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賊首九公子
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年,我沒有遇見他,那麼後來的我又會是怎樣的呢?
「那時候,我說喜歡你,是真心的。」
他一直想知道,直到最後,我到底有沒有一瞬間,動過心、可惜......
我這短短一生的戎馬征伐,就只為了那個男人的天下。我最美好的歲月給了沙場,我從年幼浸著血走到後來。都只為了他那一句,「阿音。」
我卑微的愛情,只給了那一個男人,那個獨佔了我半生精彩的男人,卻不信。
我知道,他大概是喜歡我的。只是沒那麼喜歡,沒有他喜歡天下那麼喜歡,沒有他喜歡權利那麼喜歡,沒有他喜歡那個人,那麼喜歡。
夜,已經很深了。這深秋的夜,冷的要命,一陣寒風吹來,像是要把人吹透了,從骨頭縫的中間刮過去。我在這高高的宮牆外,已經足足等了一天了,門關得嚴嚴的,兩邊駐守的侍衛很警惕的看著我,生怕我闖進去。
「吱嘎——」一聲,大門打開了個縫,伺候在他身邊的蘇公公從裡面閃身出來,「請郡主先回去吧,殿下在皇後娘娘處用膳,今兒,怕是還沒時間見您啊。」
「這樣子啊。我知道了,公公請回吧,我等一會兒,便走了。」我努力笑著,這裡的人都不那麼喜歡我,笑著才不會讓人更討厭。
蘇公公負手就要離開。
「蘇公公。」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他,可是叫住了人之後,我又為難了。說,還是不說呢?漸漸的,就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蘇公公眉目間看得出愈發的不耐煩,我慌忙陪著笑,從身後拿出早已包好的東西,「請公公幫個忙,把這個,帶給師父。」
「這......」蘇公公倒猶豫了。
這宮裡無人不知,他現在是很厭煩我的,不准我見他,也不準任何人傳我的消息給他,我想,我這一次大概是真的惹他生氣了吧。
「這是師父的東西,他從前忘在我這裡的。如今,便算是還給他吧。」我想著他打開這錦帕,看到裡面的東西時,一定是很高興的樣子。再抬頭,看見蘇公公那副懷疑的樣子,我匆忙摸了摸身上,可惜,入韶宮兩年,我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請人捎話時送掉了。「我......實在是沒什麼值錢的了,但是,師父若是看到這裡面的東西,他一定很高興的,真的......他如果看到了,就不會心煩了,他一定,會重賞你的......」
蘇公公聽了這話,眉目之間才有了一絲笑意,慢吞吞的將東西接了過去,「好吧。若是殿下的東西,老奴便替郡主還給殿下就是了。只是眼下,殿下正陪同皇後娘娘在宮裡與高丞相的千金一起用膳,郡主還是早些回去吧。」
「知道了。麻煩公公了。」早前就聽說過,皇後娘娘有意將高丞相的千金許給他做太子妃。也好,以高丞相的勢力,對他一定很有幫助。
師父,過了今夜,你我糾纏的宿命,就讓他結束了吧。
伏音從未曾後悔過,與你的相識,拜你為師。從未曾怨恨過後來這所有的一切,從前在東伏發生的一切,笑過的,哭過的一切,都如過眼雲煙一般不復。只是......若是重新來過,真希望,那一****是死在山裡的,而不是遇見了你。師父,保重......伏音先走了......我東伏已亡,伏音得師父庇佑苟活兩年,如今,是真的不能再害你了。今世的種種,過奈何橋,喝孟婆湯,我會忘得乾乾淨淨的......
三更時分,有太監跌跌撞撞的跑向太子殿。蘇公公打開門小步走上前來,附在太子耳邊道了句,「離宮裡的那位東伏郡主,自盡了。」
他左手拿著書,右手以食指和中指夾著書頁,將要翻頁,初聽到消息時,未曾有一點反應,,只是那翻頁的動作停頓了下來,慢慢地,合上書,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門關上那一瞬間,雙目緊閉藏住了微微顫抖的瞳孔。
第一章九公子
我盯著他已經十一天了,這個傢伙好像並未察覺,十一天來,我跟著他走遍了大小城鎮近二十個,他從未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十個時辰。
我猜他上一次搶來的錢已經不多了,大抵這兩天就會動手。果然,他坐在茶棚邊上,假意喝茶,兩隻眼睛賊溜溜的打轉。他與茶棚的老闆對視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去,老闆轉過身去繼續忙活,並未見異樣,將茶壺裝上端盤,交給夥計,夥計端著茶繞過來放在我面前,寒暄道,「客官面生,是外地來咱這的嗎。」
「是啊。」我應付道,「我家娘子鬧脾氣,回娘家去了,我這是特地來賠罪的。我從東面來,路途遙遠,太累了,歇歇腳。」
「客官模樣俊秀,想必夫人定是貌美如花。」夥計聽聞我如此說,也打趣說了應著,「該哄,該哄。」
茶棚外的小路自西向東,遠遠的就聽到有馬隊的聲音向這邊行來,馬蹄聲雖顯懶散,卻步調統一,我將茶杯翻開擺在面前,伸手在杯中倒滿茶水,端起在鼻息下一嗅,水溫過熱也不急著下口。
不一會兒,馬隊行到茶棚前停下,身著衙役服的四五個當差的走進茶棚,大喇喇地坐在中間的桌子邊上,張揚地嚷著,「老闆,給爺幾個上最好的茶。」
我聽得他這一聲,忍不住抽動了下嘴角,強壓下想笑的衝動。老闆慌慌張張的將茶水奉上,他們看起來乾渴多時,毫無形象的吹著茶水往口中送去,不多時,茶棚內的幾個人就全趴倒在桌子上了。
那傢伙與老闆使了個顏色,從桌子下紛紛抽出刀來,「殺!」
聞此,我手中的茶杯落下,翻手,從行李中抽出長劍,執劍相向。劍出鞘,以冷光相隨,銀色冷光在光線略暗的茶棚內一閃即逝,劍鋒染血,茶棚老闆瞪著雙眼倒下,脖子一側留著涌血的傷口。
那傢伙一看同夥倒下,立即側目來尋兇手,咬著牙對我吼道,「哪裡來的小兔崽子,敢擋大爺的財路!兄弟們,殺了他!」
一年約30的魁梧壯漢,舉著半尺長的砍刀迎面向我劈來,側身,順利閃過,他臟不拉幾的衣服分不清灰色還是褐色,一股子腥臭味和我擦過,嚴重污染我的呼吸道,我被嗆得發矇,站定,回身一劍從他后心刺進。
鳳鳴劍劃破空氣的凝固,聲似鳳鳴。劍抽出,血隨著劍落下,劍面光亮如新,我長袖隨風勢甩出,揚劍指向他。「有人算準了,你會在此動手,要我取你人頭。」
夕陽映襯,劍身鳳凰紋雕愈發刺眼。他大驚失色,跌跪在地,支支吾吾的說了句,「九......九公子......」
我是阿九,人稱九公子,我是個山賊頭。
兩年前,我在這個世界醒了過來,我的世界觀徹底被刷新了一遍,為了活下去,也為了回到我的世界,不得不接受現實,想方設法在這裡一天一天過下去。樣貌雖然和我原來很相似,但是卻又不是完全一樣,我試圖在這兩年裡,找出一切的答案。我住在落香山上。
割下人頭,我抖開包裹,包在裡面,舌尖微卷吹出一聲口哨,阿寶嘶嘯著飛奔而來,停在我面前,邁著凌亂的小碎步,我上前揉著她額上的鬃毛,道,「娘子,我們回家吧。」
翻身上馬,想起來什麼,又一勒韁繩,阿寶邁著傲嬌小碎步走到馬隊前,頭揚得高高的,我皺了皺眉,無奈朝那躲在馬車下的人喊了聲,「呦嗬,這細皮嫩肉的是誰家的小少爺,不知道綁回山上去可能換點銀子花花?」
躲在馬車下的人,渾身劇烈抖動,連馬車都跟著他的顫抖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來,他連滾帶爬從馬車下挪出來,跪在阿寶身前,頭抵著地,畏畏縮縮的說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家父......家父任......職西夷......戶......部尚書,大爺別......殺我......家......家父......一定會給您......很多錢......」
我撇嘴一笑,這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嚇得腿都軟了,我能清楚聽到他牙齒顫抖的碰撞聲,聽得我下巴都酸了,輕輕一夾馬腹,「算了!爺兒今兒個的目標不是你,你小子好命,回去告訴你爹,別做虧心事。娘子,我們回家!」
阿寶嚎著高傲的調調,甩開一群**絲馬,跨著飛揚的舞步朝落香山,撒丫子狂奔。這不能怪她,怪宮黎把她寵壞了。
「九爺回山了!」
我人還沒進寨子門,把門那廝的喊聲就已經傳遍了整座山。我跨著阿寶停下的時候,老大已經站在堂外了。見我下馬,立刻眉開目笑的迎了上來,「呦,九妹這次可夠久的,遇上麻煩了?」
「屁!」我道,揮手將阿寶交給小廝,轉過頭在人群里找著,「宮黎呢?我非砍死他不可!」
「老九啊。」老大語重心長,上來拉我,應是把我的火氣壓了下去,拉著我進了堂內,「成天跟個臭道士過不去像什麼樣,來,大哥給你看樣寶貝。」
「寶貝?我要的東西找到了?」我一聽寶貝,瞬間來了精神,兩眼放光,看著他從一邊拿出藏著的錦盒,打開一看,泄了氣,「這?寶貝?」
不過就是幾串略精緻些的珍珠罷了,看起來也就像是縣太爺的小老婆會帶的那種,這些東西,也就這幫不識貨的大老爺們兒會當寶。「我不是說了嘛,昭華碧玉,除了那東西,別的我什麼都不感興趣。」
昭華碧玉,那是至今為止,我唯一得知,帶有傳奇色彩的物件,我將回去那個世界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東西上了。
「對了對了,差點忘了正事。」老大一拍腦門兒,恍然說道,「老九,你得去救老三他們了。」
老三,也就是我三哥,這山寨里的第三個管事的。人呢,長得五大三粗,一米八五左右的大個子,二百二十斤,膀肥腰圓的,人又黑,看起來長得凶神惡煞的,嘿嘿咧嘴一笑,憨到家了。我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幾天不在寨子里又鬧什麼亂子了。「說吧,他們又惹什麼事了。」
「老三他們在閔城栽了跟頭。」老大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格外凝重。
閔城,是北韶與南埕交界之地,雖屬於南埕,然而近年來,南埕、北韶、東伏三國接連交戰,一切貿易中斷,閔城聚集了當時四國的各路人馬,其中不乏商人,來往人種混亂,是個官府都不願意插手去管的地方。
兩年前,我在這個世界里醒過來,發現了閔城這塊寶貝地的商機,落香寨在閔城立下招牌,四國走鏢,一直以來,各路官府道上我們打點的都很好,在亂世賺筆押運費,也算是小發戰爭財,如今老三卻在閔城栽了跟頭,我約莫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宮黎呢?讓他陪我走一趟閔城吧。」
「阿黎三天前就動身前往閔城了。我們接到消息,大概都是老三出事兩天後了,左等右等等不著你人,又怎麼都找不到你,阿黎就先去了,起碼打點一下,先看看是怎麼個情況。」老大很謹慎,他是這山上最精明的人,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又瘦又小,一米六左右,面色蠟黃,看起來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殭屍,皮包骨頭,分明看得清他那副骨架子,可是對待兄弟們,老大還是很護犢子的。
我想了想,閔城是南埕的地界,按理說,道兒上的兄弟大抵是不願得罪我落香山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官府,東伏與北韶,在南埕地界上惹事也不大可能,可若是南埕的人,又是圖了什麼呢?「算了,我不歇了,我收拾一下馬上就走。」
跨著阿寶,又匆匆出了寨子。
宮黎,是我的救命恩人,兩年前是他在山裡救了我,帶我回他們道觀,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照顧我,把我的小命從閻王那搶了回來。御風觀是宮黎的家,說是道觀,其實也不過倆人,從前是他跟他師父,後來他師父把雜七雜八的全扔給他,自個兒雲遊去了,用宮黎的話說,他師父已經六年沒有音信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御風觀在落香山腳下,寨子里的人餓的沒辦法了,下山打劫,道觀里能有什麼?什麼都沒搶到他們著了急,就把我和宮黎綁上了山。
宮黎憑藉他那三寸不爛之舌,應是把一群山賊說成了兄弟,他自己落得清靜,我跟山賊頭頭拜了把子,成了山上的九爺。
直到半個月前,宮黎還一直拿這件事取笑我,他說,「你明明是個女的,為什麼就沒有人有搶你當壓寨夫人的想法呢?如此看來,你倒是真的投錯了胎,本就該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啊。」
其實,我也曾一度納悶,按照電視劇正常劇情,土匪搶了民女上山,可不就是娶了當夫人么,怎就我如此例外,成了兄弟呢?
狂奔了近一個晚上,我終於在天大亮的時候進了霍城,奔波一夜,從西夷的北頭到了南頭,這裡距離閔城大概還有半天的路程,只是阿寶累極了,死活都不願意再跑一步了。無奈,我只得在霍城停了下來,估計要在這西夷境內休息半天。
「是他嗎?」我坐在麵館里,等著老闆煮麵時,身邊莫名聚集了一些人,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指著我說了這麼一句,我不免好奇,側目,他們卻躲了。
有意去問老闆到底怎麼回事,剛一抬頭,就對上了他,他的眼神剛剛與我一接觸,慌忙低下頭去,手裡的筷子都落在了地上。可疑。
看來,飯不能吃了,我掏出兩文錢放在桌子上,提起包裹上了馬,阿寶在極不情願下邁著小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娘子,你說這是什麼個狀況?他們看到我怎跟看到個瘟神煞星一樣呢。看樣子,現在是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救老三要緊,咱們還是要少惹點事的好。」
本來打算要出城,卻被城門口貼著的告示吸引去了目光。
重金懸賞。
然後下面畫著......我?!
我恍然大悟,好像瞬間想通了什麼,「娘子,走吧,估計是那戶部尚書家的少爺把咱們給告了。」
不急,等我救了人,回來這帳再好好算!
「駕!」一勒馬韁,阿寶仰蹄嘶嘯,馱著我衝破城門侍衛的把守,一路往北飛馳而去。本來是救人,結果被當作主要案犯了,這事鬧的,還有沒有地方能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