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8章 兩難之選

第1198章 兩難之選

太子又追問了一句,「王兄,你一向很有辦法,今日之事也不算小了,即便想法不妥善,你也須說一說,等寡人去翠微宮時,也好給陛下個參謀。」

只聽馬王回奏道,「殿下,此事真是已到了火燎眉毛的關頭,再不整治一下子,恐怕就要影響到軍國大事……」

太子道,「王兄請講,寡人願聞其詳。」

馬王道,「有兩個對策,一是集政、二是散政。但本王更樂意散政——頭一個,這個總牧監我是不幹了,馬部衙門也裁撤掉,還馬政給各部衙門!」

太僕寺卿當然樂意,這樣太僕寺總有些氣派了!

馬王說,「牧場之事仍歸太僕寺管轄,到時候出師征討,大軍未動,兵部只管朝太僕寺要馬,此事以前便是太僕寺在管,本王想太僕寺一定不會誤了軍情。」

太僕寺卿立刻有些局促,馬王爺不做總牧監,但還是尚書令、管著兵部,他若挑誰的毛病,那可不是一管筆的事情、不疼不癢,弄不好官兒就沒有了。

他低聲嘀咕說,「當然還是集政看起來好些。」

李治及眾人都沒想到,馬王居然這麼快就提出了兩個方案,其中就包括取消總牧監的提議,也沒有想到太僕寺這麼快就往回縮了。

他問,「集政的話……不知王兄可有什麼詳細的打算?」

馬王道,「集政,所有涉關馬牧業的政務,均歸入到一個衙門來管,但殿下、列位大人們可都看到了,事太亂呀!不大好管,閑人也多。」

「太僕寺兩署居然還有上千人與馬政有關,這是本王一項重要疏忽。既然太僕卿提到此事,如集政的話,這些官員正好充實到各個牧場中去,豈非都有了事做?別的不說,工部供應兩署的筆墨,便又省出來不少的開支。」

太僕卿聽了,心裡就是一抖落手,馬王提的這個集政的建議如果得到皇帝點頭,那麼他手底下上千的職額,也就憑空飛走了。

官員失了屬下,那還玩個什麼勁頭!

譜兒都沒處擺還在其次,關鍵是,這麼多京員跑到塞外的牧場去,不說有沒有現成的職位留給他們,就那份活罪,這些嬌氣的人都受不了。

還不得一天天、一時時、一刻刻,都有人罵他這個沒事找事的太僕卿?那他做夢都要不停地打噴嚏了。

太子聽出來,他的王兄居然又將馬政與筆墨之事聯繫起來。就在剛才,太子還借著一竿筆的事情朝閻立德發難了。

這時太子除了沉思著點頭,已沒什麼好辦法。

馬王的兩個提議對太僕寺都沒什麼好處,料想太僕卿一定已經後悔多這回嘴了,太子從太僕卿的表現上,看出這個人已經動搖。

最後,馬王的話才更令人吃驚,這才是他不動聲色的回擊:

「依本王看,這件事最好是分政!本王不做這個總牧監,也好專心六部之事。不然典廄署、典牧署一裁撤,太僕寺也就沒有必要再挺著一座大衙門口了,也許陛下會考慮將太僕寺合併到太農寺去,九寺改八寺,也未償不可。」

太僕卿臉色不大好看,真要集政的話,他以破落之寺的首官、跑到司農寺去求個凳子,估計這個正卿的職位是要不保。

分政、集政,居然都不是給他這個太僕卿量身定做的。

李治斟酌著說道,「看來……牧政牽一髮而動全身,寡人一時不好草率定奪,只好去翠微宮稟明陛下。」

馬王道,「太子如去翠微宮,可與陛下提議:如集政,可集於兵部,兵部尚缺一位侍郎,這麼大攤子雜事,當然要個侍郎來管,可由豐州長史長孫潤出任。此人出自柳中牧場、又在馬部干過,真是再合適不過。」

太子道,「此議到這裡吧,寡人這便去翠微宮。」

長孫無忌偷著大發感慨,面對東宮的發難、太僕寺和萬年縣的推波助瀾,馬王真不白給,輕飄飄地就擺出兩條道來,而且條條讓某些人難受。

連長孫大人都說不好,皇帝陛下在翠微宮面對這兩個法子,到底會選哪一條。但趙國公就有了去翠微宮一趟的打算,去推動集政。

……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十一,甲寅日正午之前,太子李治匆匆趕去翠微宮見他的父皇,違制調用柳爽的事是個難以啟齒的問題,馬政的事也得說。

而馬王殿下在此時跑到尚書省都堂,處理他腰疼這些日子積壓下的公務。

馬王爺的字是不怎麼樣,又大又了草,伸胳膊撂腿的,但他官職高,高官是不需要寫多少字的。

不同意、或是需要再斟酌的文案直接扔在一邊,同意的寫個大大的「示」字,筆畫恰恰少得很,再簽上名字,少量他也決定不了的,再白上去。

在案犢堆里,有一封來自焉耆都督府的信終於露了出來,「馬王殿下親啟,焉耆城民,郭。」

馬王的眼睛一亮,這是郭孝恪的字跡,馬王從龜茲至焉耆,從焉耆至西州,再到牧場村,然後往長安又跑了好些日子。

在這段日子裡,郭大人已經能寫字了!

他手顫抖著將信打開,裡面只有幾行字。郭孝恪在信中說,在夫人崔氏的悉心照料下,他康復的很快,已經能由夫人攙扶著到院子里走動了。外面陽光可真好。

能得崔氏,郭孝恪再無他求,他甘願與夫人終老鄉野,再多什麼功名利祿還怕打擾了二人的平靜。

馬王知道,這只是郭孝恪字面的意思,其中還有隱含的一層:郭大人的復出絕不是多麼容易的事情,又是失城、又是明目張胆的欺君。

就算皇帝知道他未死,心裡多麼不情願處置他,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次若是網開一面,那下次呢?別人呢?

因而復出這件事,即便是馬王也會相當的棘手,他不想給永寧坊惹麻煩。

馬王將信揣起來,又處置了些公務,看看時間近午,便迫不及待地回永寧坊府上來報信。

這封焉耆來信讓每個人都很高興,郭孝恪是她們在西州遇到的第一位正直而敦厚的長者。

謝金蓮希望郭叔叔和崔夫人儘快回長安來,這樣她就能見到和他們在一起的甜甜,而崔嫣又可以見到她的母親。

回到后宅,麗容和姐妹們說起郭孝恪起死回生的事,有些擔心地對這些人說,「我看得出郭叔叔與母親的感情很好,但母親今年已有四十幾歲了吧?」

她講出一半的話,女人們都懂,以崔夫人這樣的年齡,如果她執意要「賠」郭孝恪兒子的話,無疑將擔著很大的風險,甚至是性命之憂。

柳玉如隨口說,我們有黃蓮珠,怕什麼,到時一定把母親接到長安來,讓沙丫城的婆子也來護駕。

樊鶯說,「可黃蓮珠早到了父皇手裡了,他也不說還給我們。」

兩人再來找峻王爺,求他想個什麼法子,去求一求父皇拿回黃蓮珠,也不急在這一時,總之,等郭孝恪和崔夫人到長安前,這個事一定要做到才行。

馬王很是為難,樊鶯是以珠子換太子,才沒怎麼在意,但這就去翠微宮要黃蓮珠,會不會讓皇帝認為,是他遲遲不應口太子之位,永寧坊就反誨了呢?

……

翠微宮。皇帝的身體好得很,根本就不像是五十多歲的、又患過一次風痛之症的人。

他視黃蓮珠如命,不還給永寧永馬王府,簡直一點也不內疚。

至於東宮與永寧坊的明爭暗鬥,皇帝都在掌握之中。

他完全可以比他的父親——高祖皇帝做得更好,讓這哥倆各施所長,又不被他們的爭鬥影響到朝政平衡的大局,不致於走到血腥的地步。

為此,他將自己的兩位貼心的老將——鄂國公尉遲敬德、盧國公程知節都發動起來,讓他們別在長安城呆著了,兩將各領嫡系兩千人,在翠微宮兩側山上的村子里駐紮。

一個叫作程營,另一個是尉遲營。

他向來不打無準備之仗,自己在遠離長安的翠微宮穩坐高台,離遠了看這兄弟兩個在長安的龍爭虎鬥,才看的真切。

能夠讓皇帝不急於更儲的原因盡在於此,他的一生所向披靡,行將步入老年。一位皇帝一生中最要的挑戰——選定接班人,讓他躍躍欲試。

他將以完美的勝利結尾,總要比他的父親做的好。

武德末年皇帝的上位充滿著血腥,無情,一直讓他背負著太多的沉重,他認為這就是自己的父親一手造成的。

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看出永寧坊儘管在斗,但馬王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武的跡像,這讓他大感欣慰。

所有的所見都讓皇帝認為,他的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是個很講究的人,仁勇兼得,內心堅強。

不過,馬王過早的得到太子之位,會不會得隴望蜀?而皇帝懷揣著黃蓮珠,才五十來歲,春秋正盛。

這也是讓他遲遲不表態的原因,要再看一看。

太子李治趕到翠微宮時,趙國公剛剛走。這是多久以來,長孫大人第一次十分明確地支持永寧坊。

長孫無忌對皇帝說,「此事不宜久拖不決了,馬王得了東宮,也決不會望著陛下之位眼饞,難道陛下忘了他誅絕六證的事了?」

他向皇帝介紹了這段日子東宮和永寧坊的朝堂之爭,對皇帝道,「再拖下去,微臣擔心東宮要大失水準,看看太子提上來的人,高審行、許敬宗,還有柳奭和王仁佑,哪個是令人心服口服的?」

他沒有說柳爽的事,太敏感,而皇帝一向很在意這種事,趙國公不想支持了馬王,又過度對李治產生影響。

皇帝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長孫無忌以這樣的口氣同自己說話,這可不是臣子對君主的口氣,而是多年生死與共的夥伴、妻兄。

這說明,趙國公是認真的。

長孫無忌最大的特點,除了詭計多端,平時還極為注意待人行事不惹人猜忌,每一句話都以不惹人誤解為要,但今天他很坦率。

趙國公說,依我看來,遇到馬王的人不論原來多麼的優異、有辦法,但在馬王的面前都多多少少的會進退失踞,陛下你可知是因為什麼嗎?絕不是馬王比他們更狡猾。

「是因為什麼?進退失踞的人也包括朕嗎?」皇帝笑問。

趙國公說,「當然不包括陛下,難道陛下算常人嗎?因為他們總按常人的想法去猜測馬王這個對手,但這就錯了。」

皇帝對對方明睜著眼的恭維不置可否,讓他說下去。

趙國公說,他們的私心都比馬王多,眼之所觀、行之所至,計之所出無不受影響,王達、高審行、李彌、李士勣、褚遂良、李道珏、蘇伐、紇干承基、金煥銘、蓋蘇文……眼下又是太子。

哪個人都不可謂不是人精,但他們誰都料不準馬王的底細和打法,可這是個心思簡單到家的人物,卻擁有著常人難及的敏銳和勇武,這才是真正的力量。

皇帝道,「但他還是讓你看透了。」

趙國公赧然道,「即便看透了,微臣也鬥不過他,因為微臣同樣有很強烈的私心。今日微臣急著來見陛下,便有私心在內,可微臣一直以來是打算保持中正的。」

皇帝點頭,知道趙國公指的是他的小兒子,因為馬王一直對長孫潤用心用意提拔。連皇帝都認為,長孫潤還真是不錯的孩子。

看透了對方,卻身不由已地仍然想為對方做事,皇帝體會趙國公對馬王殿下無比賓服的心情。

不過,對於他這位妻兄不惜自揭其短、也來支持馬王的行為,皇帝也很欣慰,從這一點上看,趙國公偶爾也是個心思純粹的人了。

趙國公敦促皇帝,更儲這件事不能再拖著了,時間久了難道對李治就公平?人在名利的驅使下,很多的行為都會失常的。

再說,何必讓他最終品嘗到失敗的痛苦、而喪失信心呢?他可一向是很有優越感的,於兄弟兩個的感情也會有損。

皇帝認真地考慮了這件事,在馬王出現之前,皇帝心幕中的李治一直還算是合格的太子。他感到痛心,讓趙國公回去,他再好好想想。

然後,李治就到了翠微宮。

太子先與皇帝坦白了柳爽的事,沒什麼可隱瞞的,還須提防馬王什麼時候過來時,先同皇帝提起,那滋味就全變了。

趙國公來的時候沒有說這件事,皇帝此時聽說后,內心裡就有些隱約的擔心,看來李治的壓力已然到了極限,在做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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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之絕版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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