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重回高一

錦繡一樣的年華里，總有那麼一些值得留戀的東西，慢慢地，青春熬成了回憶，回憶也窖藏成懷念。﹤

林濤過得並不痛快。

至少在記憶的片段里，那過往的幾十年裡是不痛快的。

但是林濤相信人是有來生的，生活總要有些期待，雖然不只是眼前的苟且，也不是詩和遠方。

就像他腳下這條走過了無數次的街道，殘破不堪，但仍足以慰藉逝去的歲月和過往的少年時光。

沉入記憶最深處的角落時，這裡生過的，彌留過的，有些畫面被時光珍藏了很久，甚至已經開始泛黃、腐爛，散出一絲霉的味道。

6中的大門仍舊是一堵鋪著瓷磚的紅牆，斜對面拐角的愛文書店裡，林濤打量著對面的校門，心裡五味陳雜，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嘴角的弧線彎出的笑意顯得有些不真實，彷佛是時光打破空間的界限，將另一個世界幾十年的記憶投影至此，陡然與此時此刻重合在一起。

即使是淡定若斯，林濤也有些難以釋懷，雖然相信來生，只是它來得如此之快，快得有些始料未及。

鏡中的人略顯青澀，高挺的鼻樑上沒有後來的那副眼鏡，眸子還顯得很澄澈，林濤忍不住伸手去觸摸臉上彷佛再現的青春，來來往往總有些戲謔的目光湊著往他身上看。

此時林濤頗有一種孤芳自賞而怡然自得的悠閑。但是沒有人會知道在林濤腦中彷彿是在上映一個輪迴的紀錄片。

6中的學生總喜歡在下學後到西大門對面的這間愛文書店閑逛，似乎只有這間小小的店堂里，還存著一絲溫馨，聊以慰藉這即將逝去的青春。

女生熱衷於尋找好看的貼畫和大頭貼，男生總愛尋找幾本閑書用於晚自習上的消閑和打時間，經濟條件好些的學生，總會在放磁帶的架子上找一些好聽的帶子。

鏡子前的林濤個子老高，看上去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架勢，實際上他不到1米8，也許是店裡泛黃的燈光給了人一種錯覺，總讓人覺得這個男生有些傻傻的，傻得楞。

從校門那邊走過來的幾個女生有些眼熟，興許是記憶太長，林濤認得不大全。

前面那兩個瘦高的一個叫饒燕，一個叫胡美芳，都是1班的學生，也是1班的活躍分子，不僅人長得漂亮，成績也不差，在林濤的記憶中，似乎她們在整個高中年代都不乏追求者。

當年的林濤，也並非沒有過此種的心思。

只是此時看起來，在他眼裡彷彿多了一絲審視的味道，少年眼中的美，總是不那麼老辣，而青澀總是不長久的。

目光並沒有在饒燕和胡美芳的身上停留很久，只是一瞬。

隨即就落到了兩人身後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女孩身上。

眼裡似是一種驚艷，一絲並沒有因為時光而消逝的傾慕之色。

女孩的身形瘦長，五官清麗別有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脫俗，彷彿是從白紙潑墨的畫里走出。

林濤記得，這個瘦瘦的女孩子幾乎主宰了整個松平6中初中部三年裡所有的輝煌。

新概念作文華東賽區初中組一等獎！

東江省中學生書法比賽一等獎！

松平市三好學生！

松平市中考第二名。

在那些泛黃的記憶中，有太多關於這個叫蘇芮的女孩的回想。

在懵懂的少年時代，樣貌清麗、成績出色的蘇小芮肆無忌憚地成長著，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許多正值青春期少年的夢中情人。

從眼前走過的蘇芮，膚色白皙，清麗脫俗得有些令人不敢直視。

跟胡美芳和饒燕不同，蘇芮看向林濤的眸中沒有一絲笑謔的味道，在她眼中這個極為獨立特行地穿著一件白色長袖襯衫，身形高瘦挺拔的男孩子有著一對深邃黝黑的眸子。

林濤的長相併不會令人眼前一亮，僅僅只是長得耐看而已，她並沒有對林濤有什麼特殊的關照，僅僅只是因為他太普通。

旁人眼中的蘇芮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冷艷不可方物。或許除了在鏡前孤芳自賞以外，林濤幾乎就再沒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如果不是林濤跨越了時空，他還是他，即將默默地從6中畢業，去一所二流甚至三流的學校，然後畢業，工作，娶一個普通的女子，成家立業，過著最為簡單的生活。

而蘇芮還是那個蘇芮，萬眾矚目。

只是林濤卻猶記得，除此之外，這個女孩似乎沒有更多的記憶，似乎在某一個地方停止，記憶里再也找不到她的蹤影，在這一刻，林濤的心裡竟有一陣錐心的痛，他記不起那段記憶。

其實在蘇芮眼中已經看穿了隱藏在林濤背後，有的只是兩條越來越遠的軌跡，過了此刻，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她會一如既往地向前，去一所心儀的學校，或許在那裡會有一個像他一樣高大的男孩子，也這樣注視著自己。而林濤，會走自己的路，或許是一所普通的學校，一座美麗的小城，但是這一切都跟她無關了。

於她而言，眼前的男生只是生命里匆匆的一個過客，初中三年的平平無奇，高中一年的默默無聞。

不過讓蘇芮有些吃驚的是，此時的林濤，臉上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她很少看到這樣的目光，也為林濤這樣直視著自己而詫異。

整個高一，自從進了六中的高中部后就少有男孩子敢這樣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甚至有些肆無忌憚，臉上被林濤的目光掃掠之處，似乎有些滾滾燙。

蘇芮微微撇過頭，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

到底是什麼讓這個男孩子彷佛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一般，蘇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不會也不可能猜到在今後的人生中，這個男孩子會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看到蘇芮破天荒地的撇過側臉。

林濤嘴角的弧線不由得拉長了幾分。

落到蘇芮身上的目光里，澄亮中透著一絲清澈，不是往日那種夾雜著青澀和傾慕之色的稚嫩，而是變得沉穩和執著，帶著一絲霸道。

夕陽的紅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有些慵懶地斜著灑落到他的臉上。

蘇芮第一次覺得這個男孩子臉上的稜角是那樣分明，彷佛鐫刻的古代歐洲雕塑一般，帶著一絲異樣的感覺，她突然覺得自己心底竟有些慌亂起來。

臉色一紅。

在林濤身側，饒燕和胡春芳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林濤臉上的笑意，又抬頭看了看他對面的蘇芮，看到那一閃而散的紅潮，眼裡露出一絲驚詫的神色。

他們兩人？

有可能嗎？

兩人不禁相視了一眼，隨即莞爾一笑。

毫無疑問，這是沒有一絲可能的，驕傲的蘇芮怎麼會跟他生聯繫，或許只是被風沙迷了眼看錯了而已。

但是自下一刻。

她們卻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因為在耳際，一道澄澈的聲音已經劃破了所有的阻隔響起在耳旁。

「蘇芮，今天還能交作文比賽的稿子嗎？」

驚訝！

詫異！

難以置信！

甚至不可思議！

是突奇想還是因為這樣一個借口更容易讓人靠近？她們更認為是後者，或許蘇芮也震驚於這樣的大膽，秀眉輕輕一挑，好看的眸子盯著林濤，淡淡的紅唇微張，似乎沒聽清楚林濤的聲音。

「我的意思是市中學生作文比賽交稿的日期過沒有？」

字正圓腔，這一次，林濤說得清楚，蘇芮也聽得清楚，只是她有著跟饒燕和胡美芳一樣的詫異。

作文比賽？

難道他想參加市中學生作文比賽？在蘇芮的印象里，似乎林濤在這個方面並沒有什麼出色的表現，整個高一，他似乎連語文都少有考及格的時候。

真的只是一個跟自己搭訕的借口嗎？

蘇芮並不這樣認為，林濤眼裡突然變得極為自信和沉著的目光讓她多了一絲好感。

所以當饒燕和胡美芳看到這個像白天鵝一樣的女孩竟然點了點頭時，兩人的嘴唇已經以一個圓滿的o型在一瞬間畫出了一個驚人的曲線。

饒燕和胡春芳分明看得清楚，在蘇小芮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泛起了一絲酡紅。

通紅通紅的。

像是被夕陽的紅光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