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終末之意氣
「放肆!」
「忤逆!」
「口出狂言!」
「滿門抄斬!當夷平九族!」
銀塵聲音淡然,甚至有些慵懶,然而無論那十六個大才奴生如何吼叫,如何謾罵,他的聲音始終能穿透重重噪音,傳遞到王爺的耳朵里去,傳遞到每一個大才奴生的耳朵里去。那些大才奴生縱然如何叫囂,終究將銀塵的話聽了個一字不差,真如某種魔音一樣,一旦灌入腦海就再也不能忘記。
銀塵說完,將右手從袖子里伸出來,白凈的手掌彈開,上方一寸處,一團氤氳般的水霧旋轉著。
那是暴風雪。
如同魔殿獄焰可以用火球作為載體,暴風雪也可以冰拳作為載體。銀塵的冰拳具備三種形態,重擊之拳,刺殺之拳和虛無之拳,此刻銀塵用的就是虛無之拳。
虛無的拳刃,便是暴風雪本身。
看到銀塵手上的雲霧,王爺臉色瞬間變白,兩條腿劇烈地彎曲了一下,好懸沒有直接跪倒在地。
「您,您是因陀羅的人?」王爺態度五百四十度大轉彎,語氣恭敬中帶著惶恐,陪著小心低聲道。他知道如今罡風歸位,普通的修鍊玄冰和戰魂的功法都失效,只有因陀羅神教還流傳有修鍊寒冰與戰魂的秘法,不過據說過程艱難痛苦了十倍不止。眼前這位少年能夠在掌心裡形成如此通透的一團冰霧,顯然在寒冰能力上造詣不淺,甚至可能推斷出他有某種強大的戰魂傍身。
不過王爺說過這話就有些後悔了,他這才想起來因陀羅也是與時俱進的,如今的因陀羅據說也以罡風修鍊為主,寒冰力量轉到了小小的燈布羅部隊中,而且就算是燈布羅,修鍊出的寒冰能力也帶著波動,可眼前的少年身上什麼波動都沒有啊。
「現在知道攀親戚了?」銀塵忽然握拳,將手心裡那一團風雪捏碎了。然而他腳下迅速展開冰圓,冰圓所過之處,無論地面牆面還是桌椅,都沒有結上厚厚一層冰,或者結上薄薄一層冰,反而直接在某種可怕如詛咒的力量之下,整體化成的冰晶。
冰晶之中,紫色的奧術閃光星星點點,閃過之後便熄滅了,這,才是銀塵的變形術的歸宿。
銀塵的拳頭上慢慢長出寒冰拳刺。同時那些化為透明冰雕的藍色桌椅板凳碗筷甚至食物都發出咔嚓咔嚓的齒輪聲,真的如機械一般變形,所有突出物都被寒冰凝結成的機械收入地下,而銀塵背後的牆面也忽然裂開三座大門,三輛沒有炮塔的重型坦克出現在門后的玄冰空腔中,蓄勢待發。
看到如此異變,王爺心道不好,他知道燈布羅的能力如今也就能展開冰圓,然後從地上往空中爆出一根根冰刺而已,幾時見過如此大的陣仗?這種能力,顯然不是燈布羅能夠具備的,眼前之人,也顯然不是建州奴兒那邊的。
不過眼前少年既然有如此詭異的能力,那麼他的收藏價值就更高了。王爺看著滿地冰霜,瞳孔中飄過許多奇形怪狀的陰影。這個少年,他志在必得了。
「你……」
「我不是因陀羅的什麼人。」
「本王了解。」
「但你剛才想下跪的動作很可笑。」
銀塵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奴才們的破口大罵中,王爺身後的老者,一頭純白色的頭髮也無風自動。銀塵的目光忽然集中在他身上。老者心裡頓時升起一股寒氣,穩妥起見,他暗自運起功力,腳下一沉,不動聲色地穩固了下盤,腳掌心裡傳來些許麻癢,那是罡風匯聚,隨時可以通過蹬踏地面調動全身力量時的附帶反應。
銀塵看著他,露出冷笑。而他周圍的謾罵聲忽然止歇,同時一股悠遠蒼古,卻難掩腐朽的氣勢慢慢擴展開來,逼迫他轉過頭,有點吃驚地看著這位王爺。
「咦?」銀塵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王爺,居然也是聖階高手,而且給他的帶來的壓力還挺大的。
「小子,別以為本王能獲得兒陛下的冊封,僅僅靠出身就夠了。」年輕的親王緩緩站起,身上的罡風波動越來越強烈,幾乎將他站立處的一張方圓填滿。
罡風過處,一片片虛浮的幻影蕩漾開來,有皓皓月光,有紫夜幽幽,還有茂林修竹。終於那幻象穩固下來,顯出一片夜幕下的紫色深林。
「境界·紫薇尊林。」
這是一種殺道,真正的殺道。和萬劍心的歲月無情,拜獄的夜盡屠城,還有河老的無邊血河一樣,都是殺道感應天地,將精神具象的產物。銀塵看到那幻象的時候瞳孔俱顫。
他沒有想到,他居然能看到幻象了。
作為法師,他的精神力和這方世界的人比起來,簡直大海比之於水缸。龐大無比的精神力具備許多優點,但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看不到幻象。
視野所及,皆為真相。
他早已經習慣了那誠實的世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絕對不會受到外部精神力的干擾。他為此付出過許多代價,錯失很多機會,可依然引以為傲,然而如今,他能夠看到幻象了。
是他的精神力下降了?是對手的殺道太強了?都不是,而是捕天魔瞳的能力進階了。他不僅看到了幻象,還看到了幻象背後的本真。王爺開啟罡風境界時,順便將罡風境界的形成機制也展現在銀塵面前。
銀塵要是能催動罡風,轉眼間就可以造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境界,甚至可以通過法師的手段,演化出各種各樣的境界來,但是,他沒有罡風。
如今的他,體內一絲風都沒有,想要飛起來,甚至只能用重力扭曲的手段。
他手裡沒有風,但是他腳下可以有火。他放出了一點點火焰的氣息,或者說火焰的波動。這點波動是比火球術還要微小的火焰能量,被他用《天劫》催動著,增益著,再按照他剛剛看到的那個運行機制運轉。
整個大堂猛然安靜下來,那不是落針可聞的安靜,而是死亡墓葬的安靜,那死亡的墓葬中安葬的不是什麼高貴的人,而是瘋狂的炎魔安度亞。
整座大堂在那一瞬間亮了一下,橙黃色的光芒填滿了旖旎的空間,綁滿少女的牆壁消失了,熔岩垂落而下,形成火瀑,而眾人的腳下,綻放無盡紅蓮。
火獄·魔殿。
這就是魔殿獄焰的幻象,一整座熔岩宮殿,這種地方除了稱王的炎魔外沒有別的生物願意逗留。
幻象來得快去的也快,幾乎一閃而逝,然而此時整座大堂里再也沒有人能小看這位銀髮公子,王爺的領域頂多一丈方圓,而這位公子的領域完全籠罩大堂,竟有百步方圓。
這就是戰士和魔法師之間的區別,戰士的力量來自自身,用自身的能量影響周圍,而魔法師的力量來自規則,從一開始就掌控天地。
王爺的實力很強,近戰能力遠超銀塵,可是他和銀塵對陣,就必須面對銀塵手中掌握著的天象。
他必須以一己之力對抗一方天地,對於戰士來說,勝算渺茫。
看到一閃而逝的火獄,王爺的臉色終於變了,他默默收起境界領域,卻並沒有收起起手式,只是冷冷盯著銀塵,一字一頓道:「本王要和你親自交手,不許使用召將!」
「決鬥?」銀塵眉毛一挑,他沒想到這個奴才王爺在看到他的魔法領域之後,居然還能想著決鬥。
不過他能理解,審時度勢是一回事,給主子證明自己有用是另一回事。如果今日王爺不戰而退,那麼日後他連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也不敢動的名聲就會傳播到千里之外——孔雀台一屋子的人,可沒法封口啊。
主憂臣辱,主辱臣逃。風源大陸的規矩就是這樣。為了手下,必須有面子,為了面子,向不可能衝鋒而去完全屬於正常行為。戰士的勇武有時愚蠢,有時也具備震撼人心的力量。
王爺這麼一說,銀塵反而有點犯難了。作為法師他擅長對付大量的較低等級的敵人,面對王爺這樣,看起來像是登臨絕頂的高手,又像是天選之鞭的,反而有點棘手。可轉念一想,對付大量雜兵又有什麼意思?這裡是風源大陸,日後的天則進化一定越來越偏向強者,不會給他夫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機會了。希埃爾有意無意的舉動,也希望他能成為決鬥法師,爭取在個人高段武力方面有所突破,畢竟他目前面對的最大敵人,是單個的無度,而不是無盡術塔的紫風閑人,銀塵想明白這其中關竅,有點鬱悶地嘆息一聲,才道:
「和你比一場無所謂,但是若果我贏了,你不許動那什麼歪念頭,我無意干涉別人隱私,但是!我也有我的喜好和自由。」
「喜好和自由?」王爺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道:「何意?」」
「我討厭斷袖之事!」銀塵的聲音特別大。
「呃?」王爺臉色一白,又看了看他那完美又柔弱的容貌,沉吟了一下,不禁笑出聲來:「呵呵,有意思,你可知你的樣貌乃是人中極品。」
「我長成什麼樣子關我什麼事?是我能決定的嗎?就算我長得再像女孩,我依然討厭和男人過度親密!」
銀塵說完這句話,就聽到錢附議搖搖頭:「非也非也!龍陽之好乃士族雅趣也——」
下一秒,火球突兀地出現在他身上,無聲爆炸成一團兇猛的火焰,將他放倒。詛咒之火閆饒著他的體力,也僅僅是體力。
「就你也配稱作【士】。」銀塵冷笑一聲,轉臉向親王:「你敢和我決鬥,膽氣不小,我還有點小看你了,不過你最好不要奢求有什麼贏面。」
他說完就想往外走。
「不必移步,就在這裡吧。」王爺掏出一把扇子,展開搖了搖,又合上。同時他身後還能站著的十四位王府鐵衛用用最快的速度將三座舞台上的人都轟了下去。淪落子的唱詞還不到一半就收了聲,被兩名王府鐵衛押著去了一邊。
顯然,王爺來此的目的就是淪落子。
淪落子面色如常,顯然成天被兒皇朝的重臣和王爺們「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說起來,他的相貌真的不在銀塵之下。
王爺當先登上了中間的舞台,舞台四角,四名鐵衛持刀肅立,這是一種儀式,表明此番決鬥並非表演,觀看的人也也不準喝彩,事後也不準說書先生們傳揚。
「可惜了,這麼好的皮囊,居然是個有能力的。能力超過出身,就像是智謀超過德行,取死之道也!」
五十歲老人低聲嘆息,嗓音沙啞。銀塵根本沒有朝他那邊看一眼,只聳聳肩,一步三晃,如同浪蕩子弟一樣登上擂台。
天則沒有降臨。
「怎麼比。我好久沒和人這麼正式地動過手了。」銀塵問道,語氣中全然都是隨意。
王爺的眼神變得沉重凜冽,寒聲道:「看來,你是個殺手。」
「上不了榜單的菜雞。」銀塵自嘲道。
「就算是上了榜單的,在本王面前也沒有生還的,你可想清楚了,本王眷顧你,就是看中了你這身皮。」
「我知道,我這身皮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可是,我無法說服自己,所以才會練出殺手的本事來,你明白了么?」
王爺不置可否,於靜默間拉開了架勢。銀塵嘆息了一聲,他就知道著所謂的親王,位高權重久了,不會考量旁人的想法。
他也擺出了起手式,王爺目光一凝,看出銀塵的起手式與先前動手的時候大相徑庭,顯然是另一套神功。
王爺的眼皮微微跳動,他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為了壓下心中的不安感,他只能轉移對手的注意力,說道:「擂台比武,生死自負,這是從白龍榜那裡傳下來的,就連本王也不例外,當然,上了這檯子,召將和暗器全部禁絕,否則就算贏了,也別想在帝國立足。」
「禁用暗器?」銀塵幾乎不能掩飾內心的震驚:「魔威閣……」
「魔威閣已經不存在了。」王爺露出一點森然的笑意:「真不知道你這幾個月,是在哪個犄角旮旯里龜縮著呢!連這也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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