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樹下有個匠人

第二百零一章 樹下有個匠人

伴隨著一聲聲鼓聲,還有長安城裡數十個道觀寺廟的鐘聲響起,驚醒了長安城裡百萬人的美夢,也是喚醒了天寶二年的第一天。

長安城裡的雪還沒化完,屋頂上,樹丫上,都還覆蓋著白皚皚的雪。

門前的積雪都被自家清理了,街道上也是有專人清理出了一條能夠供車馬通行的道路。

至於坊外的大街道,在雪停了的第二天,便已經被京兆府組織人清理乾淨了,地面乾燥地連雪水都看不到絲毫。

新年的第一天,久違的太陽終於從東邊扭扭捏捏的升起了,當金色的陽光照在早起的人們眼睛里,像是閃爍著新的一年的希望。

絕大多數的人都喜歡陽光,喜歡溫暖,就如一早起來,便躺在躺椅上,享受並不算溫暖的陽光的秦兆雨。

不過也有人不喜歡陽光,就如那座陰暗房間之中,彷彿永遠站在藍色窗帘之後,用一隻眼睛看世界的老瞎子。

當然,這樣的人也不少。

永興坊東北方角,有條狹隘的小巷,周遭的房屋多是破落的模樣,殘垣破壁,門上掛著銹跡斑斑的鎖,有些甚至就用木條隨意插著。

黃土夯的牆,被雨水沖刷出了道道痕迹,有些地方已經塌了,能夠看到院子里的破落景象。

小巷因為少有人經過,所以連積雪上也只有零散幾行腳印,更別提有人來清理了。

往裡走去,偶偶能夠看到一兩家稍稍像樣一點的院子,不過有沒有什麼生機。甚至人的聲音都很少聽到,顯得死氣沉沉。

巷子的盡頭。臨著坊牆有一處小院,有些發黑的房子。透著腐朽的味道,院牆上有修補的痕迹,新泥糊老牆,有些變扭,格外難看。

院牆裡栽著一棵老柳,老樹皮乾枯如皺紋,空蕩蕩的長枝條兜不住雪,在微風中微微搖晃。

這是個很普通的小院,屋子的牆面已經發黑了。屋頂上的瓦片之上滿是青苔,屋檐下的蛛網裡連蜘蛛也沒了蹤跡。院子里除了一顆老柳樹,只有零散的枯黃野草,現在全被積雪覆蓋了。

一串腳印從房門延伸到老柳樹下,樹下放了塊方正黑石,倚著粗糲的樹榦靠著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銀灰枯敗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面上灰黑色的斑點死氣沉沉。

不算很高的土牆剛好擋住了初升的太陽,眯著眼坐在樹下的老人隨意地坐在黑石上。藏在土牆和柳樹的陰影下。

他左手握著一截半尺長的圓木,蒼白的右手握著一把精巧纖薄的小刀,手微微顫動,一層層粉末便是從木頭上飄落而下。令人吃驚的是。他拿刀的右手,赫然有著六個手指。

刑煬,雲台司黑牢的老人。自雲台司那座黑色牢房立起之後,他是第一批出現再那裡的人之一。

一般青龍的人都會尊稱他一聲刑六爺。這二十幾年下來,從他手下帶出來了不少徒弟。現在黑牢里的那些用各種刑罰的人,小半是他的徒子徒孫。

不過除了青龍的人,雲台司的其他人,都稱他為刑六指,一來是因為他右手有六個手指,二來更是因為這些年,在雲台司流傳的那些關於他的傳聞。

刑六指沒有入雲台司之前,是刑部天牢的劊子手。世人皆知千刀萬剮這個可怕的刑罰,但是真在人身上割幾千刀,而犯人還不死的,這世上能夠做到的不超過一手之數,而刑六指正在其中。

據說十年前,他在一個重犯身上割了三千六百刀,將那人身上的肉幾乎全部割下,犯人卻依舊沒有死去。可想而知,他的刀法是該何等可怕和厲害。

不過千刀萬剮這刑罰太過慘烈,這些年來也少有被這般行刑之人,所以黑牢里也沒有聽說哪位繼承了刑六指的衣缽的。

除了這駭人聽聞的千刀萬剮,常年掌管雲台司刑罰的刑六指,據說還有一個癖好,那便是生啖心肝。

對於那些必死的犯人,雲台司又用不著走刑部的那些繁瑣程序,一般都是直接在院子里處置。

雲台司里就流傳著刑六指破開那些人的胸腔,當著還未死絕的犯人的面,將他們的心肝一片片割下來,就著酒吃下肚的傳聞。

不過青龍黑牢里的事,向來不往外說,和那座黑色的石牢相比,青龍房的人一般都臉色蒼白,就像常年沒有曬過陽光一般。

刑六指手裡的刀不緊不慢地抖動著,細膩的木粉落在雪上,比雪沙還要細。他刻的是個人,卻沒有刻臉,看不出男女,更辨不出是誰。

這把刀破開過很多人的胸膛,也曾一片一片割下過當年的長安第一美女身上的肉,切過一品國公的心肝。

而現在,它只是一把刻木雕的刀。

不知道正在刻著的這個無臉之人,是當初名動長安的名妓,還是某個死在黑牢之中,被掏了心肝的倒霉鬼。

作為青龍房的老人,被那些年輕一輩視作祖師爺那等人物的刑六指,已經用不著每天都呆在那座暗無天日的石殿里了。

不過在那裡呆了二十幾年,刑六指每天還是喜歡在天亮前便進黑牢,天黑之後才出來,就像一個行走在黑暗之中的索命老鬼,一身陰氣讓人敬而遠之。

不過刑六指有個習慣,每個月的初一就呆在院子里,不去黑牢,也不出去,就拿著那把小刀刻人。

沒有人知道他刻的是誰,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有這喜好,因為敢進這個院子的人沒有幾個。

安靜坐在柳樹下的刑六指,要是不知道那些駭人聽聞的事,就像一個普通的匠人,精雕細琢地刻著手中的木雕。

衣裙上的花紋漸漸明晰,甚至連腳上那雙秀氣的鞋子都栩栩如生,貼在衣裙旁的那雙纖細小手纖毫畢現,一般木雕匠人哪裡有這般手藝。

只是那已經雕好了髮髻,甚至還雕上了一支風簪的腦袋上,臉部依舊一片空白,顯得有些詭異,又是有些令人遺憾。

薄刀慢慢刮過木雕的衣擺,褶皺的長裙,有些凌亂,卻不失優雅。

刑六指手裡的刀突然停了下來,數道人影自牆外,自樹上落入了小院之中,在雪地上踩出了許多腳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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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國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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