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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接前面更新。
辛匯便慢慢笑道,她自知理虧,只勉力解釋。
「哥哥,你放心。我告訴那屈度,關中只有兩日口糧,如果到時候沒糧,只得開關投降,而我也要被哥哥押著同殤陽關一併交給陳王了。」料得那屈度再如何也不能完全不顧她,便是要做樣子也會派個人來敷衍才是,況且,私放這些傳信兵之外,她還順便放了幾隻鴿子。
可眼下,卻是決計不敢再說出去刺激哥哥了。
辛奕華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你!為兄剛剛又派人前去雲州城,你這……」陳王拒絕辛奕華的交換,而是要他打開城門先放進陳兵,他不得已中,只好再派人去和楚王溝通。
眼看哥哥又氣又餓快要厥過去,辛匯果斷服軟,給兄長順氣:「哥哥~」
「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徇私。」辛奕華堅持原則不鬆口,「軍紀在此,私放犯人——」
「哥哥——」辛匯可憐巴巴又叫了一聲。
「房中禁足,沒有我的命令不能出來。」他頓了頓,疲憊的揮揮手。
辛匯這回老實了,走了幾步,站定想起什麼似的:「哥哥可曾想過,派出去的信使都杳無音信,很可能,根本都沒到過雲州城?」
沉默從來不會是楚王的風格。
辛奕華一愣,辛匯已經慢慢走了。她來的時候,滿身狼狽,一輛馬車,上面亂七八糟塞了不少糧食,臉色顏色五彩斑斕不忍直視,要不是隨身帶的辛家的玉牌,兵士估計都得將她亂棍打出去。
他還記得才看到妹妹,雖然已經細心裝扮,但還能看見額角的傷疤和走路時緩慢的步子,如花似玉的妹妹交出去,而卻滿身傷痕的回來。
虧她還說:「楚王待她尚好。」
不曾想,這回的禁足便真是禁足了,兩個鐵門神站在門口,幾個侍衛站在窗口。
她出不得門,也見不到辛奕華,只聽得外面成日旗鼓喧囂,劍雨擂木,她知道父親就在外面,但是卻救不得,身為兒女,無事再比如此更加虐心。這樣又是兩天過去,送進來的粥又比前兩日清了許多,辛匯便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她這兩日在房中,最大程度保存體力,能躺著絕不站著,接過粥的時候,她看見守衛的兵士眼睛有些發綠。
大家都沒吃的。
辛匯便將那碗粥推回去放在了門口。
「我不餓。你們還要守城,你們吃吧。」門口的兵士面色動容,卻還是沒動,「這是將軍為小姐省下的口糧,還請小姐不要浪費將軍一片苦心。」
辛匯搖頭:「沒有你們,城破了,也不會再有辛家軍。」
士兵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很輕,她抬頭,便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兩個侍衛想要拔刀,卻被他一掌劈昏,他一手一個,直接扔進了房中。
「將軍?你,你怎麼來了?」房門打開的瞬間,她聽見外面喧囂的喊殺聲,衝車、雲梯、渡濠器具、投石車上帶著火光的裂石雨點般落下,這不是陳王警告性的小打小鬧,而是切切實實的攻城。
「是王上派你來的?」辛匯左右一看,欣喜的聲音漸漸低下,她看見窗戶下面是早已倒地的兵士屍體,他們溫熱的血緩緩留了一地,她抱著最後的希望,「他們沒有傷害我,我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才把我關在這裡的。」
晏隱的笑很奇怪,他的衣裳本是深藍色,但是仔細一看,才能看到下面的曳灑全是暗紅的痕迹,靠近的瞬間,全是濃郁的血腥味。
「陳軍開始攻城了。」他的聲音帶著某種瘋狂而喜悅的愉悅,「你知道為什麼嗎?」
辛匯看著他,手悄悄將那碗藏在身後。
「因為啊,」他看著她,「辛家的家主,那個老頭,死了。」
辛匯瞬間覺得自己耳朵跟著哆嗦了一下,她聲音一下顫抖起來:「你說什麼?」戰火無情,即使知道父親在危險中,即使知道,但是這和真的發生完全不一樣,死亡從來不是在心理可以做好準備的範圍。
「我說,他死了。」他臉上范出鬆快的笑意,「本來我以為,他至少會掙扎一下的,沒想到,他還求著我要他的命。」
辛匯蓄滿淚水的眼睛猛然瞪大。
「想當初,在陳國的時候,我看著他每天意氣風發衣冠楚楚的時候,就在想,他脫下那層皮,跪在我面前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沒想到,這樣不堪一擊。」
辛匯憤怒舉起手中的碗砸向他,卻被他輕易避開,然後他只輕輕一揮手,辛匯便像是一個布偶一樣摔倒了,她很久沒吃飽,身體都是虛浮的。
她顫抖著手指向晏隱:「為什麼,為什麼?我父親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你要殺他!」她腦子裡彷彿雷擊一般,轟隆隆閃過無數可怕的念頭。
難道是楚王為了讓辛家和陳王徹底決裂……不,不可能……她的腦中一團亂麻。
「無冤無仇?」他似乎細細品咂著四個字,「我在陳國時候便細心留意他的一切,那時候,我便在想,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辛匯想從地上爬起來,卻被他更用力推到在地,衣衫因為力道發出可怕的碎裂聲。
「你要幹什麼?」她的眼睛死死看著晏隱。
晏隱卻蹲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說起來,你也算是我的妹妹。我能對你幹什麼?」
「妹妹?」
她想起了自己忘記的疑問,那日朱子房中聽的一言半語:「她到底是你的妹妹。」
還有奈落殿中,景瑋那寓意深遠的話。
——「但是,我選擇的傳話人,似乎有點不妥當。」景瑋似乎有些可惜,「晏隱這人,心思深沉,為了他自己的算盤,也許並不會顧忌自己的妹妹呢。」
可是,父親向來對子嗣看重,決計不可能讓辛家的子嗣流落在外,她模糊的記憶想起幼時在府中關於母親隱晦而諱莫如深的傳言。
「是啊,說起來,這雙眼睛和我們的母親還真像。」他眼底閃過巨大的痛楚,「如果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死,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她也不會有你。」
桐油和火箭在天邊飛行,但是那情形都沒有晏隱的話更加震撼,辛匯全身僵硬,彷彿跌入了萬年冰窟,攻城的嘶喊聲在耳邊變得模糊,只有心臟緩慢而擁擠的跳動,彷彿有一隻手在緩慢捏著,她搖頭:「我不信!你是誰,你為什麼要來說這些鬼話!」
「你當然不信。你知道嗎?我的母親,早在陳國便和我父親定下了終身,為了護住我,她私奔到楚國,但是卻被你父親私下捉回,那個老匹夫說什麼為了家族榮譽,為了母親的名譽,但是他卻在捉到她的時候就在那個木屋裡面強行佔有了她。那時候,他並不知道,我也在屋子裡——親眼看著他做下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
「你胡說!」辛匯顫抖著喊道。
「我這一生,苟活於世,所求不過如此,他做的事情我都要讓他千百倍受回去。他不是想活嗎?他偏偏活不下去,他不是想要辛家簪纓百年嗎?辛家將要以叛滅的名義舉族覆滅,他不是最愛他的兒子和女兒嗎?他的兒子將會萬箭穿心,死在疆場,而他的女兒……」
「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辛匯唾了一口。
「不是那樣的人?你以為母親真的是病死的嗎?她生你的時候,大出血,但是辛家的老夫人只知道在佛堂念經,那個老匹夫在外,沒有一個人給她請穩婆——他口口聲聲她壞了家風,但是早在有你之前,他已經有了兩個庶子!」
辛匯看著他,她固執的搖頭:「不,我不信!」她用盡全身力氣掙紮起來,「我不信,我要去見哥哥。」
晏隱伸手一推,她狠狠撞在櫃門上:「哥哥?我不,就是,你的哥哥嗎?」他哈哈笑起來。
「你這個瘋子!」
「我當然是個瘋子。既無愛,又無懼,生無可戀,死而無憾。」
他看著她額角的傷疤,眼眸深沉。
辛匯四下看著周圍,但是沒有一樣趁手的兵器,他冷酷地揚起嘴角:「現在輪到你了。」然後他捏住她的下巴,將一點藥丸喂進她嘴裡。
然後一拍她的背,藥丸順著喉嚨滾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麼?」
「一點讓你更清醒的東西。」
辛匯拚命想要吐出來,但是,藥丸入口即化,吃下去便已經消失在喉嚨間。
「放心,這藥丸只會讓你全身麻痹而已。」他轉身有掏出另外兩顆紅色的藥丸,分別餵給那兩個侍衛。
「這個,會讓他們激動一點,免得太顧及身份,而不敢動手。」
辛匯張嘴,但藥丸顯然發揮了作用,她張大嘴,舌頭卻不聽使喚了。
「別擔心,這藥效不過兩個時辰,或者你們雲雨之後,應該會更快解除掉。」
他將辛匯放在軟塌上,看了那兩個仍在昏迷的侍衛一眼,轉身走向房門。
走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可能你還在等你夫君,不過很可惜,怕是你等不到了。所有派出去的傳信兵都沒能走到雲州城。」
他似乎意猶未盡:「還有。屈度那裡我傳了楚王的口諭,要他閉門死守,無令不得出兵,所以,這個援兵,你們大概也不必指望了。」
「其實,就算援兵來了,看到你這個樣子,景珝大概也不會再對你有興趣吧。」
眼睜睜看著門緩緩在眼前關閉,晏隱的面容全數隱匿在陰影中,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苑齊那沉默而深沉的影子,她滿身傷痕,容顏絕美。
他們本就是一樣的人。
只為自己。決絕瘋狂。
辛匯已經說不出話來,眼淚順著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