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那雙無塵無垢的眸子

天道一愣，顯然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理解到蘇長安話里的意思。

但同樣，此刻掛在蘇長安臉上的笑容卻讓他感到一陣不安，可他卻無法想得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當然，這樣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的光景。

天道的身子忽的一震，他的臉上忽的浮出一道異色。而後他伸出手捂向自己的腦袋，面色也忽的變得潮紅。

「怎麼了？我的天道大人？」蘇長安在那時站直了身子，之前他臉上的絕望、憤怒、悲傷都在這時煙消雲散。他看向天道的眸子中充斥著滿滿的嘲弄之意。

這一切，或者說之前的一切。都是一處戲。

這場戲從蘇長安見到天道那一刻起便已經開始，到了這時方才落幕。

其間他不止一次故意漏出破綻，比若在酒肆中過於誇張的詫異，比如在天道前往擒下紅鸞時，他刻意緩上一步的步伐。

這些都是刻意為之。

他們很清楚天道的精明，若是一切都太過密不透風，對方何嘗會那般輕易的上鉤，與其這樣不如自己將破綻暴露於他，將事情的發展掌握在自己手中。

當然這算得上是一步險棋。若不是帝君的忽然出現，這一切恐怕並不會那般容易，至少想要騙過天道，讓他完全放下戒心，蘇長安起碼還得廢上一些功夫。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本身便是一件極難的事情，不兵行險招，想要成功，又何來那般容易。

天道的臉色愈發難看，甚至漸漸變得有些蒼白。

他的雙手都在那時被他伸出，捂著自己的腦門，耳畔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就連身子也在那時微微弓起，顯然是痛苦自己。嘴裡更是不住的發出痛苦的低吼。

砰！

這樣的掙扎持續了數息之後，他的身子忽的跪了下來。

他艱難抬起頭看向蘇長安，沙啞著聲線問道：「你...你究竟在我的體內放了什麼東西！」

天道畢竟是天道，即使此刻他的腦仁猶如炸裂一般的疼痛，但他還是明白這一切根源恐怕還是之前自己所吸收的那道神性所致。

他感覺到，好似有一個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腦海中蘇醒，不斷的朝著他的意志發起衝擊，似乎是想要將他吞噬一般。他不是沒有想過那東西會不會是之前被他吞噬的紅鸞的意志，但是按理說，他的意志是何其強大，區區紅鸞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也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才將之吞噬。

而現在，那東西已經開始對他的存在造成威脅，讓他一時間根本沒有心思去細細思考究竟是何處出了問題。

「這...」一旁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帝君，也是一愣，這樣的變化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怎麼算也沒有算到這方世界的生靈如此膽大妄為，連自己的天道也敢算計，他更想到的是，這些生靈的手段也是如此詭異，竟然還似乎能威脅到天道的存在。

他一時間並無法知曉此刻天道的處境究竟如何，但他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天道就這樣死在這些生靈的手中。

這方世界終究太過特別了一些，即使是帝君也不得不收起自己心裡輕視。他能活這麼久的歲月，能夠毀滅那麼多的世界，自然與他自己的強大有關，但同樣也源於他的謹慎。

面對這方世界這般古怪的生靈，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因此，救下這方世界的天道，讓他成為自己堅實的盟友，對於帝君來說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因此，他在那時身子猛地動了起來。

他朝著天道躍去，他很清楚的知道，這方世界的生靈無論再強，最多也就與天道達到一個層次，無論此刻天道正在遭遇些什麼，只要他與天道聯手，定然可以將那危機撲滅在襁褓之中。

也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朝著天道飛去。

可蘇長安豈能讓他如願？

他對此早有準備，只見他猛地一回首轉過了身子，身後那三千靈劍應聲而動。

「蓮花綻！」伴隨著他一聲暴喝，一朵以他為蕊，三千靈劍為瓣的劍影蓮花猛地張開。

它們旋轉呼嘯著迎向帝君，分毫不讓。

帝君也是未有想到蘇長安的反應這麼快，措不及防之下，他不敢大意，趕忙在自己的周身張開一道黑色的邪力護體。

但顯然，足夠謹慎的他依然低估了蘇長安的實力。

他所張開的邪力屏障，只是與蘇長安的劍影蓮花微微觸及，便猶如雲煙一般盡數被擊散。

他的身子也在那時徹底暴露在蘇長安的劍芒之下。

而蘇長安顯然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的放過帝君，他並沒有滿足於攔下帝君這樣的戰果。那劍影蓮花周身的劍意在那一刻愈發的狂暴，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那時催動著這道劍意朝著帝君壓去。

蘇長安這樣的做法，讓帝君先是一愣，隨即腦海中便猛地湧出滔天的怒意。

以蘇長安這一式的力道，想要殺他斷無可能。

但他是帝君，是毀滅了無數的個世界，活過無盡的歲月，無論是那個世界的生靈，無論是怎樣個存在，對他無不是聞風喪膽。

可此刻，眼前這個少年，這個世界萬千生靈中的一員。

他的眸子，他的周身，他的長劍上所滌盪的殺機卻是那般的濃郁，濃郁到讓人絲毫不敢懷疑他想要殺死帝君的決心。

這是一件之前未有人想過，更未有敢做的事情。

而他想了，也做了。

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帝君感到無比的憤怒與羞辱。

「找死！」帝君發出一怒吼，黑色的邪力再次自他的體內湧出，那些邪力猶如擁有靈性一般纏繞在帝君身體的四周，然後相互糾纏，最後豁然化為了一頭張牙舞爪的黑色巨龍。

那巨龍自浮現之時，便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然後呼嘯著迎上蘇長安的劍芒，與之直直的撞在了一起。

轟！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炸開。

洶湧的氣浪捲起漫天的罡風朝著四周擴散，所過之處，樹倒花落，滿地狼藉。

而處於這樣劇烈爆炸中心的蘇長安與帝君，此刻卻分置立在半空的兩側。

蘇長安的衣衫破碎，但眸子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

帝君的目光卻極為冷冽，但冷冽之中卻同樣有著某種事物像是要隨時都會破繭而出一般。

「啊！」而就在二人對峙之時，方才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道，此刻的處境卻只能用狼狽來形容。他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腦袋，身子更是不斷的翻滾，好似此刻正在承受某種常人難以想象的痛楚。

他眸子的光彩一會明亮一會晦暗，周身的氣息也紊亂不堪。

嘴裡更是不住的哀嚎著：「出去！你給我出去！從我的身體中出去！」

這樣的變化被帝君看在眼裡，他心頭一驚，大抵猜到了些什麼，顯然這群生靈在方才被天道所吸收的那道魂魄之中動了手腳，而現在那魂魄竟然在嘗試著反噬天道！

生靈吞噬天道！

這樣的事情，若不是就發生在帝君的眼前，恐怕以他這樣歷經過無數世界的閱歷，也決計不會相信。但現在，從這天道的表現來看，那道魂魄不僅這麼做了，而且似乎已經離成功不遠了。

一想到這裡，帝君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起來。

眼前的蘇長安實力不可小覷，即使是他想要對付，也不得不花費一些手腳，若是天道被吞噬，他就不得不面臨以一敵二的處境，這對於他來說可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自然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讓開！」

因此，他寒著聲線對著蘇長安說道。那隻黑色的惡龍在他的身後再次凝聚成型，看模樣比起之前那一隻，似乎還要再強上幾分。

蘇長安的雙眸一寒，方才那場硬碰硬的對撼，他並沒有討到任何的便宜。

此刻他握著浮屠三千的手還依然在一個勁的打顫。

但他卻沒有絲毫退下的打算。

他強迫自己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劍，那三千靈劍也在那時似乎是感應到了蘇長安此刻心中的決意，在他的身後一字排開，以自己的行動回答了帝君的話。

帝君的臉色愈發的陰寒，他徹底失了耐心。

「冥頑不靈，那便去死吧！」帝君這般說道，他的雙手猛地一握，身後的巨龍如得敕令，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然後身子便拖著漫天的邪氣直直的沖向蘇長安。

面對這比之前的一擊還要強上數分的攻擊，蘇長安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他沉著眉頭看著那道呼嘯而至的巨龍，雙眸之中一道寒芒閃過。

「十方劍陣！」

他發出一聲暴喝，三千靈劍竟然就在那時響應了他的呼喊，紛紛朝著他的身軀飛來。

那些靈劍猶如士卒一般將蘇長安的身子團團圍住，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蘇長安周身的氣息也不斷的升騰好似永無止境一般。

巨龍也在這時衝殺到了蘇長安的身前。

那一刻，被靈劍包裹著的蘇長安的身子忽的一震，那些靈劍猛地張開，在他的背後化為了一對寒芒閃徹的劍翼。

「破！」

手握那把浮屠神劍的蘇長安雙目充血，他劍身一震，朝著巨龍狠狠的刺去。

轟！

又是一道巨大的轟鳴聲。

然後氣浪炸開，本就狼藉的地面上在這氣浪的衝擊下，又慘敗了幾分。

而轟鳴聲過後，蘇長安那渾身是傷的身子也漸漸顯露在了諸人的視野之中，他的模樣極為狼狽，嘴裡更是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顯然此刻他受傷極重，但無論怎麼說，他也確實接下了帝君這強悍的一擊。

說起來也幸得他手中的浮屠三千經過了秦白衣的煉化，將十方、九難乃至夏侯血融入其中，這也讓他擁有喚出十方劍陣，加持自己的能力，也才讓他有能力接下了帝君這強悍的一擊。

但相比於蘇長安此刻內心的慶幸，帝君的心情就可以說是壞到了極點。

他陰冷著臉色看著蘇長安，終究他還是低估了眼前這個男人。無論是力量還是心智，在他所遇的生靈中，都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而這樣的發現，也讓他加重了他心底的殺心。

他知道，無論是為了救下天道，還是蘇長安本身所表現出了的潛力，都讓他擁有足夠的理由去將之殺死。

帝君這樣想著，他腳步在那時向前邁出一步，這簡單的一步，卻讓蘇長安感覺到這方世界，甚至這方世界之外的力量正不斷的朝著帝君彙集而來，那磅礴的力量所帶來的壓迫感，即使是蘇長安也感到一陣心悸。

「你很幸運，你是第一個逼著我不得不召喚虛空之力的生靈，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你流芳千古了。」帝君這般說道，磅礴的力量愈發洶湧的朝著他彙集。

而此刻的蘇長安卻臉色陰沉，他不得不催動起周身全部的力量以抵禦帝君所帶來的壓迫感，那股力量著實太過強大，即使是他，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能將之接下，一想到這一點，蘇長安的臉色便愈發難看。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髮之時。

「啊！」

那躺在地上不住翻滾的天道忽的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

他的身子在那時不斷的抽搐，然後，雙眸的光芒在數息之後猛地渙散開來。

這樣的變化著實太過突然了一些，這讓帝君與蘇長安都下意識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著天道看去。

只見天道在這樣的異變之後，他的身子一頓，然後竟然開始漸漸變得虛無起來，身體之中湧出一道淡淡的光暈，在天際一陣盤旋，然後朝著那躺在地上，此刻已經失了生機的紅鸞涌去。

「這！」眼見這樣的情形，帝君的眸子一寒，他想不到，那生靈真的吞噬了天道，此刻她的意志裹挾著天道之力，回歸到了自己的身軀。這樣的變化，讓帝君始料未及，一時間呆立在了原地。

而隨著那些光芒的湧出，天道的身子愈發的虛無，眼看著就要消失了一般。但另一邊，也隨著這光芒的湧入，原本已經失去了生機的紅鸞的身子竟然就這樣漸漸的開始恢復氣息，她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嘴裡也似乎有了呼吸。

「成功了？」蘇長安的臉上在那時也露出了喜色，而就是素來處變不驚的秦白衣此刻臉上也少見的露出了激動之色。

終於，天道的身子徹底黯淡了下去，化為流光完全湧入了紅鸞體內。

紅鸞的身子也在那時緩緩的站了起來。

她周身的氣息變得磅礴而威嚴。

而那雙緊閉的眸子亦在那一刻猛地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子？

清澈見底。

宛如地底湧泉，天上雪蓮。

無塵亦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