿肚子都是怨氣,還是韓滔曉諭全軍,以大局為重,等戰後迴轉,劉光世不補上他自家請小種相公重重賞賜,這才算是勉強安定下軍心來。
然後就是出兵之際,人吃的行糧勉強補足了,但是馬吃的精料卻差得遠,韓滔率軍而來,帶的都是戰馬,劉光世應該補一批馱馬走騾,以為馱運甲胄糧食軍械,可也不是摳門才不給,倒不是劉光世不知道輕重,在這上頭犯渾,而是真的後勤體系亂成一團糟,真拿不出來,最後還是韓滔又自家出馬,尋到折彥直頭上,好話說了直娘賊的一籮筐,折彥直看著韓滔面子,才從折家軍中拿出了三百馱馬走騾,勉強堵上了這個缺口一半。
一眾軍將就在山頭議論得熱鬧,越說越是喪氣。種種跡象只是表明。此戰大是前景不妙。
最終就有軍將向一直默然不語的韓滔進言:「將主,俺們直娘賊的回關西也罷!這不明不白的鳥仗,誰愛打誰打去,這劉衙內本事太高明,俺們伺候不來!」
韓滔緩緩搖頭,森然道:「渡河而進,這是小種相公點了頭的,一旦回頭渡河,就是違抗軍令,你以為劉副總管行不得軍法么?」
退是退不得,至少這一退麻煩甚多,軍中將士埋怨韓滔,但凡韓將主稍稍會偷奸耍滑一點,如何能落到現在這般境遇?
不過韓滔在西軍中資歷太深,為人也是甚好,臨陣就身先士卒,為將不蓄私財,但有點賞賜都分散給歷年追隨自己廝殺而陣亡的弟兄家眷,但被韓滔選入這支新建騎軍當中的軍將,也多是還願意踏實打仗出力的,這個時候抱怨的話,也著實說不出口。
山頭上沉默了少頃,一名軍將突發奇想,開口道:「橫直都是打女真韃子,為何非要在劉衙內手下苦挨?說不得就要被他斷送了!向東就是晉王,擁御駕在太原,俺們去投晉王麾下便是!晉王養軍,向來豐厚,比劉衙內手底下日子也好過得多,且晉王打仗不軟,要殺韃子,在晉王麾下不是有的是機會?」
許是這番話大有背離西軍團體的意思,這名軍將又趕緊補上一句:「這些時日,不都說晉王還在極力向小種相公示好么?既然若此,大敵在前,想必晉王也不敢吞了俺們,平白得罪小種相公,俺們去投晉王之後,要是小種相公同意打,俺們就打韃子就是,要是小種相公讓俺們回去,那向南走到黃河邊上,坐著拖風綱船,一路舒舒服服走他娘,不就回陝西了?」
聽著這名軍將腦洞大開的一番話,一時間眾人竟然是則聲不得,半晌之後才有人出言反駁。
「女真韃子橫在中間,怎麼向東而去?」
那軍將也回得快捷:「有甚鳥走不得?河東好比陝西,千溝萬壑,處處是路。女真韃子總沒那鳥功夫處處設寨守御,尋縫覓隙,還怕穿不過去?」
「可供騎軍大隊通行的道路,女真韃子是傻了才不卡著,其餘山間小徑,就算人走得,馬走得么?更不必說那麼多軍械甲胄了,丟乾淨不成?」
「晉王麾下多的就是遼東駿馬,據說衝刺起來比河曲馬還強勝一籌!晉王用俺們西軍起家,現在生力來投,還怕不給俺們補上戰馬?至於甲胄軍械,更是笑話,汴梁武庫都在晉王手裡,還缺這點東西?到時候一人兩套好甲都是尋常!就算不補,到時候俺們空身子南下乘船,反而走得爽利,人都能回去,總比直娘賊的被劉衙內斷送了強!小種相公又不是不明白事理,難道還重懲俺們不成?」
這軍將一時福至心靈,強詞奪理說得頭頭是道,一時間大有舌戰群儒之勢,其餘人等鳥說不過他。只能在心裡嘀咕,這廝鳥定然是有什麼友朋當日在燕地就投入了晉王麾下,現在追隨晉王混得直是風生水起,這廝瞧著眼熱,這時口敞,竟然將心思吐露出來了!
要說看著那些西軍袍澤在楊凌麾下扶搖之上,原來普通一卒,現在少說也是個都頭,拿得餉項賞賜又豐厚,將來要是晉王更進一步,前程更是不可限量,這些西軍軍漢要說不眼裡出火,那是假話。
可歸於楊凌麾下,雖然少不得要打苦仗,但是大家既然能被韓滔挑選出來,豈是怕廝殺的?
但是畢竟西軍這個團體難離,大家幾代都在西軍這個團體中討生活,哪是說走就能走的?且楊凌現在地位雖高,最終結果如何,還真難說得很。倒是西軍這個團體根深蒂固,看起來更穩當一些。
韓滔在旁邊默然聽著一眾軍將的議論,說及晉王,忍不住心下也是一動。
這些時日,晉王遣使穿越群山,接連來聯絡劉光世,韓滔作為重將,且在燕地和楊凌多少有些交情,如何沒有使者試圖聯絡上他?不過韓滔都閉營不見,早早的就將他們打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