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有一劍欲問天
「笨明遠,廢話少說,趕緊說正事。」曾清怡揚了揚秀氣的拳頭,帶著些威脅的意味說道:「就把你這一路北上入北黎遇到的江湖事一一給我說來,我聽說北黎根本就沒有江湖,幾個不成氣候的小門派,還都是北黎王帳的走狗,哪來的什麼白衣劍仙。」
徐明遠暗自一驚,沒想到曾清怡還知道這事,這次的北黎之行,雖然把草原差不多逛了個遍,那個蹭吃蹭喝了大半個月的邋遢老頭算半個,徐明遠還真沒碰上幾個像江湖中人。
不過徐明遠肯定不會表現出來,憑著這些年對曾清怡說書練就的本事,臉上故意流露出幾分鄙夷之色,不屑道:「那些不過是咱中原一些莽夫的自欺之言,或是說書先生胡謅出來的,戲言你也當真?他們可曾去過北黎?他們可敢入北黎王宮?我和師父可是逛遍了草原風光,會遍了草原江湖上的頂尖高手。」
曾清怡不怕曾夫子,專門欺負徐明遠,卻是對老道清玄有幾分不知緣由的敬畏。果然,徐明遠一搬出他師父,曾清怡便不插話了。
徐明遠見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咳了兩聲,便是正式開講這次北黎的驚險江湖行。
說是講,其實也就是現想現編,這些年在曾清怡的磨礪之下,徐明遠深諳此道,說是出口成章也不為過了。
這編故事,也要講究半真半假,要是沒點真話,只要不傻,那肯定立馬就能聽出是假話。曾清怡可不傻,而且是極為聰慧的女子,雖然自小喜歡練劍,可書院藏的書她差不多都看了個遍。
徐明遠講這北黎之行,一路所見的風俗民情可是半點都不參假,便是夫子也側著腦袋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一路上碰到什麼高手打架,飛劍漫天飛,一葦渡江之類的,無不是徐明遠胡謅的。不過他聲情並茂的講說,配上那張表情生動的臉,時不時的一聲長嘆,兩聲驚呼,一般酒樓的說書先生還真沒這份功力。
曾清怡聽得一驚一乍,時而握拳,時而掩口,表情也是頗為精彩,有幾次差點讓徐明遠沒忍住笑。
夫子則是會心一笑,雖然他不會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不過以他的見識,肯定能夠聽出徐明遠是胡編亂造的。不過他也不揭穿徐明遠,畢竟兩人的伙食幸福就壓在這場說書上了,巴不得曾清怡滿意才好。
徐明遠講得口乾舌燥,半個時辰才是把這北黎江湖行講的七七八八。曾清怡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難得地倒了一杯涼茶遞給徐明遠,有些期待的問道:「你說在北黎歸來的路上還碰到了一個白衣劍仙,那人到底是誰啊,真如你說的那般能以飛劍取人頭?」
徐明遠接過涼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其實心裡正飛快的盤算著怎麼把這次說書的高氵朝給講好了,能不能讓曾清怡滿意,成敗可就在此一節了。
不過讓徐明遠為難的是,要想把那個背了個劍鞘,比師父還要邋遢的老頭,變成一個白衣勝雪,彈指飛劍取人頭的劍仙,著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雖然當初在草原上那老頭為了一隻烤羊腿,給他露了一手飛劍取羊頭,但是羊畢竟就是羊啊。後來那老頭教了他一式飛劍,也就是之前在桐院門口他最後用的那式甩手劍,他學到現在也覺得只是雜耍把戲,上不得檯面。
不過那老頭每次喝醉后氣質便是陡然一變,舞劍做詩,口吐狂言,劍勢磅礴,瀟洒浪蕩,讓徐明遠都覺得他或許真是個高人。
只是每天酒醒之後,便又換了個人,從來不洗臉,滿口都是男女之事。張口便是長安的女子如何嬌柔,草原上的女子如何大膽,西域的女子是何等風情,形象在徐明遠心中重新跌回谷底。
他可算是徐明遠這次北黎行之中遇到最有意思的一個人了,一路同行也是讓徐明遠和他有了不少情誼,分離的時候那老頭還說可以收他做半個徒弟,因為當時老道清玄就在旁邊,所以被徐明遠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不過後來在路上徐明遠被清玄莫名其妙的抽了幾鞭,讓徐明遠至今都摸不著頭腦,只能歸咎於師父突發失心瘋了。
「笨明遠,你倒是說啊。」曾清怡突然出聲說道,打斷了徐明遠的回憶,端著瓷杯的手一抖,差點倒了自己一身。
徐明遠眼珠一轉,已是有了定計,把杯子放下,清了清嗓子便是開口說道:「當初在北黎草原上,我和師父不小心招惹了一個大部落,引得數百騎兵追殺。你也知道老黃畢竟老了,就是年輕那會也比得上那些草原上的高頭大馬,很快便是被那些手持強弓的北黎蠻子給圍住了。」
「雖然我武藝高強,不過老黃和師父畢竟都是拖累,要想帶著他們逃出升天,可比登天還難。數百嗷嗷直叫的北黎騎兵,弦上之箭泛著寒光,只要那騎兵首領一聲令下,驢車肯定要變成刺蝟。可以說當時的局面就是死局,除非天降神仙,無人可解。」
「然後呢?」徐明遠故意一頓,曾清怡果然立馬便是有些緊張的問道。
「就在這時,一抹白光突然自天際而來,穿行於北黎騎兵之間,只是幾個呼吸之間,便有十數人落馬,身首分離。」
「一襲白衣勝雪,飄然落於驢車之前,口中輕聲念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伸手一探,那道白光便落於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柄白色劍鞘。」
「那些北黎騎兵如同見了鬼一般,紛紛後撤,有膽大者放箭射向馬車,卻是全部詭異的停在了馬車外半丈處,然後頹然落地。剩餘的北黎騎兵見到這一幕,在那騎兵首領帶頭下,調轉馬頭便跑了,不敢再做停留,這死局就此解開。」徐明遠一臉敬仰之色,神采飛揚的說著。
原本躺著的夫子突然坐起身來,看著徐明遠呼吸有些急促道:「那「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后,是不是還有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徐明遠眼睛一瞪,有些吃驚地問道:「夫子你怎麼知道還有這一句的?」這是那老頭喝醉后念過的詩裡邊的一句,徐明遠覺得氣勢不凡,用在這裡恰到好處,卻沒想到夫子竟然也知道。
曾清怡也是一臉疑惑的看著夫子,有些遲疑地問道:「難道爺爺你也見過那白衣劍仙?」
「那白衣劍仙可告知你名諱?」夫子沒有理會曾清怡的問話,而是繼續看著徐明遠問道。
「他自稱李十二。」徐明遠點頭道,看著夫子的神情,他感覺夫子說不定真知道那老頭的身份,當初他問過師父,但是師父卻總是找借口帶過。
「李十二,李十二……當年被少陵野老稱作: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滴仙人李十二,詩劍仙李太白,原來是去了北黎,難怪這些年的江湖,都沒有他的半點消息。」夫子謂然嘆息道。
「詩劍仙李太白?」曾清怡輕念了一句,有些疑惑的問道:「爺爺,他很有名嗎?」
徐明遠也是有些疑惑的看著夫子,對於李太白這個名字,他也是感到有些陌生。那少陵野老杜子美可是當今世上有名的詩詞大家,能讓其這般盛讚之人,當真是那個在草原上醉酒當歌,持劍問天的猥瑣老頭?
「醉卧雲端無敵手,心有一劍欲問天!甲子前的天下,誰人不識李太白?」
「那年秋,一襲白衣勝雪,腳踏龍淵入長安,長安城萬人空巷,朱雀大道為他一人清空,不知多少大家閨秀一見太白誤終身。」
「前朝太宗皇帝降輦步迎,以七寶床宴席之,親手為其調羹。你說他有不有名?」
夫子如數家珍的說道,雙眼竟是有些濕潤,雙手更是抑制不住微微顫抖。那是屬於李太白的時代,那是那個時代人心中的不滅的記憶,代表著青春和信仰。
「醉卧雲端無敵手,心有一劍欲問天!」徐明遠輕聲念了一遍,只覺一股豪情自心底升起,那是何等氣概,何等豪情。
曾清怡清亮的眼眸之中,也是神采奕奕,看來對那誤了不知多少少女終身的李太白也是心生敬仰。
難道那猥瑣老頭真是李太白?難道他所說的御劍術不是騙人的?徐明遠心神一震,突然明白了當初和那猥瑣老頭分別後,師父不明就裡的揍了自己幾頓的原因了。
「我竟然拒絕了一個劍仙的收徒……」徐明遠喃喃道,不知是該說自己瀟洒,還是太過愚笨,只覺得回來的路上師父打的一點都不為過。
夫子聞言,撫了撫長須,靜了靜心,搖頭嘆息道:「一晃五十年,白髮蒼蒼,垂垂老矣,憶當年白衣踏劍入長安,依舊心馳神往,不能自已。你能遇到他,也算是一樁機緣,不過我聽說他還未曾收過弟子,要是你拒絕做李太白徒弟的消息傳出去,放在當年,恐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笨明遠,你還真的是笨啊。」曾清怡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轉而又是托著腮幫自語道:「要是我能有個劍仙師父,是不是我也能御劍入長安了……」
徐明遠苦笑這撓了撓頭,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嘀咕著:「誰能想到在北黎草原上隨便撿到個醉酒老頭都能是劍仙啊……」徐明遠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