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大儒講學
當江雲告知來意之後,青衣執事一臉肅然,告知他這次的入門考試剛剛結束,他若想要進學,只能等待三個月後的下一次入門考試。
江雲又問能不能通融一下,讓他補個考,青衣執事當即義正詞嚴的斷然拒絕,說補考是不可能的,這不合規矩,若是隨便一個人來,就要破壞規矩,那豈不是亂套了,再說,入門考試的通過率本就寥寥無幾,書院也不可能為這些本就沒多少通過可能的學子大開方便之門,真正有資格,有才學的,也用不著參加這入門考試爭取一點渺茫的機會。
總之江雲好說歹說,青衣執事就是口風不動,寸步不讓,就差直接轟人了,最後江雲也沒轍了,只得泱泱而回。
沒有辦法可想之下,他只得在這裡暫且住下了,若是就這麼打道回府,他是不甘心的。白天的時候,他就去淇水對岸讀書修行,那裡其實也有不少像他這樣的學子出沒,而且地方夠大,倒是互不影響打攪,晚上的時候,則回客棧住宿。
這樣的日子倒也輕鬆適意,如此過了數天。這一天一早,他如常拿了本經書正要出門,這時一位白衫學子也從院子的屋中走了出來,叫住了他,說道:「江兄今日可是要去青弋溪么,那麼一同去。」
白衫學子姓莫,河東道人氏,也住在這個「有鳳來儀」客棧,跟同一院子的江雲碰過幾次面,也算熟悉了,而他的目的跟江雲也相同,仰慕石鼓書院之名,在這鳳鳴山下一邊自學苦讀,一邊等著下次書院的入門考試。
江雲朝對方一拱手,說道:「青弋溪?我不是去那。」
那莫生聽了,便詫異道:「為什麼不去,莫非江兄並不知道,畏齋先生已經到了,從今天開始,會在那青弋溪講學,一連多日,這可是吾等學子難得的聆聽名師大儒講學,增長進益的機會。」
江雲還真不知道這事,他這幾日都是早出晚歸,也沒注意這個,甚至連對方所說的這位畏齋先生,也是沒有聽聞,不知其名。
「恕在下孤陋寡聞,莫兄說的這位畏齋先生是誰?」他不知就問道。
莫生楞了一下,最後想起,對方是江左西道人氏,對於這位畏齋先生一時不了解,也算不奇怪,當即便給他解說道:「畏齋先生名諱戚德宏,河內范水府人氏,曾任翰林院編修,嶺南道副使,是本地有名大儒,如今辭官返鄉,近日到了書院,打算在青弋溪講學一陣,此事在館舍中已經傳遍,江兄竟然不知么。」
江雲聽了,琢磨一下,能有聽聞名師大儒講學的機會,終歸是不錯的,這位畏齋先生比起清河書院的那些秀才教授,舉人山長可是要強了不知多少,根本已不是一個層次的,而自己自學終歸只能是閉門造車,孤陋寡聞,現有這麼一個聆聽名師大儒教誨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當下他便道:「若不是莫兄提醒,我確實還不知嘵此事。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去。」
他來這裡時日尚短,連那青弋溪在何處都不知道,還好那莫生在這裡待了有一陣子了,自是知道的,當下他便領著江雲,兩人聯袂往那青弋溪所在而去。
青弋溪,山間小溪,潺潺細流自山中來,最後匯入淇水,那位畏齋先生講學的地方,就是青弋溪旁的一處空曠開闊之地,三面山勢環抱,形成一個幽靜山谷,這裡綠草如茵,鳥語花香,景色秀美,谷中特地建有石砌的講台,不少有意來此講學的名士大儒,都喜歡選擇此處地方。
這位畏齋先生,傳承的是嶺南學派,他本人就曾當過嶺南道副使。名士大儒之所以喜歡到處講學,一是可以累積功業,增加名望,二來也是為了傳承衣缽,發揚光大本門本派學說。
兩人來到青弋溪谷的時候,卻見這裡已經遍地斯文衣冠,把本來一個還算闊大的溪谷給擠占的差不多了,看樣子很多人聞訊就早早趕來了,搶佔有利的地位。但看如今溪谷中來的士子,就有兩三百之眾了,後面估計還會陸續有人湧來。
江雲看了咋舌,沒想到一個名士大儒的講學,會這般火熱,不過轉念一想,又不奇怪了,像他和莫生這樣的在野學子,進不去書院,那麼平時主要就是靠自學,但自學終歸是閉門造車,若是不能得到名師指點,容易固步自封,誤入歧途,所以但凡有名師大儒的講學,這片山下館舍區的學子們都是要聞風而動,萬不能錯過的。
青石砌成的講台,位於東側溪水之旁,高約丈許,長寬約莫三四丈,正面有石階而上,此刻在青台上,已經齊整的擺放了書案,座椅,筆墨紙硯,茶水瓜果等物。
若說聽講的最佳位置,自然就是正對青台前方那一片空地了,但是到了之後,江雲發現,眾人三三兩兩席地而坐,把一些有利的位置都佔住了,唯獨正面聽講位置極佳的一大片空地,依舊是空著,無人去占。
他沒有多想,正要走過去,搶佔一個好位置,那莫生便拉住了他,說道:「江兄莫要莽撞,那裡已經有人了,卻是不好去坐的。」
「哦,已經有人了?那是什麼人?」江雲心說人未到,最佳的位置就已經預先霸佔了,好是囂張,就是學霸也不能這般不講道理吧。
那莫生道:「是書院的學生。」
江雲聽了,有些詫異,原來石鼓書院的那些學生,也會到這裡來聽講?想著心裡不由就有些怨念,這些書院的學生,平日本就是有良師碩儒耳提面命的講授,不乏聞道解惑的機會,何苦還要到這裡來,跟他們這些在野的學生爭搶,還堂而皇之的人未到,先把最佳的座位給預定了,簡直是豈有此理啊。
「在場這麼多人,竟任由他們這般猖狂行事?」他忍不住就忿然道。
「此是慣例。」那莫生看起來神色平常,似乎覺得這很正常,並沒什麼不對的。
什麼慣例,江雲卻是不信這個邪的,即使是慣例,那也是陳規陋俗
他當即就走了過去,直接選了對面正中的一個最佳的位置,席地坐了下來。
看到他的舉動,莫生心中哭笑不得,這個江左西道來的小子,行事怎麼這般莽撞衝動,你非要坐那片地倒也罷了,可是偏偏還要坐了那最中央的佳地,那裡可是那些「學霸」的預定專座啊,你要佔了,就是明顯的挑釁,人家怕是要跟你急,惹出事端來怎麼是好。
學霸不僅是才學出眾,令人佩服,還且都是身份地位不凡,頗有來頭的人物,比如這三河的四大家族子弟,這樣的學霸,他們這些在野學子根本招惹不起。別看他們一個個都是秀才,在自己那十里八鄉都是個大人物,但到了這裡,就得屋檐下低頭,低調行事。
莫生有心想去提點一下對方,讓對方從那個位置上撤下來,但是他一個阻攔不住,對方已經在那裡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自己上去相勸的舉動,倒是著了形跡,顯得他趨炎附勢,無有風骨了。
也罷,就讓這江左西道來的小子吃點虧,長點記性也好,莫生便搖搖頭,沒有什麼動作,另外尋了一個剩下偏僻的空地坐了下來,靜待畏齋先生的到來。
很顯然,江雲的舉動,不只是莫生哭笑不得,其他在場靜坐的學子們,也都紛紛交頭接耳,暗自猜疑議論起來,對方看著陌生,一向沒怎麼見過,敢於堂而皇之的坐在那中央佳位,定然非無名之輩,不知到底是新冒出來的哪位「學霸」?莫非是哪位剛剛入學的學霸?
也有人猜測,未必就是真學霸,或許是剛剛入學的莽撞小子,尚不知道規矩罷了,他這番舉動,無疑是要得罪那些真學霸的,說不定接下來還有一番好戲看的。
眾人在這裡心思各異,大部分人還是把江雲當作了新來的書院的正經學生,幾乎沒人想到,對方其實跟他們身份一樣,都是想要進入書院,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在野學子罷了。
也難怪他們這麼想,若真是跟他們一樣的在野學子,又怎會這般行事莽撞,這麼好的位置,大家都不去坐,自然是大有原因的,而找人一問之下,明白其故之後,自然就不會去坐了。
當然,也有一些狂徒,非要標新立異,嘩眾取寵的做一些非常之事,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不過他們看眼前這位青衫少年好像並不是這樣的狂徒,只因為他們見到這人在那裡坐下之後,一副十分坦然之狀,彷彿就是坐在自己家中一樣,沒有一點狂傲的樣子。
眾人在這裡默默猜疑議論一陣,場上又安靜了下來,大家又都心照不宣的在等待著什麼,或許接下來會有一場好戲上演的。
沒有讓眾人多等,開始見到三三兩兩的翩翩長衫學子,從山上走了下來,沿著小溪進入到了聽講之地。既然是從山上下來的,那麼這些學子自然就是正兒八經的石鼓書院的學生了。
這些書院書生到來之後,看到堂而皇之坐在那中央佳位顯眼位置的某人,也都不由的多看了幾眼,看到對方形貌陌生,心中也各有猜疑,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各自在前面尋了位置坐下。
「聽說這次畏齋先生來到書院講學,時間可不短,會一直講到下個月的五月節,這下我等可是可以好好的聆聽一番教誨,過一下癮了。」
江雲拿著手中的經書低頭默讀,耳邊聽到旁邊有學子在那裡低聲談論。
「是啊,能夠親聆畏齋先生的講學,機會難得啊。不過呢,畏齋先生是嶺南學派的傳承,我卻更比較中意河洛學派的傳承。」
「是么,據吾所知這兩派之間的爭執還是比較大的,耿兄既然是中意河洛學派的傳承,此番又特意跑來聆聽畏齋先生的講學,莫非是要知己知彼,欲尋得畏齋先生學說中的破綻,辯難一二么。」一學子笑說道。
那位耿兄連連擺手,道:「白兄說笑了,在下哪有這般大的本事,能尋得畏齋先生口中的破綻,在下只是覺得,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畏齋先生是有名大儒,能夠聆聽他的講學,自也是不錯的。」
「是了,耿兄既然中意河洛學派的傳承,為何不徑直去那河洛書院求學?」那位白兄又笑問道
那位耿兄道:「只是不想離家中太遠罷了,再說書院中,也不是沒有河洛學派傳承的教授,如儒學院的主講魏先生,便是河洛學派的傳承。」
「我看耿兄之意,不在於魏先生,而在於石鼓文吧……」那位白兄又戲說道。
那位耿兄神色囧然,道:「石鼓文其中的大道真意,在下不敢奢望,對於其中的書法真意,在下卻是十分心嚮往之,只是不知有否這樣的機緣——」
江雲一邊默讀手中的經書,一邊閑聽著旁邊學子的談論,這時聽到周圍談論說話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場中現出一陣詭異的靜謐,他以為是那位畏齋先生已經到了,不由便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便看到在自己面前,已然站著了一行三五人的年輕士子,一個個都神采奕奕,氣宇不凡,此刻看著他的眼神,卻都帶著些居高臨下的輕視意味。
他下意識的回頭四顧,發現在旁邊還是有不少空位子的,先前見到這些書院的學生來到之後,各自尋了空位坐下,也沒人來找茬,本以為這事就已經過去了,但現在看來,這事還沒有過去。
他尚不知道,來的這幾人,都是「學霸」,他占著的這中央佳位,是這些人素來聽講時的位置。
但看此情此景,他心中已經瞭然,明知了這幾人的來意,就是沖著自己的這個位置來的,不過即使如此,他依舊坐著沒動,一副任你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的架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