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行在路上

第八十四章 行在路上

驢車離了蜀州城,沿著驛道漸漸走遠,徐明遠坐在車轅上,腳懸在半空,輕輕晃動著,微微眯著眼睛,秋日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暖的。

驢車走了一個時辰,漸漸沒了城鎮的影子,放眼望去是驛道兩旁相近的景色,顯得有些無聊。

徐明遠起身鑽進了車廂,車廂不小,下面鋪了一床薄棉被,以前他們師徒出去雲遊,要是碰到沒有地方借宿的時候,兩人擠擠也能睡得下。

棉被下的竹席之下,還平鋪了一層書,都是徐明遠最喜歡的書,實在難以割捨,索性就都帶上了。

不過現在整個車廂一半多的地方被那些乾糧、熟雞蛋之類的東西擠滿了,連立足之地都難找。徐明遠笑著搖了搖頭,開始動手整理。

別的不說,光是熟雞蛋就有六七十個,徐明遠就是一天吃兩個,吃到長安都不一定能夠吃得完。

至於燒餅、饅頭之類的東西,也是壘了三個竹籃,要是這些東西不會壞掉的話,足夠徐明遠一路吃到長安了。

不過現在還沒到冬天,這些東西放著估計要不了幾天就不能吃了,徐明遠剝了一個雞蛋放嘴裡吃著,也是想著該怎麼把這些東西處理掉了,等著壞掉還是怪可惜的。

吃了雞蛋,四顧野茫茫的徐明遠暫時沒有想到什麼好的辦法,把車廂兩旁的車簾捲起,棉被卷了卷靠到車廂后,找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上去,順手拿過了那三個包裹。

三個包裹,一個是曾清怡送的,一個是蘇依夢送的,還有一個則是柳三娘送的,應該是兩件衣裳和一雙鞋子。

徐明遠先把柳三娘送的那個包裹拆開了,是一雙黑色的短布靴,比徐明遠腳上那雙已經磨得只剩一點底的舊靴子好了不知多少。

除了靴子,包裹里還有個淺藍色的香囊,一面綉著一把秀氣小劍,看上去是青霜的樣子,另一面則綉了一隻毛筆,角落裡還用紅色細線綉了一個精巧的玲字。

徐明遠放在鼻子邊聞了聞,是淡淡的薄荷清香,是他最喜歡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玲玲那個小丫頭繡的,綉工比起當初那隻小雞一樣的鴛鴦確實好了不少。

將香囊直接掛在了腰間,鞋子放在一邊,徐明遠拿過蘇依夢送的藍色包裹打開,入手的是一件質地上佳的藍白色對襟長衫,樣式寬鬆,應該要不少銀子。

蘇依夢在忘憂築倒是不缺銀子,雖是清倌人,不過一首曲子收的銀子可不少。現在在梅園,價格恐怕還要更高一些。

徐明遠收了衣服,不願拂了蘇依夢的心意,她活的太辛苦,為什麼還要讓她苦惱呢。

把衣服重新疊好放回包裹,徐明遠拿過曾清怡送的那個紫色包裹,裡面是一件紫色窄袖長衫,袖口用金線綉著幾朵祥雲,攤出來只是看了一眼,他已經確定這件紫衫絕對合身。要說對徐明遠身材的熟悉,除了他自己,接下來的恐怕就是曾清怡了。

徐明遠把衣服和鞋子重新包好,放到了車廂下面的隔層裡面,路上還是穿著舊衣服合適,到時候入了長安再換上新衣,倒也能避免掉不少在書院時的那些麻煩。

倚靠著被子,從竹席下抽了一本江湖趣聞錄看了起來,蜀道雖難,路途雖遠,要是就這麼躺著就到了,想來也算不得什麼難事。徐明遠看著窗外慢慢倒退的景色,悠悠的想著,秋風拂面,好不自在。

驢車在官道上不快不慢的前行著,離米蒼山漸漸遠去。

米蒼山頂道觀前,清玄負著雙手,長須被風吹得微微拂動,倒是平添了幾分仙風道骨。他雙眼微眯著,看著東北方向。

「破軍妄動,紫微星暗,紫破再遇,這天下格局看來又要變幻了。」過了許久他才是搖頭自語道。

說完解下腰間的葫蘆抿了一口美酒,轉身向著道觀中走去。沒過多久,一隻白鶴從天倉山上飛出,朝著東北方向飛去。

天倉上清玄難得的正經模樣徐明遠是看不到了,驢車行了半天,天色也是漸漸暗了下來。在半道上經過一座小鎮時,他把車裡的那些雞蛋和餅分給了那鎮上的乞兒,只留下了夠自己吃兩三天的量,然後討了一水囊的水。

現在驢車停在了官道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不過有吃得、有喝的,倒也不至於太過難受。

徐明遠解了車轅,讓老黃自己吃路邊的草,然後拿著水囊到離官道不遠的一條小河邊上灌滿。給老黃喝了些水,便是掀簾進了車廂。

露宿荒野,徐明遠雖稱不上怡然自得,卻也談不上慌亂。

小時候和師父下山雲遊,吐蕃的沙漠里過過夜,北黎的草原上擠過蠻人的帳篷,在南詔叢林里抓過鳥,甚至還在東海邊上住了兩個月,要不是沒有合適的海船,他們師徒倆就出海去找那蓬萊仙島了。

所以說徐明遠雖沒獨自出過遠門,可要說出蜀的這條金牛道,他可是走了不下五回了。雖說還是記不得具體的道路,但是這一路下來到了哪,他心裡還是有數的。

至於在山上時和師父說的那攔路的賊人,徐明遠也不怎擔心。當今聖上是個賢明之君,二十年前平定天下紛亂,勵精圖治,西擊吐蕃,北拒北黎,南降南詔,東滅吳越,大宛帝國已然是這世上第一帝國。

若非吐蕃、北黎結盟,而聖上體恤民情,不願百姓繼續生活在戰爭之中,不再掀兵戎之爭,大宛的疆土恐怕比現在還要大上不少。

這些年朝廷輕徭薄役,百姓自給自足,蜀中自古便有天府之國的美稱,雖稱不上路不拾遺,但劫道山賊卻也難得一見。

而且就像他師父說的,真有劫道的,也看不上他這種窮酸書生,那些背囊鼓鼓的商人,哪個不比他油水足。

要是真有三品以上的高手來攔他道,徐明遠也只能認栽了,不過這世上哪有這麼不開眼的高手呢。

徐明遠把水囊放在車廂外,在車廂里翻了翻,找出了一盞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破舊的油燈點上,昏黃的燈光照亮了車廂。

車廂木板下面有兩個暗格,放了不少小物件,油、鹽,刀具,一應俱全。他們師徒倆雲遊時這驢車可不單單是趕路的工具,還兼著房子的作用。當年八歲的徐明遠在給吐蕃和尚介紹這驢車時,就給它取了個極為拉風的名字——「房車」。

燈點上了,徐明遠把被子收拾到角落裡去,把竹箱拉過來,把裡面的筆墨紙硯一一取了出來。

將一張宣紙鋪在竹箱上,用鎮紙壓住,研了墨,毛筆輕輕一蘸,端坐,低執,枕腕,便是直接在宣紙上寫起了小楷。

楷書、隸書徐明遠自小練習,后練行書,最喜的還是豪放自在的狂草。這練字是自小就養下的習慣,每天天都要寫一點,不然容易手生。

半個時辰后,徐明遠把筆擱在了硯台上,轉了轉有些發麻的手腕,看著宣紙上的字,長出了一口氣。

收拾了硯台,把那兩張宣紙掛在了車廂壁上,出了車廂和老黃嘮叨了會,這是他第一次獨自出遠門,說起來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月上高梢,徐明遠進了車廂,吹了油燈,拉過一角被子蓋在肚子上,看著漆黑的車廂頂,開始思考這一路去長安的開銷了。

徐明遠身上有十兩銀子,除了他之前存著的,有六兩是那些富商對他的一點小意思。六兩銀子對於那些富商來說不算什麼,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了,足夠一家人吃用幾個月了。

徐明遠拒絕了不少富商嫁女的請求,大筆的錢也是一概不收,只是拿了眾富商一同獎勵給上榜書生的銀子里的一份。徐明遠可不想因幾十兩銀子就欠下人情,那樣還不如直接從周斌傑那裡拿了。

這一路去長安,至少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不說住店了,便是每日吃飯的錢也要不少。雖說他們師徒倆雲遊天下,向來是不帶錢的,但是徐明遠可不認為那些鄉紳會相信自己一個窮酸書生的什麼修行長生之言。

十兩銀子到長安,省著點用應該還是夠的,不過要是到長安找不到那秦兆雨,徐明遠可就真的要抓瞎了。

那信封上是有著一個地址,不過從未到過長安的徐明遠也不知道那是何地。只能寄希望於師父靠譜一點,要是真找不到那怪醫秦兆雨,徐明遠說不定還要露宿街頭了。

他也下定決心了,此去長安把會試和殿試考了,能不能得狀元不說,要是能中進士,至少能混個一官半職。在長安買個院子,把師父也接到長安去享幾年清福。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徐明遠早早便是醒來,先到河邊簡單洗漱了一下,給老黃餵了些水,拎了青霜,便是開始在河邊練劍。

劍和書法一日不可廢,這是師父小時候和他說過的話,而他也是秉承著這句話十數年。

老人的話,有些時候還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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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國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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