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終末之崩咒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終末之崩咒

餓殍連天的早春里,繁花似錦的秀杭,依舊繁花似錦,歌舞昇平煙雨秦淮,依舊歌舞昇平,彷彿那些觸目驚心的屍群才是幻夢。寬闊的官道上,車水馬龍與去年無異,只不過車棚上的家徽,換成了盟旗的粗獷標誌。

在轆轆的車輪聲中,一輛裝潢考究的寬體馬車上,「走風行」的旗幟分外顯眼,這走風行,赫然是金陵地界上最大的外派車行。如同科技世界里的計程車一般,只要給錢就能上車,只不過這走風行的排場很大,馬車都是寬體六輪,駟馬並駕,而車費也出奇地高。這走風行的車駕,本身就是一種另類的身份象徵,比起某些大戶人家的私家馬車都氣派豪闊。

馬車忽然脫離車流,在車夫嫻熟的操作下,停在了大街邊上的一處下馬石旁邊。這種下馬是除了大戶人家以外,也只有官府和高級煙柳所在才能配備,余者一概不夠格。

馬車停下,車門正對下馬石,帘子掀開,一位建州少女款款走上來,她一身天選禮裝,藍底紅花,色調陰暗詭異,紅色大花甚至顯出一股猙獰的氣勢,可她臉上的表情和煦而溫暖,完全不像是一位天選教的冰山聖女該有的樣子。

她身體周圍盤旋著藍色寒霧,氣勢相當驚人,這是只有因陀羅的高級成員才會具備的特質。

少女款款走下,精緻的藍色繡花鞋踏住了空氣,卻彷彿站在堅硬的石階上,穩穩噹噹地走下來。

她走下來,轉身,彎腰,就像要給車門裡的人行萬福禮,只不過她趁著彎腰的一瞬間,快速伸出手在車門底下一按一拉,就這兒出半截伸縮樓梯。

木質的伸縮台階似乎適用各種不同的高度,準確無誤的越過下馬石搭在地上,不過從台階下面哪一段折起的支架來看,這副木頭階梯故意做的十分寬大奢華,原本就預留了下馬石的空間,那根折起的支架就是便攜的下馬石。

這種制式的馬車部件,只有金陵的真正豪闊才用得起,顯然僱主叫了最貴的,帶有捲簾使女的馬車。

少女忙完這個,便直起身子,輕輕捲起馬車的門帘,同時嬌俏地朝裡面喚了一聲:「公子,到了!」

隨即,一雙紫黑色的鞋子伸出車門。這雙鞋子做工考究無比,可樣式新潮而獨特,根本和這方沉淪末世格格不入,鞋子下面冒出一層層微弱的冰光,一股無形的托舉之力擴散開來,這雙鞋子連同雙腳一起,懸在半空,緊接著鞋子的主人在車門口顯出身形。

紫色長袍,廣袖之上花紋繁複。

白銀長發,冰色雙瞳深邃如冥。

末日之下強顏歡笑的繁華世界,似乎將這一道稚嫩又森冷的身影隔離在外,哪怕他處在最熱鬧的市中心,身上依舊一層孤寂寧靜的冷意。

他就是世間唯一的法師,甚至是唯一的遠程戰鬥者,銀塵。

他踏空而來,根本沒有碰觸那考究的木頭階梯,在車門一丈外落地站定,回身,給了侍女一些錢。

他給出的是金幣,在末日浩劫過後的世界中,物價飛漲,黃金已經成為唯一的貨幣。

滿街的人,都不再以黃金作為飾品,轉而佩戴黃銅和白銀,金子,無論是什麼形狀的金子,都被拿來鑄成了錢。

「就像機械迷城裡,沒人會在頭髮上掛鈔票一樣。」銀塵掏錢的時候嘟噥了這麼一句,侍女有點疑惑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

眼前這個銀白色長發的乾淨男孩,俊美得不像人,身上的氣質也不像人,反而像那高高在上的神靈。儘管這個男孩十分親切,可侍女還是不敢有一丁點逾越的舉動,身負品級的侍女心裡,這個男孩背後一定矗立著遠在潘興,親眷可以隨意進出廟堂的巨型門閥。

在金陵這片由兒皇帝統治著的土地上,這樣的門閥只怕朝廷都惹不起。

銀塵下了車,一步三晃的朝孔雀台走去,他的步伐輕鬆又隨意,瘦小的身軀上書無一點罡風的波動。按理說這樣一個沒有罡風波動的人,一定非常容易引起城狐社鼠們的注意。這些底層無賴們,所以擅長欺軟怕硬,一個獨行的沒有任何高峰波動的人,在他們眼裡直接就是美味的食物,遠不止是可以打劫的對象。

餓殍遍地的世界中,還生活著一群普通武士,他們用廢舊的木材製成了巨大的刀劍,搶劫一切,他們認為值得搶的人和東西。這些劫匪的眼裡沒有任何法度,也沒有親情和尊卑,他們是比餓殍更接近喪屍的存在,就像野獸一樣,在城市中穿行,他們敢於去揭著皇帝的車駕,也敢於去偷竊嬪妃的胸衣,大盤一點能讓他們活下去的東西,他們都可以豁出命來,不僅搶別人,還互相搶,他們幾乎就等同於混沌。

這些骯髒而可憐的人,外貌特徵和餓殍沒有區別,除了手裡有武器。這些人身負罡風,對貴氣有一定的抵抗作用,但是很不幸,他們對貴人身邊的保鏢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按理說,銀行這樣出現在大街上,一定會立刻遭受這些劫匪們的襲擊,叫他身上一切值錢的東西,和一切能用來添肚子的血肉骨骼撕成碎片。值錢的東西被劫匪背後的某些黑店拿去銷贓,血肉就直接進了那些骯髒的胃腸。按理說,銀塵這樣沒有罡風護體的人,最終的結局是憑空消失,可能連一根頭髮都不會剩下。

然而現實無比詭異,銀塵站在大街上,既不透明也不引人注意。好幾個扛著木頭大刀的拚命武士從他身邊經過,居然根本沒有看到他。而那滾滾車流中等待攬客的車夫,都悄悄地注意到了他。要不是被車流推著,這些人很可能就停下來,然後毀掉這條街的交通。

銀塵抬頭,認認真真的閱讀了孔雀台這三個字,甜美地笑一笑,大步走向秀麗中不失巍峨的建築。

孔雀台是青樓,但不僅僅是青樓,在如今人類僅有的幾座城市中,專門的客棧酒館已經不復存在,反倒這種如同娛樂中心般的,功能多樣的青樓越開越火,越開越多,漸漸有泛濫之勢。在這個災荒的年頭裡,賣兒鬻女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而紈絝們的女奴,以及腐儒們的男奴,都是極其龐大的市場需求,因此男女皮肉生意異常火爆,頗有一點末日降臨,人們醉生夢死的感覺。

當然,末日已經過去,邪神已經沉睡,恐怖無極的大雪災之後,人類文明延續的曙光,早已悄然降臨,但幾乎所有人都視而不見,或者說,強迫自己視而不見,依然維持著末日時期的紙醉金迷。

「金陵城已經不是那個金陵城了。」銀塵高高抬起腿,有點兒艱難的跨過那幾乎兩尺高的門檻,入眼一片糜爛,赤裸的女體代替了高雅秀麗的青銅,和精緻的絲帶一起構成裝潢,看得銀塵一陣反胃。魔法師被迫移開了目光,在大堂里亂瞄。

他首先看到大堂里側的一面牆壁上,貼著整張的臘黃色宣紙,上書「白龍榜」三個大大的黑字,接著就是大片的蠅頭小楷,在昏黃又曖昧的油燈照耀下,字跡模糊不清。銀塵暗自鬆了一口氣,終於在滿牆的繩藝女體中找到了一點能夠被正常人接受的景緻,便當先朝著那面牆走去。

大堂里早已擺上三處舞台,台下差不多六十人的樂隊合奏著喧鬧的絲竹樂。嗚咽幽雅,千迴百轉,在銀塵聽來幾如無病呻吟。銀髮男孩身穿紫袍,傲慢地從台下走過,不遠處酒桌上的形色祿鬼,似乎根本沒有發現他。

三座舞台上,表演的都是同一曲歌舞,旁邊兩座舞台上,輕紗曼舞,羅裙飛揚,久經訓練的女孩,個個珠圓玉潤,豐腴飽滿,當然在白銀色的魔法師眼裡稍顯肥胖。這些胖女孩的動作和表情,幾如超精度機床上加工出來的零件,標準,完美,毫無瑕疵,卻也僵硬無比,了無生氣,更沒有任何可稱為人的個性。銀塵見這些胖女孩們至少衣衫蔽體,舞姿也不錯,不太「色情」,便駐足觀看了兩秒鐘,就這兩秒鐘,他就至少在七八個女孩的眼角上,看到了點點淚光。

所有女孩的眼睛都是一片麻木的灰色,他們瞳孔就像精緻的玻璃球一樣,有光澤卻毫無生氣,顯然成為舞女的生活並不如外人想象的那般如意。

銀塵停了兩秒鐘,又繼續邁步朝前,經過中間的,更高一些的舞台時,原本想駐足觀看,可一抬頭看到一位帥氣無比的小夥子,身穿艷麗的女式羅裙,打著蘭花指,於鼓樂聲中翩然起舞,便感覺到一股陰寒的恐懼,從骨頭縫兒里滲出來,病毒一樣蔓延全身。

那小伙兒的臉上塗著厚厚的胭脂,嘴唇比最優秀的吸血鬼還紅,甚至眼角都畫著青藍色的眼影,使那一雙原本頗有文華之氣的眼睛,散發出無窮的媚意。小夥子的身形和那些姑娘們比起來,精瘦許多,周身洋溢著青春男孩特有的熱烈的活力,可他的舞姿和那些胖女孩一樣,嫵媚又陰柔。

這個小伙只是個領班一樣的舞者,銀塵身邊的這座舞台上,至少有一打這樣的男性舞者在翩然扭動。他們的舞姿並沒有太過出格之處,卻天然具備一股難以言語的魅惑之意。

銀塵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冰涼得近乎麻木。他此時才近距離觀察到何為**。這些俗稱兔兒爺的傢伙們,身為男子,卻過著姬妾一樣的人生。

他們並非男寵,並非富家女子枕邊的玩物,而是真正的男雞,他們的客戶也是男人,而且都是有著高貴的奴才身份的,掌握權勢的男人。

這些人和銀塵有著最明顯的共同點,漂亮的外貌。

銀塵的臉蛋秀美得近乎中性,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會非常喜歡。希埃爾曾經不止一次提醒過他,要注意自己別被別的男人或者女人勾跑。希埃爾作為世界意志,對人類男女之間的感情並不熟悉,也好難理解銀塵心中對龍陽之好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對面首發自內心的鄙夷,因此她的提醒反過來過度強化了銀塵心中的這種恐懼。對於整個社會都蔓延開來的男風,銀塵心中的恐懼甚至超過正常男人對此產生的噁心感。他並不覺得斷袖之好反胃,只覺得那很恐怖。

這世上唯一的魔法師,不可救藥的患上了斷袖恐懼症。

魔法師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同時用手按住胸口,暫時平復心情。他目不斜視,近乎小跑的奔向那面張貼著白龍榜的牆壁,紫色身影如同一道幻滅的鬼影,悄無聲息地霸佔了一張靠牆方桌旁的某個座位。

此時此刻他還沒有使用任何魔法,可他那已經不需要元素來維持的詭異領域中,某些影響因素正在悄無聲息的改變。

孔雀台的小二們不知為何忽然發現了這個坐在角落裡的年輕客官,這些十二歲的俊美男孩子只要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確定銀塵高貴的身份和富有的身家。在如今這個時代,窮人絕對穿不起這樣高檔的絲綢長袍,還是最難染色的紫色長袍。

「栗子,去!」領班小二立刻指派了一位光頭小男孩抱著厚厚的菜單來伺候銀塵。當十二歲的男孩走到十四歲男孩的身邊時,銀髮的魔法師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些小二身上的氣息讓他不舒服。

「**?」林成皺皺眉頭,秀氣的臉上現出冰冷的神色,這位小二沒有聽見銀塵的低語,只覺得紫袍客官俊美非常,渾身上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罡風波動,想來也是某個大人物的相好。他知道這種人最是得罪不得,畢竟這世上什麼樣的罡風也不如枕邊風吹的緊。

「這位客官,我們這邊……」小二正想職業化地介紹下孔雀台的特色,就被銀塵嚴厲的目光制止。早年當過領班小二的銀塵對這些店小二似乎非常刻薄,根本不去考慮,這些小二身上同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罡風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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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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