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狠毒妖后VS陰鷙廠花(五)
?紫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戳到了別人的傷心事,於是拐彎道:「藍廠督事務繁忙,哀家也是知道的,今日有緣得見,那哀家自然是要問上一問的。」
果然,當下藍世英扭轉了心思,雖然不知太后想問什麼,但是他並不擔心。「能為娘娘排憂解難是微臣的榮幸。」一番話說得半點不低頭。
紫顏冷笑,他算得上什麼微臣?鳳顏上神情有些凝重,「先帝在時,每每同哀家說整個天下藍廠督最稱他的心意,便是天下的人反他,而藍廠督是決計不會的。藍廠督啊,你和哀家說說,何故,先皇如此信你親你,叫我這個枕邊人也好生嫉妒。」雖說嫉妒,臉上卻無半點嫉妒。
藍世英垂頭,瞧著那碧波里蕩漾的米分白黛綠,「娘娘高看了在下,在下也不過是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眼裡卻有些諷刺,這個國家最黑暗的事情都讓他處理,那些暗地裡的陰私若是擺在明面上,先帝的些許賢名怕是半點不剩。
此人還是有些囂張。也難怪。手裡有西廠這支人人聽之自危的隊伍,哪怕人前自覺地低調,可到底還是無法避免那由權利侵蝕的味道。
紫顏笑了笑,「藍廠督無須自貶。」
藍世英突然發覺,眼前的女子除了皮相外,不知何時還有了讓他無法看穿的心計。
緩了緩,紫顏道:「藍廠督得君厚祿,如今卻不知忠君之事了。」此語不遜誅心之句。
「娘娘此話不妥。」他沉下了臉。
紫顏道:「可哀家這句話有哪裡說錯了?」
一時之間,藍世英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才好。那雙頂漂亮,剔透如琉璃珠的眼睛染了絲絲戾氣。
「娘娘是明白人,當知道聰明人做糊塗事,那是自找死路。」
他聽出她的意思,但是回答的話卻模糊得很。
紫顏話說得淺顯,「皇帝在你眼裡就這般得抬不上門面?」她這已經是戳破了兩人之間你知我知的皮,把話擺到明面上來了。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藍世英也不再拐彎子。「是。」這個字,說得力鈞千斤,肯定得不能再肯定。
紫顏有些驚訝,忍不住為小皇帝辯解。「他如今……是不能,可他也不過十二三歲,以後還……」
藍世英卻已經很無理地打斷了她,「還有多久,三年?五年?義王可給不了他這麼長的成長機會,如今的朝廷也等不了他這就久。」說話不留半點情分,叫人有些寒心。
紫顏道:「藍廠督,你決心如此?」
藍世英哼了一聲,「不必來試探我了,西廠是不會捲入這漩渦里的。」
這句話即是保證,也是提醒。紫顏略有放心,既然他決心不捲入這皇位之中,不附庸小皇帝,也不附庸義王爺。哪怕還是叫人心存提防之心,可眼下對付義王爺,拿不出那麼多心思來防他,只能暫且如此。
紫顏笑了笑,拍去衣裳上米分白淺紅的花瓣,低頭髮鬢珠釵泠泠作響,卻也比不上,她嘴角那如春煙盎然的笑意。
「藍廠督既然心不在此,哀家也放下心來。」紫顏瞧著他,繼續道:「藍卿家好生的一張俏臉,可否有人說過,確乎艷色也?」說罷,仰天一笑,轉身就走,不給藍世英半點反應過來的機會。
藍世英的臉黑黑沉沉的,比夜色還要濃重三分。這女人,居然敢笑他長了一張女子的面目,可惡,這麼多年來,還從未有人敢這麼說?太后?盛紫顏?囂張是吧,本督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隱在綉邊蝙蝠兼流雲的衣袖下,他的手握得緊緊的,瘦削的骨節都凸顯而出。
碧湖金光閃閃,春水粼粼,翠鳥低飛,而那桃花卻仍不知愁地飄落著。
因著那一日花枝防護不備的緣故,紫顏一回去便狠狠地罰了她一番,也叫梨棠宮滿宮的人知道,她的話是要全部聽到心裡去的。
和小皇帝的關係慢慢地親近了不少,但因為從前的事,還是無法徹底釋然,紫顏知道是知道,可心裡還是很不痛快。只好在一點,她這個太后權利還挺大的,因而私下為小皇帝謀策著,一時還真沒有什麼時間想這件事。
轉眼已經是初夏,荷葉碧如環,風拂來,頓如海。紫顏私下為小皇帝走訪著那些還在待而沽價的臣子們,幾月一來,也算有所得。
眼下,除去義王一系,四個誥命大臣里,除與義王有姻親的周將軍,以及曖昧不定百官之首楚國相外,已經有兩位拉攏了過來。
說來,對上義王經年累月的權利,也略可以抗衡了。
不知怎麼地,紫顏眼前忽然飄出一張無法以言語道出的傾世之容,那真是西廠廠督藍世英。此人雖然在她面前保證過,但不可不防。
紫顏好不容易在塌上眯著眼睛,這幾日她都沒怎麼休息過,窗外,閑池邊,荷花含苞待放,泛著淡淡香。
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睡得淺淺的紫顏蹙起眉頭,睜開了眼睛,還帶著不耐的神色。
身後,是宮人跪地磕頭的聲音,「打擾了娘娘午睡是奴婢該死,娘娘,萬華殿那邊出事了。」
一聽到萬華殿三字,紫顏頓時愣住,一反應過來,是小皇帝出了事,臉上沉得如一池墨水,當下翻身下塌,語氣森寒。
「備鳳輦,去萬華殿。」竟然不曾更衣,就要親去。「你且細細說來。」宮人瞥了一眼,身子愈發地抖擻,原來娘娘當真是頂頂在意皇上的。
花枝見此,也不再堅持拿來命服,只是吩咐轎輦,一邊把在萬華殿里發生的事慢慢說來。
「也是午時的事了。皇上今日上了早課回來,便說餓了,又不吃御膳房蔡師傅準備的點心,掌燈姑姑沒奈何,便如了皇上的心愿,叫他最喜歡的宮女側側做了橙汁和芙蓉糕。皇上吃了,午飯也不食,便睡了午覺。只是醒來后,直囔著肚子疼,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叫來太醫,太醫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道是漲食了。可皇帝疼得厲害,掌燈姑姑只好去請張太醫來,張太醫診了后,沉著臉說皇上是中了毒,那毒是虎狼之毒,倒像是西域那邊的毒。也在此時,萬華殿的宮人發現側側已經上吊,半點氣息也沒了。娘娘,如此張太醫還在為皇上清身上的餘毒,是好些了,只是……」
紫顏一顆心綳得緊緊的,「快說。」
宮人偷偷地瞧了她一眼,「皇上到如今還未醒來一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紫顏狠狠地剮了她一眼,花枝低下頭,一顆心顫巍巍地。
鳳輦行得快,花枝都不免地小跑起來,呼氣喘喘,香汗淋漓。
紫顏探簾,望見的是一重又一重的宮牆,那紅色鮮艷得,彷彿淋漓地鋪上的血。低雲壓面而來,攜來沉鬱的天色。
待到了萬華殿,日影西斜,壓過了院內的森森綠影,海棠花色濃如胭脂,芭蕉葉綠仿如葡扇,此景太艷,反而有些壓抑。
殿里人已經鬧得一個人仰馬翻,紫顏的到來,更是讓諸人膽戰心驚。只是此時她沒空理,徑直趕往小皇帝的就寢之處。
此時,群臣已在門外待命。紫顏飛快地瞥了一眼,步伐略慢。
全臣拜唱:「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紫顏道:「諸卿家免禮。」
將百官臉上神容看在心裡,她一張艷容竟無比地威嚴起來,「皇帝只是中了毒罷了,你們怎麼一個一個像是他死了一般,那副喪氣臉叫旁人見了,以為這朝廷是要出事還是這江山要易主了吶?」
聞言,群臣噤若寒蟬。
紫顏哼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跨入了殿中,花枝亦隨之。
殿中,龍涎香直飄而上。但此中藥香卻壓過了那燃香,濃密得彷彿直鋪面而來,叫人聞得森森死氣。
珠簾玉幕後,那明黃色灼人的眼睛,龍床前,張太醫摸著鬍子,低頭寫著什麼。四位誥命大臣站著不遠,而義王更是坐在紫檀桌前,手裡捏著玉杯,臉上神情不定。
紫顏見此景,冷笑一聲,眼下這義王倒是好了,空白得了便宜。
義王恰恰看到了絕色麗人走來,只是她眼角眉梢之間的陰鷙,卻叫他覺得陌生如同從未見過一般。
「皇帝如何了?」紫顏直道。
殿中人皆起身道:「太後娘娘。」
張太醫更是一臉苦色地站了出來,「回稟娘娘,皇上已無大礙,只是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
紫顏道:「到底怎麼回事?」
張太醫道:「皇上中的毒乃是塞外的虎狼之毒,微臣按照法子一一清了,想來應該是無事。只是下毒的宮人並不了解此毒,劑量有些過分了,所以……」
看他吞吞吐吐的,紫顏氣不打一處來。「若是皇帝今日不醒,你便給他賠罪吧!」
張太醫聞言頹然,腰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彷彿也老了幾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