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殺戒
站在櫃檯裡面的這位禿頂大叔帶著瓶底厚的眼鏡,如同孕婦一樣的啤酒肚看起來圓滾滾的,他吃力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將雙手支撐在櫃檯上,擺出一副笑眯眯地樣子,一臉平靜地盯著我。
房間里只有一盞燈,空氣中瀰漫著鯨魚油的味道。
「聽朋友說,你這兒能雇傭到嚮導?」我坐在他對面的高腳椅上,向他問道。
他用粗壯的手指敲了敲櫃檯,將一張老舊的奇岩城地圖鋪開,拇指壓在奇岩城的位置,伸出食指在地圖左側敲了敲,又在地圖的右側敲了敲,問道:「雨林還是沼澤?」
「蜥人部落的蠻荒沼澤。」
說完,我的目光落在這份老舊的地圖上,地圖上畫面各種圓圈,還有一些奇怪的標識,唯一能夠辨認出來的就是奇岩城的位置,處于格林帝國勢力版圖之內的就是熱帶雨林,處於蜥人部落勢力版圖範圍的就算是蠻荒沼澤。
聽我這樣說,禿頂大叔皺了皺眉頭,以奇岩城為中心,手指如同圓規一樣在地圖右側畫出一條半圓弧,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問我:「現在蜥人部落亂得很,到處都在打仗,你們要去多久?」
我想起了當初莫拉雅兒在奇岩城一住究竟是將近一年,那次她所在的冒險團偶然遇見了古代遺址,恰好是在蠻荒沼澤里走了將近兩個月,我便對禿頂大叔說:「我想大概要兩個月。」
他的嘴巴微微張開,手停在地圖上,一臉驚詫地對我問道:「現在這種時候,你準備深入蠻荒沼澤?」
我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用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非常認真地對我說:「你可能不太了解那片叢林里藏匿著什麼樣的危險!」
說著,他轉身在身後的書架上翻出一張羊皮紙捲軸來,隨手鋪在櫃檯的老舊地圖上,羊皮紙上畫著一隻巨型蒼蠅,他的肢體語言很豐富,指了指上面的圖案,用手比劃著,一面向我描述:
「那裡到處潛伏著毒蟲猛獸,你可能沒見過比一隻肥豬還要大一些的龍蠅,就像一坨屎一樣在空中嗡嗡嗡的飛過來……飛過去,只要被它吸上一口,身體里的血啊肉啊的瞬間被它抽干,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的屍骸,會被一根細絲吊在大榕樹上,然後它們會在上面產卵,等小的龍蠅出生,那具乾屍就會成為它們的養料。」
禿頂大叔見我無動於衷,又再次轉回身拿出第二張羊皮紙捲軸,捲軸上面又畫著一隻巨大的石化蜥蜴,我雖然沒有見過活生生的石化蜥蜴,但是對於石化蜥蜴的高級皮革卻見過很多,我當然很清楚這種蜥蜴的皮膚紋理與某些岩石很相似,只是我沒想到一隻石化蜥蜴只比沼澤巨鱷小了一點兒。
房間里很悶,空氣有些渾濁,禿頂大叔用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油汗,對我繼續介紹:
「那片沼澤里還有七八米長的石化蜥蜴,它們喜歡像變色龍一樣伏在岩石上,不,我描述得有點不對,它們身上的皮膚帶著花崗岩的石斑,看上去就像是橫在地上的巨型條石,當你從它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它們會一口咬住雙.腿,石化蜥蜴身體里的毒素會讓獵物一點點變成石塊,然後它就像是咀嚼糖豆一樣,嘎嘣嘎嘣地吞到肚子里。」
我很想對他說,我很期待遇見大群的石化蜥蜴,這種皮革在帝都很受歡迎。
禿頂大叔喝了口水,繼續說:「這些僅僅是蠻荒沼澤邊緣的魔物,越是往裡面走,生存環境就會變得越可怕,沼澤的深處甚至還有可怕的食人花和飛龍,飛龍群展開翅膀在叢林中遮天蔽日的經過……沒有人願意那去,就算是最有經驗的嚮導也不想去那裡冒險。」
……大概最後這句才是他想要告訴我的,盜賊工會這邊沒有嚮導願意去蠻荒沼澤。
我撇了撇嘴,目光有些不屑地瞄著那張石化蜥蜴的畫卷。
禿頂大叔吞了吞口水,說:「除此之外,那邊的環境,到處充滿毒氣和沼氣,有時候在叢林里點燃一堆篝火,都可能引發爆炸。」
他不再看我,對我揮了揮手說:
「再說,現在蜥人部落內部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就連奇岩城最大的飛艇商隊都不願從高空穿越蠻荒沼,要我看如果不是必要,還是等等吧,我這裡沒有適合的嚮導帶路,如果你想找嚮導,外面滿大街都是,不過他們叢林生存經驗只限於奇岩城周邊地區,想要進入叢林深處,你們自己千萬得小心點。」
沒想到滿大街都是找活的嚮導,在盜賊工會這邊,反而沒有人願意當嚮導,我猶豫了一下又問:
「蜥人部落之間戰爭是怎麼回事?」
禿頂大叔用手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太自然地說:「之前那些信息算是我免費贈送,接下來這些如果你想知道,就需要花費一點點金幣了。」
他說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含蓄,也有那麼一點點的猥瑣。
「當然!」我知道盜賊工會買消息要繳費的,於是便從衣兜里摸出一枚金幣放在櫃檯上面,推到他面前問:「這樣可以了么?」
「嘿嘿!我喜歡爽快的魔法師。」他對我笑了笑,雖然笑容有點假,但卻沒有拖延,直接對我說道:「蜥人部落的戰爭起因是因為老蜥人王死了,新的蜥人王需要從染滿鮮血的戰場中走出啦,這是一場涉及了正品蠻荒沼澤蜥人族的戰爭,要麼臣服,要麼去死。」
他盯著我的眼睛,說:「在這個時期,只要你走進蠻荒沼澤,就會成為所有蜥人的敵人,所以我建議你在乎不要嘗試在這種時候進入蠻荒沼澤。」
怪不得那些盜賊工會的成員這種時候不願意去當嚮導,原來是蜥人部落之間為了爭奪王位而打仗,我忽然想到一直沒有收到琪格寫給我的信,大概也應該是這個原因,我說:
「這麼說……商隊也是受蜥人族戰火的影響,短時間沒辦法去埃提亞聯盟王國那邊?」
禿頂大叔搓了搓手,對我擠出一絲笑容來:「這個是要收取第二條信息費用的。」
我伸手再次摸出一枚金幣,推到他面前。
「你猜的沒錯,奇岩城的商會暫時不會有人願意組織商隊趕赴埃提亞聯盟王國,四個月前,滯留在奇岩城最後一批埃提亞商人與奇岩城商會最大幾家貿易商行組成聯合商隊,他們一共湊了二十三艘魔法飛艇,雇傭了十支傭兵團,商隊出發的時候聲勢浩大,只是一個月後,這隊聯合商隊在蠻荒沼澤會拉爾峰遭遇飛龍群的襲擊,只有三艘飛艇平安返回奇岩城,從那以後在沒有人站出來組織商隊橫穿蠻荒沼澤。」禿頂大叔飛快地說,「上次埃提亞聯盟王國的商隊抵達奇岩城還是在去年冬天。」
我無奈地揉著額頭,問他:「難道……現在奇岩城這邊就沒有辦法去嗎?」
禿頂大叔也是露出一臉的無奈,說道:「如果埃克斯軍團長沒有受查爾斯陛下徵召,帶領奇岩城最精銳的構裝騎士軍團參加位面戰爭,或許還有辦法。」
「我想查爾斯陛下也是看到蜥人部落的內戰,暫時不會進攻奇岩城,才會調奇岩省的兵團進入帝都。」
「如果請埃克斯軍團出面,或許能夠開闢一條通道,不過普通商隊想要穿過蠻荒沼澤,暫時不太容易。」
「蜥人部落也無法承受這種長時間的內耗,他們同樣缺乏生活物資和軍需品,蠻荒沼澤深處的傳統蜥人部落擁有馴獸師,他們能夠馴化飛龍,那些飛龍勇士很擅長打劫魔法飛艇。」
我最後將腰上的錢袋子扯下來,將袋子的口撐開,露出裡面黃橙橙的金幣,對禿頂大叔說:
「好吧,最後我還想發布一條任務,我有兩位朋友半個月前在奇岩城失蹤了,我想請貴公會幫忙收集她們的線索,她們的身份很好辨認,是兩位從北方來的女魔法師,一位是木系魔法師,另一位是冰系魔法師,最近這段時間,無論在哪見過她們,或是知道她們任何消息,都可以告訴我,我會在奇岩城停留一段時間,這個任務在我沒找到她們之前長期有效,如果有關於她們的消息,可以到霍麗恩旅館找我。」
說完我將袋子里所有金幣倒在櫃檯上,這隻袋子之前沉甸甸的,大概有一百多枚,倒出來的一瞬間『嘩啦』一聲,我將這些金幣推到他的面前,對他說:「這是定金,無論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都很想知道。」
禿頂大叔有些糾結地看著櫃檯上的金幣,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將金幣收了起來。
「好吧,看在金幣的份兒上我接下這個任務,不過你也別太指望我們盜賊工會,最近城外亂成一鍋粥,我們的人也不會輕易出城,可能沒有你想要的消息。」禿頂大叔對我說:「其實這件事你應該去奇岩城魔法工會申請幫助,魔法工會的執法團能力還是很強的,而且他們專門處理這種案子。」
「我會去的。」我說。
與這位盜賊工會的管理者交流過後,我和卡特琳娜重新返回到幸運草酒館裡面,這時候,酒館裡面的氣氛十分熱烈,牛頭人魯卡站在一張高高的方桌前,亞麻布襯衣的袖子挽得高高的,在他對面是位頭頂有紋身的壯漢,不過這位壯漢在體型上與普通人差不多,比牛頭人魯卡差了很多。
他們倆單手扶著方桌,弓著腰,將一隻手臂放在方台上,雙手緊握,在負責充當裁判的是酒館里的酒保,之間他一臉興奮地拿起一隻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喊一聲:「開始……」
那位壯漢只是堅持了不到五秒鐘……五四三二一,扳倒!
牛頭人魯卡興奮地和賈斯特斯興奮的擊掌慶祝,就連蘇和海倫娜也湊過去和牛頭人魯卡互相擊掌,在吧台前面盡情歡笑。
我和卡特琳娜走回來,坐到贏黎身邊的高腳椅上,贏黎趁著吵雜的叫喊聲,貼著我的耳朵問:
「辦完了嗎?」
我點點頭。
「嗯!」
她又問:
「怎麼樣,還算順利嗎?」
我摸著額頭說:「……明天上去去魔法工會看看,也許那邊會得到一些線索。」
坐了一小會兒,我便帶著一行人離開幸運草酒館,從酒館里剛走出去不到五百米,卡特琳娜就不動聲色地告訴我:有人在我們後面盯梢,我和卡特琳娜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對方的想法,這種時候,想想卡蘭措會怎樣做?
我們帶著一行人沒有繼續走燈火通明的大街,而是直接鑽進一旁衚衕里。
沒等多久,兩個穿著一聲緊身皮甲臉上圍著黑絲巾的人偷偷潛入這條衚衕,當他們在衚衕里僅僅走了幾步,便意識到了危險,想要退回去已經晚了,牛頭人魯卡像是一堵厚厚的牆壁堵在衚衕口,而賈斯特斯則是拎著兩把骨刀,站在衚衕的另一側,他一臉認真地問這兩名追蹤者。
「你們是哪來的?盜賊工會?」賈斯特斯問道,不過他隨口推翻了自己的猜想,說:「不不不,盜賊工會這種時候可沒有這麼傻,難道你們不介紹一下自己?」
「……」那兩位追蹤者沒有說話,只是小心戒備著賈斯特斯,一步步向衚衕最暗的地方退。
就在他們想跨入陰影的那一刻,一隻漆黑無光的匕首貼著他的脖頸顯露出來,卡特琳娜的身影從陰影里一點點露出來,那把匕首在追蹤者脖子留下了一絲血線。
他們在驚恐之餘,同時拔出腰間的匕首,向著身後的卡特琳娜捅去……
還沒等匕首扎到卡特琳娜的伸手,兩名追蹤者的身體微微一顫,便像釺子上青蛙一樣身體僵直在原地,兩根蒼白的骨刺從他們后心處穿出來,白骨刺上沾染著一絲絲鮮血。
「既然你們不想說,那就算了!」賈斯特斯冷冷的哼了一聲,將骨刺拔出來,在他們身上擦拭了一下血跡,轉身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