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味道
勒依帕斯管家還派人送過來一扇野豬的豬排肉,這讓我很高興。本來嘛!我本打算用野山雞和豚鼠肉代替豬肉的,可是有這麼一扇豬排就定會讓這道燉菜增色幾分。至於為什麼會有粉條,那是因為前些日子的時候,庫茲從外面撿回一筐地薯,這東西澱粉含量超多,放置一段時間會有些甜。雖然這東西通常是給奴隸們吃的粗糧,但是很多獸人部落也會在大災年儲備這種產量豐富的食物用來代替糧食,庫茲很喜歡生吃,既頂餓又解渴,生吃起來很脆,後來我發現這東西有點像紅薯,只不過地薯這東西有非常厚實的皮,需要拿砍刀破開堅硬的厚皮,才能吃到裡面的脆嫩根莖。
看到這些類似紅薯的地薯,讓我又想起了以前小時候的一些往事,那時候家裡很窮,就算過年家裡包餃子也很難買得起許多肉,家裡人又多,秋天的時候,母親就會準備好一口大缸,將搗碎的地瓜放進去,填滿水后不停地攪動,然後在將地瓜渣滓濾乾淨后,慢慢的等待缸里的水沉澱下來,將清水撇干后缸底就會剩下最純粹的地瓜澱粉。濕乎乎的澱粉放入一個扎滿了小圓眼的小漏鍋中,澱粉糊順著圓眼流入燒開的熱水中,就會變成粉條,將這些粉條放在蒸提上晾乾,可以一直放到第二年的夏天也不會壞掉,等到了冬天過年的時候,就算沒有肉,只是用蘿蔔絲,粉條頭,再加上少許的蝦皮和餡,玉米面和小麥粉三七開製成皮兒,就能美美的吃一頓菜包兒。倘若是過年時的年夜飯,包的餃子里如果肉少,也會放一些粉條,也是一樣的好吃。長大之後,也許是小時候挨過餓,長大后我變成了一個廚子。可是從此以後,就沒有任何一道菜會有小時候那樣的味道。
在這個新世界里,我一直以來的所有努力,只不過是為了證明一件事:我還活著!我是依然是原來那個我,只不過是沒人能夠了解我心裡的那份孤獨,我懷念那些人和事,我怕我終將會慢慢忘記的,我想努力的記住它們,所以我才會在看到庫茲吃地薯的時候,忍不住做了一些粉條兒,就是想證明給自己看。於是我和庫茲就做了這麼一袋子粉條,庫茲對於粉條這東西很新奇,但是因為是用地薯做出來的,通常時候給商隊里人吃地薯是一種罵人的方式,那是在諷刺他是一名奴隸.囚犯.賤民又或者窮困潦倒的流浪者,所以當我決定這一餐要用肉煮這麼一堆粉條的時候,就有些擔心。
「吉嘉啊,你說我們真的可以嗎?」
「恩,庫茲,你去將那些豚鼠處理一下,這次我們不要那些內臟,豚鼠太多了,我們處理不過來。」
「知道了,吉嘉,你說那些人要知道我們給他們吃的是……」
「是粉條!粉條,庫茲,你要記住了這是我們辛辛苦苦從一些植物提煉出來的澱粉精華,非常的好吃並且有營養。」我連忙對庫茲洗腦,若是讓商隊里那些人知道我請他們吃地薯,我就不會有好日子過。地薯這東西在人類社會裡,是給奴隸吃的,這東西只有在災荒年代才會拿出來充當食物用。
「好吧!粉條兒,這東西真的可以吃?」
「庫茲!」我拉長音。
「好吧!是美味,美味!一定是的。吉嘉,要不就弄一鍋肉湯?你看我們這麼多肉,想熬一鍋湯已經綽綽有餘了,其實我覺得應該加一點樹米,那東西棒極了。」庫茲口水掛在下巴上,手拿著薄皮小刀模樣猥瑣的剝豚鼠皮,試圖說服我換菜譜。這事兒肯定不能答應啊,小爺我想吃這口已經等很久了,如今有這麼個機會,怎麼樣都不可能放棄的,再者說,質疑一位廚師菜肴是否美味,這絕對是對我的侮辱,我不能接受啊。
伙夫胖子安陸大叔就蹲在灶台的邊沿,瞪著鈴鐺一眼大的眼睛看著我和庫茲,我們說的話他也會一字不漏的聽到耳朵里,我擔心他在我們兩個身邊待久了,庫茲嘴不嚴會說漏,就想要將伙夫胖子安陸大叔支開一會兒,這才說:」哦,親愛的安陸大叔,您看這口鐵鍋太髒了,您能幫我打桶水幫我們刷刷鍋嗎?」我故扮可愛請求伙夫安陸。
胖子伙夫安陸一聽這話,開始有些不情願,但是一雙巨大的蛤蟆眼兒轉了一轉立刻就答應下來。笑眯眯地對我說:「非常榮幸為您效勞,只要你們兩個小傢伙兒答應我不隨便的爬上灶台就行,勒依帕斯大人給我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們兩。」
「安陸大叔,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也會盯住庫茲,好好照顧他的。」我拍著小胸口保證,看起來胖子安陸有點將信將疑,但是並沒有拒絕。腆著痴肥圓滾滾的肚子,手裡拎著兩支巨大木桶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慢騰騰地向不遠處的湖邊走去。
單手拎著豚鼠的兩隻圓滾滾的耳朵,在豚鼠的後腦上輕輕一敲就會將它打死,只不過這樣的話,血會放不出來,肉質會顯得有些暗紅。將死去豚鼠的門牙掛在細繩上,庫茲手裡拿著割肉的小刀飛快的將毛皮剝下來,庫茲干這個很熟練,我甚至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他就已經將完整的鼠皮剝下來晾在一邊,並對我說:「吉嘉,這皮子我們做褥子吧,防潮又暖和。」
豚鼠肉需要浸在冷水裡放置一段時間去除土腥味,我手裡這把精緻的斬骨刀是弗雷德送給我的刀具三件套之一,類外還有一把彎如牛角狀的剝皮小刀和如同**一樣鋒利的刺刀,刺刀是用來殺大體型動物的,例如羚羊,只要將刺刀沿著鎖骨的間隙插進胸腔的心臟上,就算我也能解決一隻綁在樹上的羊。這三把刀躺在一隻小牛皮的刀夾里,一直被我保存的很好。
鮮紅的豚鼠肉被我斬成拳頭大小的方塊兒,肉塊堆在銅盆里逐漸形成一座小小的肉山。我還有7隻野山雞,原本我是想有機會可以用火熏烤一下,只做一點腊味讓庫茲嘗嘗,現在不得不改變主意,貢獻出來。在豚鼠肉里添些雞肉味道會格外鮮美。
這時候,舞團里的那些廚娘們抬著巨大的木桶,抱著木盆從湖邊陸續的回來,一直以來舞團的伙食要比商團精美很多,種類豐富也更好吃。很多商團里有些身家的馭者們偶爾也會拿出一些銅板來跟舞團里的廚娘們換食物,弗雷德有一次就請我吃過一盒香甜的粳米飯。她們大木盆里放滿了水嫩的毛薺菜,被洗的乾乾淨淨,菜葉上還掛著水珠。另外還有一大盆羊肉,廚娘們的年紀並不算很大,但是每一位都足夠強壯,至少提兩木桶水不會太吃力,她們有說有笑地走到灶台這邊,看見只有我和庫茲在料理食材,領頭身材高大,皮膚白皙臉上有幾顆雀斑年紀大概有三十多的女人用她碧藍的眼睛盯著我問:「安陸那個胖子怎麼不在?誰讓你們來這玩的,小傢伙們?」
「安陸大叔去湖邊打水了。我們在這裡準備晚餐的食物,是勒依帕斯老爺許可的,我和我的夥伴庫茲準備請商團里的所有人吃一頓燉肉,您看,這是我們捉回來的豚鼠,非常的肥嫩。」我直起腰,單手拎著一隻血淋淋的豚鼠後腿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儘管我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
「你膽子很大?你是庫魯巫醫的徒弟?」女人的話不知道是問話還是讚揚,說完不置可否的走到另外的大鍋前,將手中的木桶放到地上。
我只能對著空氣點點頭,看起來她只是需要知道我和庫茲不是在這裡搗亂的就行,根本沒想和我多交談,這可能算是廚娘的驕傲吧!
「他就是商隊里那個老獸人撿回來的孩子?」
「不是說很小嗎?」
「長得還不錯啊!」
女人們議論紛紛的從我面前經過,還有人時不時的打量我幾眼,看起來她們知道我的存在。也許是因為女人們對商隊派兩個孩子做飯的做法多少感到奇怪,她們對我和庫茲非常好奇。甚至有一位渾身散發蔥花味兒的連刀臉兒女人跑到我的身邊直勾勾的盯著我看,讓我有些發毛。後來被強壯女人一個狠狠的眼神看過來,才悻悻地挪回那邊去。
舞團的晚餐非常豐富,也是因為今天宿營很早的緣故,因為接下來就要走漫長的盤山路,進入帕伊高原。在此之前,會在這水草豐茂的湖邊休養兩天。我看見一位身材微微發福的白凈女人將從湖邊打來的水倒進大鍋里,挽起袖子露出白皙滾圓的胳膊將大木盆里洗乾淨的羊肉一整塊一整塊的碼垛到大鍋中,還有人在下面生火,有人在向湯鍋中撒一些嫩綠的野蔥。
旅團中的女人們更加懂得珍惜燃料,走走出群山之後,草原上很難獲得充足的枯木或是乾草,於是一些烘乾的犀牛糞也是上等的燃料,只不過這些東西也很稀缺,需要儘可能不浪費一丁點的熱力。所以大家忙碌起來動作非常的麻利。每個人都有明確的分工,配合的很好。看到她們臉上充滿歡樂的笑容,就會知道舞團的生活讓他們感覺很快樂,我心想:這個世界任何的角落也許都不缺乏快樂,主要在於能否發現它。
庫茲就很快樂,他依然是盯著將皮毛剝得乾淨的豚鼠,銅盆里那些豬排和山雞肉塊流口水,見到我看過來忙不迭收回目光,開始安分的熟皮子,庫茲對我說豚鼠皮算不上名貴的皮毛,但是非常適合製作睡袋,既暖喝又防水,捲起來的時候又不佔地方。旅行的時候,很多人類都喜歡用豚鼠皮縫製睡袋。
我問:「那獸人喜歡什麼樣子的睡袋?」
「狼族的獸人喜歡睡在牛皮上,這些暖和的豚鼠皮大多會賣給人族旅者和商人,一個睡袋可以換100個白麵包。」庫茲得意地跟我說,然後抖著手裡血淋淋豚鼠皮,搭在一邊兒的木杆上。「我阿爺說,這些豚鼠皮足夠給你做個睡袋了,吉嘉!」
「我需要睡袋?」我有些驚奇,就算在矮人國度新西亞奇斯山脈的嚴冬里,我都不需要穿額外的皮襖,體內的火毒讓我更喜歡冷一些的地方。最近溫潤潮濕的東南信風讓我的身體一直不舒服,我從沒想過晚上我會需要一床保暖的睡袋。
庫茲想了想,也不明白從不怕冷的我為什麼會需要一支睡袋,但是依然倔強地表示:「阿爺說給你用的,肯定不會有錯!」
所有食材準備完畢,我開始將收集回來的一種被叫做大腦嘣的野生蔥和紫皮鬼姜切段兒,庫茲將我行囊里那邊的兩個陶罐兒抱過來,這兩隻陶罐曾經是弗雷德大叔的酒罈,只不過酒干后就被我要過來裝東西,一罐兒是白花花的動物油脂,另一罐則是半壇蜂蜜。打開陶罐的時候,庫茲有些發愣的看著我:「你怎麼還有蜂蜜?那些給你喝葯時候吃的蜂蜜你都沒吃?」
「我又不怕苦,自然留著。這東西稀缺得很。看吧,我告訴你一個小小的秘密,在燉肉的時候,往鍋里滴幾滴蜂蜜,只要幾滴就行,那肉的味道鮮美的不得了!」我洋洋得意的將我的秘密分享給庫茲,這傢伙當初為了這罐蜂蜜,不惜孤身去山脈深處熊洞里尋找,回來的時候後背上還被沉睡中的大地暴熊結結實實的拍了一爪子,那天看著庫茲抱著幾塊蜂蠟渾身是血的爬上雷霆犀,我整個人都嚇傻了,這傢伙居然還沒心沒肺的想我做了個鬼臉。所以有時候我覺得,情誼無價。
雷霆犀的牛糞燃燒起來有一股淡淡地青草芳香,整罐乳白色的豬油在鍋中逐漸的化開,油溫漸熱后,就開始大量的冒油煙。庫茲從沒看見過這樣的烹飪方式,站在大鍋邊上伸長脖子往鍋里看,並且想我急切的大喊:「吉嘉,鍋里都冒煙兒了,要糊了吧!」庫茲著急的時候就會說獸人語。
我招呼庫茲兩人將整盆整盆的肉塊倒進大鐵鍋中,鮮肉順著鍋沿滑進鍋底,被滾燙的熱油一炸,發出滋滋的響聲。之後,庫茲開始按照我的吩咐站在鍋台上,揮動手裡的鐵鍬翻炒肉塊,而我端著各色的小盆兒,將大腦嘣碎末和野鬼姜段還有一些類似野花椒味道的香草也紛紛投進鍋中,最後往鍋中到了一些蜜糖,見到庫茲有些心疼的眼神,我才決定收手。
舞團那邊的廚娘們注意到我們這邊已經開始做菜的時候,我和庫茲已經將肉斷生,去腥,各種調料也一股腦的丟進去。再將旁邊兩大桶清水倒進鍋中。我讓庫茲燒火,而我去處理粉條。
安陸大叔已經將水打回來,看見我們幹得有聲有色,也就樂得清閑,往呆在一旁看熱鬧的舞團廚娘那邊湊合,貼著那張又低賤齷齪的老臉跟兩個年輕的廚娘套近乎。顯然那邊廚娘跟胖子安陸是熟悉的,只不過並沒給胖子安陸大叔好臉色,那個眼睛有些像鈴鐺長著連刀臉的年輕女人甚至挖苦安陸大叔說:「怎麼著,肥安,是不是伙夫這活兒也干不下去了,勒依帕斯老爺情願用兩個孩子做菜也不用你,是不是嫌你做的湯太難吃!喂,我聽說你以前是在鄉下養豚豬的,這事兒是真的嗎?」
「啊呸!哪個損嘴在背後埋汰老子的?我做的飯火有什麼難吃的,商隊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做飯的,肉乾野菜湯配黑麵包就這個味兒啊!」安陸回頭還往我這邊看一眼,見到我專心的在洗粉條,才將語氣壓低兩度說道:「庫茲那小子和吉嘉可是商隊巫醫老爹的人,這兩個孩子平時勤快著呢!平時熬煮湯藥的事他們也沒少做,都是好孩子,這不是人家在那片草場里逮到一袋子豚鼠,就提出來給咱們商隊燉一鍋肉,嘿嘿,打打牙祭!哎,我也有幫忙的啊,剛才我就是幫他們打水去了,他們身板小,拎不動啊!」
午後的陽光讓整個營地變得暖洋洋,離灶台不遠的地方堆著小山一樣的糧袋,這時候有很多人就倚在糧袋上曬太陽。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聊天,廚娘們一邊看著火,一邊逐漸的湊到一起開始天南地北的說起來,胖子安陸大叔非常的健談,人雖有些猥瑣,但很能說,有時候不經意的會下流的丟出一個小黃段子,女人們也並不會太在意,嘻嘻哈哈的就是一陣的笑罵。
舞團大鍋中開始飄出羊肉的香味,也許用不了多久羊肉就快要熟了。羊湯已經開始泛白,油花在水中翻滾,另外一邊兒石板上已經開始在烙薄薄的麵餅,白凈細膩的麵粉在炙熱的石板上慢慢的變得焦黃,散發出麥粉特有的香氣。白面這樣奢侈的食物商隊里可沒有,只有舞團那群舞娘們才吃得起。
庫茲撅著屁股,手裡拿著燒黑的木棍在努力的讓牛糞充分燃燒,我們的豚鼠肉的湯鍋也開始散發出另類的香氣,那是一種我記憶中的味道,我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聞到,而現在飄蕩在空氣中,讓我的骨節都有一種麻麻的快感。庫茲顯然也聞到了這種可以飄出很遠的香味,燒火就格外的賣力。
我就在庫茲哀怨的眼神下,將整捆的粉條投進鍋中。我彷彿這時候看到了庫茲的心底:吉嘉,咱能不能不放那東西……
紅燒肉燉粉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