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姜婉神色僵硬,抓著姜谷又問了一遍:「小二,你從哪兒聽來的,可是實情?」
姜谷.道:「我聽街頭有人談論的,如今裴先生當了翰林院修撰,又是首輔的女婿,我聽聞很多人都很羨慕他呢!」
「他……他何時成婚的?」姜婉問。
姜谷抓了抓腦袋道:「說是六月中旬。」
姜婉垂眸,也就是說,裴祐在回到京城之後不久就娶了首輔家的千金。現代閃婚一族不少,可古代,成親禮儀繁瑣,三書六禮來回都要花時間,當初徐大牛和夏百靈從定親到最後成親,也花了小半年時間。而裴祐,居然一個月不到就成了親?
一開始裴祐已經成親的衝擊過後,姜婉冷靜下來。從山下村開始到京城,裴祐不合常理的地方越來越多,她不信這其中沒有內情。一定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才會導致他這樣的選擇。
她想弄清楚。
從姜谷這兒得到消息之後,姜婉實在坐不住了,帶上姜谷和絮兒,一路走一路問,終於問到了裴祐這個新晉風光人物的宅邸。
那是一間樸實無華的宅邸,府門深棕色,在整條街道中並不突出。如今已近日落黃昏,朝廷官員也陸陸續續下了班,姜婉並不上前叫門,只站在不遠處的拐角,等著裴祐。
姜谷小聲問道:「姐,咱們為何不直接過去呀?」
姜婉道:「只怕如今連他府中看門的都會瞧不起我們,直接過去也不知會引來怎樣的騷動。」
姜谷點頭恍然道:「也對。只是姐,裴先生過去明明是彬彬有禮的讀書人,他家的下人真的會仗勢欺人嗎?」
「你也說是『過去』了,如今裴先生變成什麼模樣,誰也不知道。」姜婉道。此刻她既緊張忐忑又心懷期待,若在昌平縣時就知道裴祐成了親,她或許就不會來了。但如今,都已經到了京城,不見一面問個清楚,她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也對……」姜谷點點頭。
三人默默地等待著,不一會兒,就見不遠處有兩人漸漸走近,其中一個明顯是個小廝,另一人團領衫外是一身秀鷺鷥青袍,腰系束帶,頭戴烏紗帽,氣質端方,身姿斐然。
「裴先生!」姜谷小聲驚叫。
姜婉忙拉了拉姜谷,示意他小聲些,望著如今彷彿換了個人似的裴祐,她忽然心生恐懼,也不知是否真要上去。
姜谷疑惑地看了眼似乎不打算上前的姜婉,終究沒問什麼。
彷彿是察覺到了什麼,裴祐原本目視前方的視線忽然往旁邊看來,當他看到不遠處站著的三個人影時,腳步驀地停下,面露驚訝。
姜婉忽然心生勇氣,抬腳迎著他的視線向他走去。
裴祐仿若是在夢中,痴痴地看著姜婉走近,某個時刻他忽然回神,側頭低聲跟身旁小廝說了句什麼,那小廝便轉身回了府內。
姜婉走到裴祐跟前停下,二人看著對方,誰也沒有先開口。這條街巷住的多是些官吏,此刻來往行人並不算多,顯得很是安靜。
姜婉先開了口,嬌艷的面龐上並無多餘的表情:「裴大人,恭喜你當了官,又娶得嬌妻。」
裴祐眼中一痛,垂眸半晌才道:「……多謝姜姑娘。不知姜姑娘為何竟來了京城?」
姜婉道:「我來找你。」
裴祐驀地抬頭,怔怔地看著姜婉,姜婉又走近一步,盯著他的雙眼低聲道:「助之,我知道你娘寫的那封信不是真的,她如此說一定有苦衷……你可以信任我的,告訴我真相好不好?至少讓我陪著你一起分擔!」
「婉……」裴祐有一瞬間的閃神,發覺自己差點叫錯了,他忙閉了嘴,改口道,「姜姑娘,我並無苦衷。若你只是為此而來,請回吧。若有什麼困難之處需要我出力,但說便是。」
姜婉不理他的話,繼續道:「即便我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你告訴我一切,你也不願意相信我是么?我以為我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我們本該互相了解,互相信任,可你卻不肯信我哪怕一分一毫。」
裴祐雙唇微顫,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垂了視線,低聲道:「既然姜姑娘無事,那便請回吧,我也該回去了。」
他轉身要走,卻突然發覺手上一暖,低頭看去才明白竟是姜婉抓住了他的手。他身子一僵,柔軟溫柔的觸感不知怎麼讓他想起了曾經山道上的那個吻,那麼輕柔,那麼溫暖,夾帶著山風的清爽氣息,卻給人以難忘的悸動。
他眉目一沉,像是用盡了力氣才能抽回自己的手,嘴邊的「自重」二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只得什麼都沒說,快步往府邸中行去。
被裴祐掙脫開的姜婉此刻正低著頭僵在原地,腦中是紛亂的思緒。
在裴祐要走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已經許久沒用的金手指,當時便忍不住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心,那一刻,紛雜的畫面闖入她的腦中。
她看到裴祐跪在一座清冷的孤墳前痛哭,墳上只有一塊小小的木板做的墓碑,木板上寫著「徐靖之墓」,沒有落款。她聽不到聲音,卻能從他的口型看到他說的大概是「爹,孩兒定會還你清白」。畫面一轉,她又看到裴祐神色冷漠地站在神色憔悴的中年男子面前,與對方隔著一個柵欄,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也不知裴祐說了些什麼,那中年男子衝上來抓住柵欄對他怒目而視,許是在對他破口大罵。
等姜婉從眩暈之中回過神來,裴祐早已不知去向,而姜谷和絮兒二人正擔憂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我沒事,回去吧。」
姜谷有些擔憂,可見姜婉神情平靜,他也不再說什麼。
見了裴祐一面,卻依然未能從他口中得到任何真相,姜婉並未氣餒,至少現在她已經有了線索。
正如她之前猜測的那樣,徐春英留下的信不過是為裴祐走仕途掃清道路罷了,裴祐不是裴鐵柱的兒子,而是那個叫徐靖的人的兒子。裴祐從前定也是不知情的,應當是徐春英留下的信里告訴里他真相。從她所看到的畫面來看,徐靖並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誣陷至死,而害死徐靖的人,應該就是那個中年男子,只是她也不知對方是誰,暫時不好判斷,只能隱約從對方的氣度猜測那人可能位高權重。將所有線索聯繫起來看,裴祐不要她,不要玉蓮,孤身來到京城,很可能是想向某位位高權重的人報他爹的仇,但他知道自己勢單力孤,很可能報仇不成反被殺,因此才故意借著他娘留給他的那封信以及她沒及時告知他他娘病危的事跟她和玉蓮斬斷關係,為的就是萬一復仇失敗后不牽連她們。
其中一定還有許多內情她並不清楚,但根據自己看到的,姜婉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猜測。無論最終會如何,至少她要弄清楚真相。首先,她要從徐靖這個名字下手。
第二日,姜婉便領著祥雲閣的人在京城租了個兩進的院子,所有人都搬了進去。隨後,她便開始尋找四下尋找適合祥雲閣的店面。有祥雲閣一起跟來的管事前後操持,找店面的事並不困難,她只要坐鎮確認大方向沒問題便好。
調查徐靖的事,姜婉並未貿然出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徐靖當初是被那中年男子害死的,如今那中年男子位高權重,若她貿然去調查徐靖,很可能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反倒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可惜這時代沒網路,不然搜索一下總歸會有些許線索。而且如今裴祐已經二十有二,那麼徐靖應該是二十三年前的樣子出的事,那麼久遠前的事,萬一事情比較大還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否則便會徹底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中,半點漣漪都不會留下。
這麼一想,只知道徐靖這個名字,她不敢大張旗鼓地查找,又不知道哪些老人知道這事,知道了也等於沒知道。
難道就沒辦法繼續查下去了么?
姜婉轉念一想,她從金手指畫面中得到的消息其實是兩個,一個是裴祐在他爹簡陋的墳前哭泣,那時候他應當還未報仇雪恨,只能偷偷地去祭奠他爹。第二個就是他復仇成功,將那位中年男子拉下馬來。她還記得徐春英千方百計要讓裴祐當官,那時候她只以為徐春英指望著裴祐當官后自己能享清福,可如今看來,應該是他不當官就無法復仇,所以徐春英才一定要讓他當官。裴祐如今已經當了官,但畢竟資歷淺,恐怕鬥不過那個中年男子。還有,他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娶了首輔的女兒?首輔就這麼看好一個新考上探花的學生,賭他前途無量?可這麼短的時間就把女兒嫁了,對於首輔這種位高權重的人來說,也太兒戲了些……這其中一定有內情!
還有一個問題,裴祐已經確切知道他的仇人是誰了么?如果知道了,他應該已經開始積極接觸了吧?
思考過後,姜婉決定去盯著裴祐。她只有兩個線索,其一是一個名字,其二是一個長相,名字無法著手,她自然只能從長相著手。她就暫且假設裴祐正在積極接觸他的殺父仇人,若她盯著裴祐,只要那人一出現,她就立即能認出來。知道他的仇人是誰之後,查起來也有方向。
打定主意之後,姜婉便拉著姜谷進行這件事。她租了輛馬車,時常在裴祐上下班時間段到他家附近盯著。如此過了十天,當祥雲閣在京城的分店差不多裝修完畢的時候,這一日,她和裴祐躲在馬車中盯梢,就見不遠處一輛馬車駛來,最終在裴祐家門前停下。
裴祐下了馬車,轉身對馬車中人行禮。掀開的帘子后,坐著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他面帶淡淡微笑,一眼看不出深淺。
姜婉瞳孔一縮,這個人……竟然就是她看到的那個中年男子,害死裴祐生父的人!
緊接著,她聽到裴祐恭敬的聲音道:「多謝岳父大人捎帶小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