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科道言官

第三十三節科道言官

第一章韜光養晦第三十三節科道言官

北京南城瀟湘閣

時間過得很快,那些言官們彈劾薊遼總督戚繼光和內閣首輔張居正的彈章也是有個四五天了,上章的人等的都有些焦急了,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的處理。雖然張居正把持著朝廷的大權,但是這個朝廷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玩得轉的,總得有人給他當棋子衝鋒陷陣的,就不信他能夠一手遮天來。

瀟湘閣是一家在京城中很有背景的酒樓,至於他的後台是誰,凡是在京城中廝混的有誰不知又有誰不曉。所以在瀟湘閣附近也沒有那些乞討撿漏、尋畔滋事之人,這裡的環境也是相當的好,靠近百官集中之地,富商雲集之所在。於是在瀟湘閣中吃飯喝酒之人多是官場中人,或是富甲一方的豪紳等。

今天在二樓的包廂之中,聚集著一幫子都察院科員,十三道御史監察等六七品的小官,他們來此聚會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推動針對戚繼光、張居正的彈章產生效力而來的。

「大家都靜一靜,都聽我說。」一人站起身來,拍著梨木圓桌大聲的說道。

剛剛還嘰嘰喳喳不停的眾人,頓時沒有了聲響。一個個的獃頭鵝般的伸長著脖子,看著中間的仁兄發話。

今天召集大家來的就是發話的仁兄了,此人叫江東之,乃是山東道監察御史。此人別的本事倒是不多見,特善於彈劾朝中重臣,一品、二品的高官少有幾個沒有不被此人彈劾的。要是朝中大臣有誰婚喪嫁娶小小逾制啦,又或是什麼不雅的軼事啦,甚至是朝中誰朝會時沒有洗臉啦也是會招來此人的一通彈章。似乎對於彈劾大臣有些近乎發自內心的偏執般,一年中總要搞個什麼彈劾大會,或是籠絡大家一致行動或是串通這些個一心想陞官的科員們,逮著個機會就彈劾朝中重臣。

今天在瀟湘閣中就坐的幾乎都是都察院和十三道監察御史中的出眾之人,擠擠挨挨的總有三十餘位,就這麼坐在那裡準備聆聽江老兄的高論。

「自年初以來,我大明各地開始為準備實行一條鞭法而丈量土地,搞得是到處的哀聲怨道,百姓徭役加重,富商猶如被打劫般損失大量的田地。執行丈量的各地官吏營私舞弊者,中飽私囊者,私受賄賂者比比皆是。小理在這麼下去,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始的二百年基業當毀於一旦。」。江東之不愧是監察御史中的佼佼者,連說出的話語也是如此的有煽動力,幾乎把國家的氣運跟丈量田畝的事情等同了起來,說的是底下的眾人也是有了共鳴。

「就是,我河南道前些時日來文,說那些主持清查之人公然索賄以求在上報的田地數額上做手腳,還以良冒疵用上田充下田謀取私利。」一人隨聲附和道。

「是啊,是啊!我們浙江道也是,那個張居正的得意弟子龐尚鵬在浙江也是開始實行一條鞭法,大大加深了富商百姓們的負擔,那些百姓們哪裡有的那些個銀兩來交賦稅,還不如以前按田地產出納稅呢?這樣做豈不是在打劫百姓嗎?」也有另外一人大聲的嚷道。

坐在下邊的有一個人是很重要的,要是林洲知道他的名字的話估計會很驚愕。這個人就是時任江西道御史李植,李汝培。

說起此人,在真正的歷史上正是這個做了兩年的庶吉士,剛剛才當上江西道御史的李植,和江東之彈劾錦衣衛指揮同知徐爵從而揭開了清算馮保和張居正的大幕,以至於馮保被貶南直隸種菜,而張居正及後人皆落了個鞭屍和投井上吊的下場。

李植是萬曆五年的進士,在這一群人中資歷是最淺的一個,但是憑藉著敢言敢做、屢次彈劾朝中親貴的行為,隱隱的成為一個科場言道的標杆人物。

萬曆一朝,唯有山東道御史江東之,江西道御史李植,雲南道御史羊可立留下了濃重都察院歷史上的濃重一筆,此三人也被後人稱之為「萬曆三大瘋狗」。

「內閣首輔張居正把持朝政幾近十載,對內壓制同僚、結黨營私、任人唯親、結交內侍,對外勾結邊臣、外聯蒙古!」又一人幾乎是累不死人語不休啊!竟然羅列了如此大的罪過來,要知道,這裡面的哪一個罪名都是足以抄家流放的大罪。

這時底下的一干人等聽后,頓時使群情激奮,一個個的盡情的發言,似乎是要開什麼審判大會似的。每個人的言論都是罪名一大堆的,目標直指內閣首輔張居正,好像他們彈劾的正主,剛剛在延慶城下打了敗仗死了上萬人的戚繼光老兄跟今天的事情沒有什麼關係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張居正從十歲到五十歲的劣跡一一的搬到前台來。

「我們的彈章都上了這麼久了,皇上到現在還是沒有一點動靜的,我們應該繼續的上章!」

「對,我們要一直的上,堅決扳倒張居正,還我大明一片凈土!」

「皇上不批的話,明天我們就去午門跪諫!」不知是誰喉出了一嗓子,頓時惹得大家是一片的附和之聲。

「對,我們明天都去,讓天下人看看我們大明的諍臣還是有骨氣的。」

「對,我們都去,一定要讓皇帝處理.......」

「明天我們發動朝臣,再來一次奪情跪諫!」

就這樣,帶著各種不明的政治利益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各種關節,三十餘位監察御史、科道言官們達成了一致的意見,決定用他們的行動來逼迫皇帝對這件事情做出處理。

要說這大明朝的景象,有太多的詭異和讓人無法理解的行為。就像是一幫七八品的小官們,竟然也是一窩蜂的想要扳倒堂堂內閣一把手,內閣首輔,這景象委時的是讓人無法理解的。就像是現代的縣長要把國務院的總理趕下台一樣的不可思議,但是這種事情確實在大明朝發生了。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事情發生呢?這要不得不從御史言官制度說起:

御史制度是中國封建時代十分重要的一項制度,在中央與地方政治體系中一直處於比較特殊的位置。從西漢時代,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將軍就是代表國家行政系統、監察系統和軍事系統的關員首領。到明朝這個時候,強大的君權不允許相權的制衡,常常利用御史言官們來牽制行政官員。於是監察系統的體系也就更加完善,從中央到地方,御史都是非常重要的政治環節。

既然叫作御史,顧名思義,應該就是代表皇帝的使節。御史們有權直接向皇帝上疏,彈劾也就成了他們最重要的武器。皇帝也正是通過御史的彈劾來調節官員之間的權力制衡,以保證王朝的穩定。不過這些都是指正常的情況下。事實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那麼參與紛爭的人不肯定要藉助一切可以利用的制度來證明自己的正確性。那麼,這種正常就會被打破。

明朝之前的宋朝,是一個孱弱的文人政府,在被元朝滅亡之後,這些文人又跑到新的主子面前討好。於是,御史制度被元朝的皇帝們保留了下來,並成為控制漢人的重要工具。明朝建立后,首先是不允許宰相來主導朝廷政治走向,而元朝留下的文官們,也大多被太祖、成祖兩代皇帝殺得差不多了。那麼明朝自己的文人們為了標榜自己與宋朝文人的不同,開創了一個新局面,那就是彈劾一切當權者,甚至包括皇帝!

宋朝的例子就擺在眼前,所以明朝人實際上危機意識是比較重的,從對待外族的政策上就可以看出來。在內部,也是一樣。文官們既然沒有機會成為權傾天下的宰相,(他們做到這一點甚至比太監更困難)那麼就要青史留名。彈劾當權者就成了御史言官們的重要工作內容之一。

同時,明朝的文官勢力是很強的。全國有兩萬名以上的文官,而京官就有兩百多人,這還不算更加龐大的「吏員」隊伍。皇帝不可能都認識,更不可能都記得住。要讓皇帝知道自己就需要出名,聖眷之下青雲直上實際上是每一個文官的夢想。可是這就讓許多沒有獲得皇帝垂青的同僚十分嫉妒,於是在文官之間混出名聲則甚至比讓皇帝人似乎更加重要,將優先獲得舉薦、提升的機會。出於這些原因,沒有機會做出政績,實際上往往也沒有做出政績的能力的言官們,就每天紅著眼睛,盯著所有當權的、曾經當權的或者將要當權的大臣。彈劾他們自己就是不屈的,如果能夠彈劾皇帝那就是傳說中敢言直諫、赤膽忠心了。

這之中又有許多為了不同的目的而當上這御史言官的,通常情況下分為三種:一是心懷理想,為自己的人生目標而奮鬥的清貧的人,在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目標的激勵下,這些科道言官、六科給事都恪守為君為國為民的基本原則,直言諫諍,所謂「臣言已行,臣死何憾」,其中雖也有愚忠的內涵,但於國於民於社會還是有益的。不過此類人等是在是少的可憐。

二是家中有錢不以御史言官們的俸祿而生存的人,他們不會為生活而操心於是他們就有了新的目的為名。於是這部分人就把目光定在了朝中大臣的身上了,要知道有明一朝,文人士大夫皆是以彈劾大臣,甚至是皇帝而為榮的。要是能在自己的手裡扳倒一個一品的大員,就必定會在天下士人面前揚名立萬,無論是走到哪裡皆是受到世人的頂禮膜拜的。

三是那些家有薄財而又官場失了門路,不得已做了這勞什子得罪人的差事的。這些人基本上只會順大溜,人云亦云的跟在別人的後面湊個熱鬧。

在此三類人之中尤其是以第二種人最可恨,他們為了能夠出名,簡直是無所不用其及的。比如說今天到場的江東之,和那個日後在真實的歷史上名揚官場的李植,就是屬於這種人。

什麼是官場?官場其實就是一個平台而已,從這個平台上既能出來千古賢相,也能出來一位萬年遺臭的奸臣。同時官場也是一個交換信息及利益的場所,無論是什麼樣的秘密都不可能在官場之上保持長久。就像今天這眾多的御史言官們所將要舉行的跪諫行動一樣,當他們都是起身離開瀟湘閣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把這個消息傳遞到了皇宮大內之中。

「你們已經查實這件事情了嗎?」林洲在乾清宮中只穿了一件單衣,他向一旁急急趕來稟報緊急事件的馮保求證道。

「回皇上,這事確實已經查實,他們已經都商量好了的,準備明天一早就在午門外跪諫,力諫懲處首輔張居正,還列舉了十四條大罪呢!」作為東輯事廠的廠督,京城百官的一舉一動都是逃不出馮保的眼睛的。自從發生言官上書彈劾張居正以來,馮保更是加強了對那些御史言官們的監視力度,這不剛剛有檔頭彙報說那幫的御史言官們要跪諫的信,馮保就知道這件事情大發了,連忙的趕到乾清宮中向皇帝彙報。

發動百官跪諫的事情,在大明朝簡直是一件家常便飯般的事情。遠的不說,近的就有前年因奪情事件而引發的跪諫,那一次是有明二百餘年來最慘烈的一天了。有四位官員當場斃命,七八位致殘,至於受傷的那就是更不能枚舉了。幾乎大明的每一個皇帝都是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前朝因為努爾花花的事情就有了這麼一會,更遠的嘉靖初年因為大禮議事件更是傷殘斃命了多位大臣的。每一次的跪諫都會給朝廷的穩定帶來很大的威脅,甚至是動搖國家的基本。所以當聽到跪諫的小心后,馮保先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的擔心起好友張居正的命運來。

要說張居正也是夠倒霉的了,自從在馮保的攛唆下扳倒高拱當上這內閣首輔以來,幾乎就是伴隨著被彈劾而過來的。先是因京察事被京中官員彈劾諱詬,接著是胡椒木抵俸事件被官員們所嫉恨,後來更是因為奪情事件引發了天下百官和士林中人的謾罵指責,由此爆發了更大的彈劾行動。現在那次的事件剛剛平息沒有多少的時間,這次又是因為土蠻寇邊引起了官員們的彈劾。馮保也不得不對張居正坎坷的仕途嘆息,即使身背國朝二百年被自己的門生彈劾的最大恥辱,張居正仍然在為這個帝國的中興而孜孜不倦的辛勞著,正是這讓一向孤傲的馮保打心眼裡的敬佩。

林洲從馮保的話語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並不是因為邊境的事件而引發的,歸根到底是因為年初的重新丈量田畝和子粒田納稅的事情觸動了那些人的利益,他們只是抓住了機會,利用了延慶事件而已。要是一個處置不好很可能會帶來不可預料的麻煩,在眾多的先皇聖祖那裡已經有了太多的例子了。

馮保看著在宮中穿著單衣來回走動的皇帝,怎麼看怎麼也是無法跟那個他從小帶大的小孩子對上號了。如今的萬曆皇帝已經年滿十八歲了,在過兩年就要及成人冠禮,也就是說在過兩年皇帝就要親掌大權了。馮保雖然是個太監,但是也是一個極有學識的太監,無論是文筆青詞還是書法古玩之類的,都是略有旁通的。當然了,他對於經史典籍史書歷史也是知道的頗多的,他明白一旦皇帝掌權對於那些曾經的掌權者及其黨羽一般都是要清算的。他也是不由的對張居正的命運多少的有些擔憂,無論如何張先生都是馮保此生最佩服的人之一,決不能讓他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這也是他為什麼要急著冒著打擾皇帝歇息也要稟報的原因了。

馮保也是在宮廷鬥爭中成長起來的,對於這種爭權奪利的殊死鬥爭那是一點兒都不陌生的。從皇帝開始在宮中改革御膳房開始,他就已經注意了,可以說小皇帝的每一步都是馮保看在眼裡的。也正因為此,他才會對如今的皇帝打心眼裡生出畏懼之心。皇帝辦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謀定而後動的,一出手就糾集了眾多人的利益在其中,就像他開的那個文味軒一樣,即使是宮中最得寵的御廚也是想著要到那裡面去的。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他能帶給他們更多的利益。

馮保也曾派人去打探過文味軒具體的運行情況,但是都被店裡的夥計和下人們給頂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能有這麼高的凝聚力,使得每個人都是極力的維護文味軒。後來才從高思奇那裡套出了一點點的信息,原來皇帝已經把整個的文味軒改造成了一個合股的酒樓,在裡面的所有人都會根據不同的崗位,不同的工作時間和他們對酒樓的貢獻分配股份,從而形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讓大家自覺的維護酒樓的利益。從這些事情上馮保可以看出小皇帝的心思是多麼的縝密,行事是如此的大膽,所以即使在宮中打破了這麼多人的飯碗也是沒有落下什麼怨恨。當然啦,也是沒有誰敢怨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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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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