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調戲
他這碗葯灌了下去,又蒙頭睡了片刻,身上出了一身大汗,卻輕鬆多了,頭也不那麼昏昏沉沉的了。
孟扶蘇一睜開眼便四下尋著孟湘,可這屋子裡就這麼丁大點兒地方,隨便掃一下就看全了,他娘確確實實沒在屋子裡,平常也不覺得他獨自一人在屋子裡有什麼,可如今卻空空落落的,好像更冷了些。
他支起身子就要下炕,卻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一聲嚴肅的聲音,那聲音有些熟,不對,那就是他娘的聲音,就聽他娘說道——
「所謂否極泰來說的正是大娘你啊,我雖不善相面之術,但觀文松面相天庭飽滿,這分明是大富大貴的面相……」
孟扶蘇忍不住將臉貼近牆,豎著耳朵繼續聽著。
「而且,你看這塊卜算骨頭上的裂紋,仔細瞧,你瞧出什麼來了嗎?」孟湘聲音低下來,帶著循循善誘的味道。
「唔……九娘,你可別難為我了,這我哪裡看得出來啊。」文寡婦聲音局促道。
孟湘便長長嘆息一聲,文寡婦立刻緊張地問:「怎麼了?可是我家大郎有什麼?」
她遲遲不說話,文寡婦卻越發緊張了,一疊聲地催促著她,催了幾回,孟湘才端著聲音緩緩道:「非是不好,是大大的好啊。」
「啊呀,這不是好事兒嘛,九娘你可嚇死我了。」
過了一會兒,文寡婦又不解地問:「這……難道還暗藏著什麼玄機?並不是像我想的那樣?」
吊足了胃口,孟湘才道:「你看這骨裂的形狀這是按照天上北斗七星的排列來的,星斗參差,文松必有大才華,將來也必有大機遇。」
這次文寡婦不搶話了,而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孟湘繼續講下去。
「只是——」她拉長了音調,引得孟扶蘇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湊近了些,她卻低聲笑了起來,「只是這世間又哪裡是有才華的人便能夠輕鬆越居眾人之上的啊,不知道大娘你可曾了解如今天下的局勢?」
「這我一個老婆子哪裡會知道啊,只依稀聽村頭有說古的人講著當今聖上好聲色歌舞,皇子眾多,可……」文寡婦壓低了聲音,「皇城根下的事情,咱們哪裡清楚,只是聽說這龍子們爭的厲害,文松的先生還道天下有可能大亂啊。」
「這就是了。」孟湘語氣輕鬆,彷彿文寡婦說的話她早就知道了,還比她知道的更多,「你家大郎雖然有天命在身,可是如今龍氣肆意,又哪裡是升斗小民可以逞威風的時候,而且,大郎天性質樸,怕以後進入官場就……唉——」孟湘又裝模作樣的長吁短嘆。
「那……這些夠不夠?雖然沒有金和銀,但有銅錢和紅的壓一壓也是好的,你看有沒有什麼化解之法?」
孟扶蘇「噗」了一聲,又連忙忍住笑聲,他一向離經叛道,哪裡會信這些神棍們的算命看相之說,而且,人天生本性又哪裡是這般施法就能夠解決的,雖然他這樣想,卻又有些好奇自己娘會如何辦?
「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
「自有貴人來相助,你……」後面的聲音越發低了,孟扶蘇根本一點都聽不見,他卻越發好奇了,還有自家那個懦弱娘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居然還會給人算命了。
好像問題終於得到解決了,文寡婦聲音都帶著喜氣,不斷感謝著孟湘,兩人又隨意嘮了幾句,他發覺沒什麼意思,便也沒有聽,只是盯著窗紙上的破窟窿想著什麼。
不大一會兒,孟湘便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匹紅布。
「醒來了?」孟湘笑眯眯地問。
孟扶蘇看著她那雙嫵媚至極的眼睛,笑起來后微微上挑的樣子就更媚了,心下不禁暗嘆一聲以後這張臉不知道要招來多少禍事呢。
「你娘我長的不錯吧?」
孟扶蘇撇過臉去,明顯的嫌棄,卻冷不防被敲了一下腦殼。
「喂,要記得誇自己娘知不知道,要不然就是不孝。」她笑著又敲了他一下。
他真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便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學會算命的?」
「嗯……大概是在睡著了時候吧,桃花神母託夢……」
她還沒有忽悠完,孟扶蘇便瞪著那雙比黑曜石還要黑亮的眸子,看樣子有些生氣。
孟湘將手指抵在下巴處,微微一笑,「我的兒子還是很聰明的嘛,看出來了?」
「我才不是傻子。」
她一歪頭,「我倒覺得這說明你是一個不信命的人,這很好啊,我的大郎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他娘的目光滿是信任,好像即便現在住在破屋子裡,甚至穿的衣物也難以蔽體,可她就是毫無理由的相信他將來會有一番大作為。
他只覺得臉頰都快要燒起來了。
「所以,你想要做什麼呢?無論想做什麼娘都不會阻止的喲。」孟湘趴在炕上,認真地看著他,語氣甜美的像是蜜糖,誘哄他說出自己一直以來埋藏在心底的話。
「因為我相信孟扶蘇是一個會提前計劃好自己一生的人,他不會滿足現在的生活的,而確實他也值得更好的。」
她的話就像就像在他牢固如河堤的心房上鑽了一個小孔,藏在心裡很久的心事終於忍不住從那個小孔中流淌了出來。
他仰起頭,因為長期缺乏營養的頭髮略微有些發黃,卻在夕陽餘暉里像是流淌的金子一般,就如同他這個人,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他的臉上一片坦然,像一個成年人一樣與孟湘平等對視著,鄭重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孟扶蘇仔細搜尋著她每一絲神態變化,而出乎他意料的,面對如此大膽狂妄的痴語她卻只是微笑,彷彿她相信他終歸會達成所願一樣。
他眸光波動的厲害,就像原本死水一灘的黑潭突然攪動起了漩渦,他一字一頓道:「我欲稱王拜相,萬人之上。」
雖然年紀尚小,身體瘦弱,可他說出此話的氣勢卻不亞於任何人高馬大的成年人。
「只是如此?」她非但沒有說他在做夢,反倒因為他說的夢想還不夠高似的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孟扶蘇看著她,突然揚起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宛若清夜朗月,明亮動人。
「是的,我僅止於此。」
「不錯喲。」孟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現在有更細緻的計劃嗎?要是停留在口頭上可是誰都會說的呀。」
孟扶蘇的神色一動,失笑道:「你真的是我娘嗎?」
面對著那雙尖銳的黑眸,孟湘揚了揚拳頭,卻笑眯眯道:「你說呢?」
他啞口無言,低下頭的時候忍不住嘀咕道:「老幺真不愧是你生的。」
「嗯?」
孟扶蘇重新抬起頭,朝她微笑道:「當然是要先考科舉了,如今科舉分為三級——解試、省試和殿試,靠我自學定是不成事的,可是這學堂里先生的學問實在糟糕,我也不耐跟著他學那些看書就知道的東西。」
從短短時日的接觸中,孟湘便發現自己的大兒子是個特別有主意的,這方面她自己也不懂,便詢問道:「那你的打算呢?」
孟扶蘇盯著她小心斟酌道:「我跟子期都覺得桃源村並非久居之地。」
見他如此小心,孟湘忍不住笑了起來,「為何這般看著我?我還能因為捨不得和你爹共同居住過的地方,而難為你上進嗎?」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是以前娘太過沉浸過往了,能開看自然是好的。」
孟湘「噗嗤」笑了起來,用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你這個樣子倒像你是我爹似的。」
「呃……」孟扶蘇啞了火,眸子一轉便又試探道:「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娘的家是在哪裡?我們可還有親戚?」
她輕聲嘆氣,他便立刻道:「若是不方便跟我說,娘就不必為難了。」
孟湘攤著手道:「不是我不想說啊,只是我也不記得了,當時被人用網拖著走的時候,腦袋不小心撞在石頭上了,我便忘了前塵往事,除了你和期哥兒,我記得的就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這話聽進孟扶蘇的耳中,卻讓他的心忍不住熱了起來,他不也是只有娘和弟弟兩個親人,他只有他們了。
「好了,天也快黑了,收拾收拾睡覺吧,好在文大娘今天又送了些餅來,吃完便睡吧。」
結果,孟湘將餅遞給孟扶蘇后自己卻在地上蹦蹦跳跳的,甚至還將一條腿架在炕沿邊,身子往下壓,本來她的裙子就短,這麼一抻,直接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腿來。
孟扶蘇的臉黑沉如墨,覺得自己剛剛吃下的餅都梗在了喉嚨那兒,卻只「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卻輕飄飄道:「既然你都有想要去做的事兒,我自然也有啊。」
他勉強鎮定了神色,「你想要做什麼?」
她明亮的水眸凝視著他,揚聲道:「自然是做大秦的第一舞者。」
這一刻的她艷光四射,那是他從不曾見過的樣子,連那副艷麗的皮囊都遮不住靈魂的光亮,她自信、張揚,就好像她天生就是這個領域的王者,毫無疑問,無可爭辯。
他呆了一瞬,回過神來張張嘴剛想說什麼,卻被她用一根手指堵了回去,「不行喲,既然我都對你的夢想表示支持了,最為回報,你也必須要支持我。」
「但是……」
「嗯?」她眉毛微蹙,眸中水光瀲灧,「你想讓娘不開心嗎?哭給你看喲!」
孟扶蘇捂住了臉,無可奈何地朝他的妖孽娘親投了降,卻感覺自己好像被她偷偷地攻城略地,一點點淪陷疆土,最後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來,雖然,這種感覺也不討厭就是了。
他在這個時候想起了自己的兄弟,雖然兩個人是雙生子,可是卻越長越不像,性子更是南轅北轍,要是子期的話,他面對著現在這個樣子的娘又會怎麼樣呢?
卻在此時——
「九娘,九娘,深閨寂寞冷的,要不要讓爺們兒來陪陪你啊!」大門口突然傳來粗噶的調戲聲。
「對呀,你不會還想著那個死鬼吧,哈哈,會不會一想下面就水流不止啊?」
孟扶蘇攥緊了手指,剛要起身卻被她伸手壓了回去。
又聽外面叫嚷著:「啊哈,瞧她的模樣就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想必曠的狠了什麼都能往裡捅啊。」
說的話也越來越下流了。
「那些個死物又有什麼意思,九妹妹你快來,哥哥這裡可是有驢樣兒大的東西呢!」
「娘!」孟扶蘇額角的青筋都快蹦出來了,卻被她輕飄飄的一眼又給壓制了回去。
孟湘冷笑一聲道:「你好好在家呆著,我倒是要會會他們去。」
她一扭身就往外走去,經過灶間的時候,順手就操起了一把菜刀,拿起文寡婦送來的布撕了一條在水裡浸了浸,那布掉色將水染了個通紅,她直接將那血紅的水撲了自己一臉,趁著那水還稀里嘩啦地往下淌,就一邊抓亂自己的頭髮,一邊掛著獰笑,而後大喊地沖了出去。
孟扶蘇本來還不放心偷偷跟在後面,結果看到她這副模樣,直接就是一臉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