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勾搭了
「娘,究竟怎麼了?你們這樣看我,我心裡好慌……該不會是賣栗子的時候碰上什麼事了吧?」姜婉實在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氛圍,忙開口詢問。
徐鳳姑道:「栗子都賣完了,這是賣得的銀子。」她說著掏出二兩多碎銀給姜婉看。
看到這麼多銀子,姜婉眼睛一亮,可既然栗子都賣出去了,他爹娘和弟弟為什麼一個個都這個表情?
徐鳳姑看著姜婉忐忑的模樣,終於嘆了口氣道:「婉婉,今後……莫再去見裴先生了。」
「……娘?」姜婉心裡一驚,故作不解,「娘,你在說什麼?」
徐鳳姑走上前握住了姜婉的手,眼神疼惜:「婉婉,方才……春英姐特意攔著我和你爹,說了你最近時常去找裴先生的事。她……她說讓你今後別再去找他了。」
姜婉僵立在那兒,忽然想起之前回家的時候,看到裴祐他娘就坐在他家門口,原來她特意坐在那兒,就是為了攔著她爹娘來告狀的!
可裴祐他娘是怎麼知道她時常去找裴祐的?她去找他的時候,總會盡量避開其他人,連自己家人都不清楚。是裴祐自己跟他娘說的嗎?
「娘,我……我只是找裴先生想要認些字。」姜婉自然不能明說自己就是為了勾搭裴祐去的,只得擺出明面上的借口。
徐鳳姑搖頭嘆息:「婉婉,你從前又沒上過學,想要認字談何容易?還耽誤了裴先生讀書。」她目光溫和,卻似是一眼看穿了姜婉的打算。
姜婉低下頭,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
她之前一直瞞著家人,就是怕會出現如今這一幕,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她勾搭裴祐的事業還沒個眉目,就要被人阻止。阻止的人不僅僅是她的家人,還有裴祐的娘。裴祐娘她就見過那麼幾次,每一次都覺得瘮的慌,大體對子女寄予厚望的父母,都是那樣嚴格而不近人情的吧?
「婉婉,算娘求你了,你就別再想著裴先生了好不好?」徐鳳姑說著又紅了眼眶。她記得之前在自己閨女面前哭過一回,她還以為那以後婉婉不會再想著裴先生了,沒想到她居然暗地裡一直在跟裴先生來往。這幾年鄰居,她太清楚春英姐的性子了,她是決計不會同意讓婉婉嫁給裴先生的,婉婉在他身上放再多心思都沒用,最終只能傷了自己。她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女兒再受到傷害,及早斷了才好啊!
「娘,娘,你別哭啊……你哭得我也想哭了。」姜婉忙勸道。不要再想著裴祐,不要再去勾搭他嗎?她好像有點捨不得……裴祐多可愛啊,一想到再也不能逗得他臉紅羞窘,她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上一回姜婉和徐鳳姑哭做一團,但事實上姜婉並未做出任何不再肖想裴祐的承諾,這一次徐鳳姑堅持道:「婉婉,你答應娘,不要再想著裴先生了!」
「娘……」姜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再也不去勾搭裴祐的承諾。
「婉婉,娘求你了!」徐鳳姑痛哭失聲,「你還想要娘跪下來求你嗎?」
姜福年在一旁沉聲道:「婉婉,聽你娘的話。」
姜谷想說些什麼,可到底歲數小,也自知不好在這種事上說些什麼,閉了嘴擔心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娘,你別這樣,我……我答應……」姜婉忍不住紅了眼,她爹娘都這樣懇求她了,她還能怎樣呢?「娘,我答……」
院子門上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姜婉回頭看去,想著自己被打斷的承諾,心裡略微鬆了口氣。
門外傳來個好聽的聲音:「姜大叔,我是裴祐。」
院子內幾人對視一眼,徐鳳姑連忙抹去臉上的眼淚,姜福年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神色不渝的裴祐。
今日午飯過後,裴祐他娘讓裴玉蓮將他叫去了屋裡。
徐春英臉上極少有笑模樣,如今更是板著臉,聽到裴祐進來的聲音,她突然斥道:「跪下!」
裴祐一愣,卻還是乖順地雙膝跪地,安靜地等著他娘訓示。
徐春英道:「祐兒,你可知錯?」
裴祐面露迷茫:「娘,孩兒不知……」
徐春英手邊的拐杖用力一拄地,發出清脆聲響,明明白白顯示了她的惱怒。
「你這個不孝子!娘是怎麼跟你說的?你不好好讀書就罷了,還跟不三不四的人勾勾搭搭,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那些書你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孩兒真不知你在說什麼……」裴祐急忙道。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村裡都傳遍的事,你當娘連耳朵都聾了?!」徐春英怒聲道,「昨日來找你的人不是姜婉?你還騙我說沒有人!」
昨日她就察覺有人在,但祐兒說沒有人,她便也沒有說什麼。今日一大早,村裡的大福娘送大福來上學,順道跟她多聊了兩句,這一聊,她才明白祐兒究竟隱瞞了什麼事。
「娘……」裴祐吃了一驚,霎時被拆穿謊言的羞愧湧上心頭,隨即他便明白了他娘這一連串話的用意,急忙解釋道,「娘,我跟姜姑娘是君子之交,並非你想的那樣……」
「一男一女有個屁的君子之交!」徐春英惡狠狠地打斷了他的話,「娘是一個女人,娘會不知道那小寡婦在想什麼?你一心只讀聖賢書,哪裡知道她的心思有多齷齪!娘一直不給你議親,就是指望著你高中之後,為你選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你倒好,不好好讀書,倒是跟個寡婦勾勾搭搭!」
「娘,我跟姜姑娘真不是你說的這樣……她,她是想認字才來尋我的,且她尋我時十分守禮,並無任何逾矩之處。」裴祐忙解釋道,說著這些話,他忽然想起了姜婉寫了交給他謄寫的話本,他已經看完,並謄寫了不少,就跟那話本里說的那樣,明明她是個善良守禮之人,卻總有中傷她的流言……
「她一個寡婦,要認什麼字?那不過就是她故意接近你的借口!」徐春英恨得牙痒痒,說話聲音都大了。
裴祐低著頭沒有說話。
徐春英喘著粗氣,好不半天才順了氣,放緩了語調道:「祐兒,娘知道你大了,也想成家,但你絕不能娶姜婉。不說她不過是個普通村婦,便是她那連克三門的克夫命,娘就死也不會同意讓她嫁入咱家。娘只有你一個兒子,還指望著你高中,你把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又哪來的心思讀書?春闈已近,不過半年多功夫,你潛心讀書,等你高中,有的是好人家的女孩讓你盡情挑選。」
見自己娘態度和緩了不少,裴祐忙道:「娘,您還請聽孩兒說一句,孩兒跟姜婉之間,真的並不是您想的那樣。」
徐春英知道自己兒子的個性,剛才發那麼大火只是因為震驚之後的暴怒,此刻稍微冷靜下來,便軟著語氣勸說道:「祐兒,娘相信你,你自小讀聖賢書,悟性又高,若不是為了娘,你早高中了。可祐兒,你對姜婉沒有心思,卻不見得她對你也沒有。方才大福娘把大福接回去用飯時同我說了,今日她家雞被隔壁徐土財給偷了,是那姜婉作證說她家雞被黃鼠狼叼走,才說服里正信了徐土財的話。你想想,徐土財是什麼人,那姜婉昧著良心幫他說話,又能好到哪兒去?怕是這兩人早勾搭上了,你卻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這事裴祐並不清楚,他向來不愛參與村民們說閑話,況且午前才發生的事,他更不可能知道了。聽到自己母親的話,他面色微微有些發白,腦中卻閃過姜婉那各色各樣的表情神態,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著,不是這樣的,姜婉姑娘她不是那樣的人……
但他說不出口,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是怎樣的人,他又能了解多少呢?流言不可盡信,他那些短暫接觸的感覺,似乎也不能太信。
徐春英繼續道:「祐兒,娘知道你從來不會將人心想得太壞,只是娘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看不穿的,娘早已經看穿。你對姜婉並無心思,且方才還為了她頂撞娘……」
「娘……」裴祐面露愧疚。
徐春英抬手:「你先別說話,娘不怪你,你聽娘說。」
「是,您說,孩兒聽著。」裴祐點點頭。
徐春英道:「姜婉她前後許過兩門人家,再加一個徐大牛,怕也是差點就成了。她的手段,哪是你一個愣頭青能看得透的?你說她十分守禮,那正是她的聰明之處。她這便叫欲擒故縱,故意勾引你不說,還讓你認為她守禮,讓你替她說話。你想想看,我們為鄰四載,她過去怎麼從未想過要識字,偏等到跟徐大牛的事吹了才來找你?她這是沒了上家找下家啊!」
裴祐一向很聽徐春英的話,如今聽她這麼一說,心裡忍不住動搖了。他想起那些若有似無的肢體接觸,想起她那些嬌俏的神情,似乎藏著萬千言語的眼神……總撩撥得他心神不寧,而這一切,過去是從未有過的,確實自徐大牛的事之後開始。
徐春英嘆道:「祐兒,我是你娘,誰都可能害你,只有娘不會。大福娘也說了,英子娘為姜婉說過不少好話,想來姜婉在英子娘那兒也費了不少功夫,怕正是為了英子啊。她這克夫命,要想再嫁出去不易,她自然得多點心思,多尋些退路。前面有徐大牛,如今是一個你,一個英子,再不濟還有個徐土財……你想想看,她這種手段,又豈是你能看穿的?」
裴祐如遭雷擊,獃獃地不說話。
他忽然想起姜婉送來的話本,那裡頭的是寡婦與書生的故事,之前他想著她是否在暗示什麼,想得都快入了迷,滿腦子都是她……如今被他娘一語點醒,他終於明白,原來她就是故意如此的。她所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勾引他……她不但勾引他,還想著要尋退路,同時勾引著其他人……
「娘……孩兒知錯了。」裴祐沉聲道,「是孩兒太過年輕,識人不清,孩兒……今後不會再與她來往。」
「祐兒,好孩子。」徐春英欣慰地說,「快起來吧,地上涼,別凍著了。」
「是……娘。」裴祐默默起身。
等到了私塾下學之後,裴祐回房拿了姜婉送來的葉子,以及他已經謄寫好的幾張紙,來到了姜婉家。
姜婉看向裴祐,他垂著視線,對姜福年客氣地說:「姜大叔,我來還東西。」
他將手裡的東西遞過來,姜福年覺得莫名其妙,姜婉卻看清楚了那些是什麼。
她咬了咬下唇,突然走過去,徐鳳姑攔了一下沒攔住,也忙跟著走過來。
見姜婉過來,裴祐視線微微一抬,又很快垂下,轉頭便要走。
姜婉出聲道:「裴先生,你原本說幫我謄寫話本,可還算數?」
裴祐腳步一頓,他將東西都還回來,意思已然明確,卻沒想到她還會問出口。他已經答應了他娘,可被她這麼一逼問,再加上想到君子一諾,她心思不純,他卻不能不守信用,猶豫了片刻,終究忍不住說道:「……算數的,今後就讓姜谷送過來吧。」他想,不跟她見面也就是了。
姜婉突然笑了一聲,從姜福年手中拿過自己的東西,客氣疏離地說:「多謝裴先生,我想,還是不麻煩裴先生了。這些用掉的紙和墨,不知要多少錢?之前給的怕是不夠,裴先生請直說便是。」她頓了頓,臉上還是憋出個笑容來,「畢竟要斷,總要錢貨兩訖才好。」
裴祐終究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剎那,他看到她那還泛著紅的雙眼中似蘊著不舍和難過,他一怔,再要看時,她微微眯起的雙眼將一切阻隔。
「夠了……還多了。」裴祐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摸出兩文錢遞過來。
姜婉一笑,並不客氣,在他面前攤開手,也不動,等著他把錢放下。
裴祐捏著兩枚銅錢,隔了寸許便將它們放下,兩枚銅錢端端正正落入姜婉略有些紅腫的掌心。他有些發愣,她掌心的似乎是擦傷,什麼時候傷的?又是如何傷的呢?
「多謝裴先生,裴先生沒事便請回吧。」姜婉收起手掌,她的聲音也拉回了裴祐有些發散的思緒。
他陡然一驚,有些懊惱自己為何還要關心她的事,聞言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姜家。
姜婉拿著那兩文錢,那上頭似乎還帶著裴祐的體溫,她扯了扯嘴角,擺出個笑容,轉身看向自己的爹娘:「爹,娘,這下你們可放心了吧?」
姜福年嘆了一聲,姜谷癟癟嘴,一副難過的模樣,徐鳳姑心裡一疼,忍不住抱著姜婉哭了起來。
反倒是姜婉,輕輕拍著徐鳳姑,安撫道:「娘,你現在還哭什麼呀?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想著裴先生了。」
她剛剛都看到了,裴祐看著她的眼神簡直像看毒蛇猛獸,過去那麼多天的努力全都白費,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娘一句話,比她做什麼都有用,她還勾搭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