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姜婉很有種躺槍的無奈感,正了正神色特別正直地說道:「不知許小姐是何意?」
許小姐道:「你別裝傻,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姜婉一臉無辜:「我是真的不知道。」
許小姐有些惱怒:「你方才明明在嘲笑我們!你敢說你沒笑?」
姜婉驚訝道:「方才我確實是笑了,可跟許小姐口中的嘲笑實在差得遠了啊!」
「那你是何意?!」許小姐道。今日她見九皇子跟姜婉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多說了兩句話,心情實在不好,自然是處處針對她。
姜婉道:「我那是對諸位小姐的羨慕。」
見眾人面露疑惑,姜婉繼續道:「我的故鄉地處偏僻,都沒有幾個俊秀人物,可諸位呢?身處京城,時常能聽聞能見到那些才子,甚至還能經常跟九皇子這等俊秀人才見面相談,實在是叫人好生羨慕啊!」
姜婉說著,臉上眼中都是對京城之人滿滿的羨慕之情。
她這話說得許小姐心情好了一點,心裡生出種優越感來——鄉下來的,就是沒見識!
姜婉繼續道:「今日能與各位小姐共同賞景賞人,實在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啊,我自然是又羨慕又高興,這會兒便是不想笑也憋不住呢。」
她說著,便又是微微一笑。
許小姐道:「算你識相!」她頓了頓,想到姜婉口中所謂「賞人」的含義,臉不禁有些羞紅,轉身不再理會姜婉了。
姜婉稍稍鬆了口氣,她一個做生意的,當然不想得罪這些貴女了,能每個人都交好是最好的,再不濟也不能交惡啊。
見許小姐沒再注意這邊,薛相思小聲道:「姜姐姐,方才怎麼不讓我幫著你說話?」
薛相思剛才是想出言的,但被眼疾手快的姜婉給攔下了,否則的話,這會兒怕是已經炒起來了。
姜婉笑道:「無端端的有什麼好吵的呢?你們想想看,對面都是些什麼人?你確定果真要在那麼多人跟前丟失大家閨秀的儀態跟吵架么?」
一句話說得薛相思有些后怕,她就是有些衝動,但大是大非上自然清楚,因此也明白方才不要跟許小姐爭吵才是最好的。而且,姜姐姐的那些話雖然聽著有些憋屈,可卻很好地解決了許小姐的刁難,實在不容易。
姜婉又道:「我與你們不同,我只是個做生意的,要是被許小姐惦記上了,怕店鋪就要開不下去了,到時候你準備怎麼辦?從你家拿錢貼補我么?等你成了親,再讓你相公貼補我?」
「姜姐姐!」薛相思不依地搖了搖姜婉的手臂,她的這些話實在讓她害羞。身邊圍著的無德居的成員們也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姜婉道:「你看,你都不願意,所以說,我還是得靠自己呀,不能樹敵。」
薛相思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那天祥雲閣開張,你也是因為不想樹敵,才會那樣跟我說那樣的話?」
「是呀。」姜婉承認得很乾脆,笑盈盈地問,「不然你以為呢?我對你一見鍾情啦?我可沒有磨鏡之好。」
薛相思面色大紅,窘迫地叫道:「我也沒有!」
她這一聲喊叫略大聲,女眷這邊不少人都看了過來,羞得薛相思急忙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雖然早知姜婉說話就是這麼個風格,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習慣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男女客人都自得其樂,九皇子兩邊走,都照顧著,也沒有落下哪一邊。
到了傍晚,女客這邊不少人都要走了,姜婉想了想也沒留下,這邊無德居的成員們也都紛紛離去。
侯清笑道:「姜姐姐,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坐我的馬車一同回去可好?」
姜婉不疑有他,笑道:「行啊。」
她轉頭對絮兒道:「你坐咱們自己的馬車跟在後頭。」
絮兒脆生生應了。
薛相思道:「侯清,你可別把姜姐姐拐到你家去了,說好的該由我第一個請姜姐姐去家中做客!」
「你放心吧,約定好的事兒,我都記著呢。」侯清溫柔一笑。
侯清和姜婉來到九皇子府外頭,侯清家的馬車已經在候著了,侯清上了車,姜婉也在侯清丫鬟的幫助下上車。最後上車的丫鬟,卻沒有進入車廂內。
姜婉一進入車廂內就愣住了,裡頭除了侯清以外,竟然還有另一人,還是個男人。
那是個眉目英俊的男人,容貌跟侯清有五分相似,他的眼神堅定銳利,彷彿一眼就能看到人心裡去。
姜婉詫異地轉頭看向侯清,卻見她面露愧疚。
只聽那男人道:「姜姑娘,是我央求小妹替我尋你過來的,請莫要怪她。」他知道自家小妹對這位姜姑娘很是敬重,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姜婉也就在馬車上端端正正地做了,看向那男人道:「大人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侯鈺侯大人?」
「正是。」侯鈺點頭道。
姜婉道:「不知侯大人尋我前來,有何要事?」
侯鈺心中一贊,這位姜姑娘剛上馬車時並不清楚有什麼在等著她,然而不過就是片刻的驚訝之後,她便立刻冷靜下來,這份鎮定,著實令人佩服,也難怪他家小妹對她如此推崇。
他便開門見山道:「與裴祐有關。」說完他便注意到姜婉眉頭一皺,心中更定了些。
之前他小妹向他問起裴祐之事,他追問之下才曉得,原來在這位姜姑娘所開辦的祥雲閣開張之日,他小妹去了,並且無意間看到裴祐似乎跟這位姜姑娘有不愉快的交談,他稍微調查了一番,便發現這位姜姑娘來自昌平縣山下村,正是與裴祐來自同一個村子!這簡直就是天助!
姜婉道:「侯大人請說。」
侯鈺想了想措辭才道:「我有個猜測,不知姜姑娘能否給我解惑?」沒等姜婉應下,他又立刻說道,「在山下村的時候,姜姑娘與裴祐乃是兩情相悅,只不過他考上進士之後,便娶了首輔家的千金,棄姜姑娘於不顧,不知可有此事?」
姜婉笑了笑:「是有此事。」
侯鈺原本還以為要多擺出一些證據才能讓姜婉承認,沒想到她承認得這麼乾脆,他準備好的說辭沒了用武之地,他頓時有些卡殼。
姜婉又是一笑:「不知侯大人為何對此事感興趣?」
侯鈺不答反問:「那麼姜姑娘恨裴祐么?」
姜婉也笑:「侯大人覺得呢?」
侯鈺來之前,是十分肯定姜婉對裴祐一定抱著怨恨的,不然她怎麼還會千里迢迢追到京城來?可如今一會面,他發現自己根本捉摸不透眼前這個女子,從她那笑盈盈的模樣,實在看不出她對裴祐究竟抱著何等心思。
「我本以為姜姑娘應當是恨他的,然而此刻我卻無法確信了。」侯鈺實話道。
姜婉微微一笑:「一個已經二十齣頭的老姑娘,好不容易有了個兩情相遇的戀人,那人卻貪戀京城的榮華富貴拋棄了她,侯大人覺得她恨不恨呢?」
侯鈺道:「應當是恨的。」
姜婉笑了笑,又問:「所以,侯大人您找我,又是為何?」
侯鈺眉頭微微一皺,她引導他跟著她的思路走,最後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不愧是他家小妹也佩服的女子,令人生出幾分較量的心思。
「先前我已經說過,我是為了裴祐而來。」侯鈺道。
姜婉笑:「那侯大人應當去找裴祐呀,找我做什麼?我一不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外室,目前除了是同村之人,並無其他瓜葛,您找我也沒用。」
侯鈺沒想到她說話這麼直白,略有些尷尬,好一會兒才道:「有些事,去找裴祐沒用,他不會承認。」
姜婉道:「那侯大人找我也沒用啊,他不承認的事,大概我也是不可能曉得的。」
侯鈺深深吸了口氣,這位姜姑娘極為難纏,他得拿出十分精力對付她。
侯鈺道:「他不承認沒有關係,只要姜姑娘能承認就好。」
姜婉疑惑道:「哦?那我說他是個女子也成了?」
侯鈺:「……我並非這個意思。」
侯清在一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很少看到自家哥哥吃癟,如今見識到了,自然覺得有趣。可一想到等這次事情過後,姜姐姐還不知道要怎麼怨恨她,她的心情便又暗淡下來。
侯鈺瞪了她一眼,又聽姜婉道:「那侯大人是什麼意思?恕我愚鈍,您若不說清楚,我怎麼能明白?」
侯鈺道:「姜姑娘,我知你明白我的意思,還請姜姑娘放心,我保證此事一了,不會再牽連姜姑娘。」
姜婉看著侯鈺,半晌嘆道:「侯大人,你確定,這事不會對我造成太大的影響么?之前我已經傷心過兩回了,不想再傷心第三回。」
侯鈺見姜婉鬆口,頓時心中一喜,連忙說道:「姜姑娘請放心,你甚至都無需跟裴祐面對面。」
姜婉想了好一會兒,才緩聲道:「裴祐他對不起我,他不仁,自然不能怪我不義。侯大人,究竟想要我怎麼做,請說。」
侯鈺道:「很簡單,只需你證明裴祐偽造他娘的遺書便好。我知道他娘臨終前是你在照料她,你只需要證明他娘臨終前並未給他留下書信,我們便可以藉此來扳倒他,他倒了,他身後的首輔也脫不了干係!」
姜婉沉眸,她忽然覺得裴祐真是可憐。敵人那麼多,除了李時獻,還有要扳倒李時獻的人。就像侯鈺說的,只要能證明那封書信是假的,那麼裴祐就是為了當官而不孝,連他親娘的孝都不守。這個時代以孝為先,父母死都要辭官回去守孝,而裴祐若是被證實是為了當官娶妻而不守孝,這個污名是致命的,他不但立刻就會被人彈劾丟失官位,今後也肯定不再可能再次入朝為官。
而李時獻這個岳父,在這件事上事脫不了干係的,至少他得擔一個失察之罪,更有甚者,一旦查出他女兒早在婚前就有孕,他們完全就可以猜測說裴祐偽造書信一事是他指示的,一個想到當官,一個想要把醜事遮掩下去,於是兩人一拍即合……
而事情的關鍵,竟然就是她這個最後照料了裴祐的娘,並送出書信的人。
裴祐啊裴祐,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句話,你所有的謀算,就將化為泡影。
見姜婉不說話,以為她還在擔心會受到牽連,侯鈺道:「等這次的事情了了,姜姑娘和你的家人會得到一筆銀子,我們會送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不會有人來報復你們。」
姜婉驚道:「侯大人,您這話說得我很害怕呀,送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對你們來說,所謂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土裡么?」
侯鈺忙道:「姜姑娘請不要這麼說,我絕不會過河拆橋,殺人滅口的!」他頓了頓,頗有些無奈地說,「我小妹也在一旁聽著呢,我可不敢對你不利。」
姜婉轉頭看了一眼侯清,後者連忙道:「姜姐姐,我哥哥他不會那麼做的,你相信他!」
姜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轉回視線道:「侯大人……按照您這說法,我的風險也太大了,若不能拿出一個合適的價碼,我可無法狠下心來幫您呀。」
侯鈺道:「姜姑娘,你要什麼,要多少,請儘管說。」
姜婉想了想道:「這樣吧,我也不要都,就給我一百萬兩銀子好了。」
侯鈺聽得一呆,愣愣地問:「多少?」
「一百萬兩。」姜婉伸出一根手指,非常肯定地說,「我只要銀子,沒要黃金,已經很客氣了。」
侯鈺臉都要綠了,他就算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攢不下這麼多銀子啊,就算是去貪,又上哪兒去貪這麼多?
侯鈺道:「姜姑娘……這……你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
姜婉道:「侯大人,您這話就不對了,我可是把我一家四口的命都押在這上面了,一百萬兩銀子我覺得並不多。您要是嫌多,這事我們就沒辦法談下去了。」
侯鈺臉色變了又變,眼神掃過姜婉那似乎在等著他答覆的模樣,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脫口道:「怕是姜姑娘從未想過要答應我吧?」
姜婉面上並沒有被戳穿的驚慌,只輕輕一笑:「侯大人,你知道你在請求我的,是什麼事嗎?你在求我的,是讓我把我一家老少的命都搭上,很可能屍骨無存的事!就算我為你們作證,可就這麼點事兒,你們扳不倒首輔,他掌權那麼多年,很快就會回去的,到時候你們這些官員他動不了,倒霉的不就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了么?甚至,在他被你們拉下馬的時候,他都能找人暗地裡除掉我們來泄憤。侯大人,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我不能。」
「姜姑娘,李時獻一人獨大,把持朝政多年,朝廷上下烏煙瘴氣,若不能儘快將他拉下馬,大宋遲早要被他禍害!」侯鈺見無法利誘,只得用大義來說服。
誰知姜婉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侯大人,您別覺得我是一個女流之輩就好糊弄。不過是黨爭罷了,何必說得如此熱血,把您自己都感動了呢?或許你們內部是被李時獻弄得生存不下去了,可在我看來,這大宋好好的,暫時還完不了。」
侯鈺沉眸,談話一點點深入,他就發下他果真是太低估了這個姜姑娘,以對待平常人的方法跟她談話,誰知最後反倒被她嘲諷了。
侯鈺道:「姜姑娘,你在市井,看不到李時獻的所作所為,如今大宋看著歌舞昇平,早已危如累卵。」他頓了頓,誠懇地說,「誠然如姜姑娘所說,我們這也不過就是黨爭罷了。可在黨爭之下,我……我可以保證的是,至少我希望朝廷能變得政治清明,好讓所有有才之人都能各展所長,護我大宋子民,揚我大宋國威,而不是在日復一日的黨爭之中被打壓,內耗……」
姜婉微微吸了口氣,她只是想賺點兒小錢,好好過她無憂無慮的日子罷了,這樣的政治話題,真是一點兒都不適合她。
「侯大人,我信你是個赤城之人,然而每一個黨派上去,其實最終也會淪為被趕下台的前者。都是一樣的,只要利益還在,黨爭就不可能停下,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隻看能力不看人的人呢?」姜婉道,「抱歉,這件事我必定無法幫你的,你還是另尋他法吧!」
「姜姑娘,此事果真沒有再商量餘地?」侯鈺皺眉道。
姜婉道:「侯大人,你一開始的出發點就是錯了。裴祐的那些書信,是他娘親手交給我,再讓我親手轉交給他的,他沒有偽造書信,我不可能為你們做偽證。」
侯鈺道:「為了大義,有些事不得不做。」
姜婉道:「你要做你就自己去做,別搭上我。我就想安安穩穩過我的小日子,萬一運氣好能混成個大宋首富也是好的,求侯大人莫再來煩我……當然,若是您對我祥雲閣的商品有興趣,我歡迎您常來。」
「姜姑娘,你就沒有想過,若你不肯同意,今後怕是會麻煩不斷么?」侯鈺道。
姜婉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侯清:「侯大人,您當著您家小妹的面這位威脅我真的好么?況且,您真覺得這樣的威脅有用?您信不信,只要祥雲閣有了麻煩,我立刻就去告訴裴祐你們的謀划?到時候你們再想玩點兒什麼出其不意,可就難了。」
侯清面露不滿,侯鈺沉默不語。
馬車的速度降了下來,姜婉朝外一看,笑道:「我到了。多謝二位送我回家,侯大人,後會有期。要常來照顧我們店的生意呀。」
姜婉說完便下了馬車,然後忍不住有點兒想笑,她最後那句話,聽起來怎麼有點兒像是青樓老鴇在招攬生意呢?
絮兒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小跑兩步跟了過來,姜婉回頭,對車廂內的侯清和侯鈺揮揮手,便往店裡走去。
侯府馬車回去的路上。
侯清板著臉在鬧脾氣:「哥哥,你說好的是請姜姐姐幫忙的,可為何到後來竟然威脅她?你這讓我怎麼再在無德居立足?」
侯鈺嘆了一聲:「對不住,哥哥沒想到姜姑娘如此難纏,一時間沒能控制住。」
侯清有些得意又有些不悅:「我早告訴過你,讓你莫要小看了姜姐姐。」
侯鈺道:「是,是哥哥的不是。」
這一場對峙,他輸得太過徹底了一些,如今還有些無法回過神來。說到底,還是他太小看了她,回想起來,從一開始她就在給他下套,讓他以為她有所動搖。然而最初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幫他。
下一回再見她,他不會再掉以輕心。
姜婉回到店裡稍微查看了一番,確定沒有什麼要緊事之後,便回了自家院子。今日跟侯鈺的一場談話,讓她真切意識到,裴祐所說的危險究竟是怎樣的,而她運氣比較好的是,侯鈺這個人還勉強算是一個正人君子,不會做出太危險的事,然而要是有其他人盯上她了呢?到時候會發生什麼,誰也難以預料。
就像是之前盯上她的李懋,若不是因為九皇子,現在她大概已經下場凄慘了吧。要想真正在京城立足,她必須有靠山,只有九皇子是不夠的,那李懋不過是臣子的兒子,卻敢對九皇子這個皇帝之子出言不遜,可見沒有實權,什麼都無法保證。說來說去,她能不能安全,似乎都與李時獻有關。要是李時獻倒了,李懋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也就算是被拆除了。
現在的情況是,她要扳倒李時獻,侯鈺代表的一些人也想扳倒李時獻,侯鈺他們想要借用的裴祐更想扳倒李時獻。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們本該聯合起來扳倒李時獻的。然而……裴祐的「卧底」身份,卻不能輕易泄露出去,這對裴祐和她來說都是危險的。
她就算再氣裴祐,也不能幫著別人來害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到傷害而置之不理。
如今裴祐已經改變態度,不談感情的事,在將李時獻拉下馬這件事上,她和裴祐可以算是站在一起的,而侯鈺那邊……她倒是很想讓三方聯合,但暫時不能信任侯鈺。萬一告訴了侯鈺裴祐在做卧底,侯鈺又當了豬隊友把這事兒暴露了出去,裴祐就完蛋了。
所以,目前她只能靜觀其變,等她確定侯鈺可信,再將裴祐這邊的情況告知。而裴祐那邊,她也要找一個時間,把侯鈺的事告訴他。或許,由裴祐這個身在局中的人來判斷要不要信任侯鈺,更為妥當。
去找裴祐對姜婉來說很容易,但她認為在那之後侯鈺那邊肯定會盯著她,她要是貿貿然去找裴祐,怕是會打草驚蛇。好在李蓉還是無德居的成員,通過她倒是能在不跟裴祐接觸的情況下聯繫上他。可諷刺的是,他們要扳倒的人,正是李蓉的爹,這事自然不能讓她知道。
還沒等姜婉想好要怎麼跟裴祐說,沒想到李蓉竟然先過來找了她,同時帶來的,還有一個大.麻煩。
那天祥雲閣正要關店門,門口突然停下一輛馬車,畫堂從車上跳下,急匆匆跑進來對姜婉道:「姜姑娘,你,你快跟我出來!」
姜婉間畫堂很是著急的模樣,連忙放下手邊的東西跟了出去,畫堂掀開帘子,讓姜婉上車。姜婉先探頭往裡看了一眼,頓時有些兒不願上車——車裡除了李蓉之外,竟然還有一個躺著的男人!對於這種類似的事,她有點兒陰影來著。
「姜姑娘,快上去!」畫堂催促道。她緊張地四下張望,像是怕被什麼逮到一樣。
姜婉只得上了馬車,卻見李蓉正滿臉淚水,雙眼朦朧地看著面前躺著的男人。她忽然就明白了什麼,視線下移,卻間那男人一身襤褸,蓬頭垢面,也看不清是個什麼模樣。
「他……是你孩子的爹?」姜婉試探性地問出口。
李蓉連連點頭,每一次點頭,淚水便落下來,將那男人身上的臟污處沖刷掉一些。
姜婉一顆心忽然提了起來,她是希望李蓉能找到那個負心漢的,她也希望對方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那麼對待李蓉,可她並不希望那個男人現在就出現。裴祐所做的事那麼危險,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任何一點兒的差錯都會要了他的命。可現在,李蓉肚子里孩子的爹竟然出現了,而且看樣子她並不恨他,還想著照顧他。而且,李蓉找到了她,只能說明,她即將迎來一個大.麻煩。
「李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詳細跟我說說,別哭了。」姜婉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揉了揉太陽穴問道。
李蓉又哭了會兒才擦乾眼淚,低聲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了他,我以為我認錯了,可我跟過去看才發現我沒有……他那時候竟然更野狗搶食吃!嗚嗚嗚,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姜婉心道一聲報應,嘴上卻溫聲道:「後來呢?」
「後來……他又跟別的乞兒搶東西吃,被人打昏了!」李蓉哽咽道。
姜婉深吸了口氣,她這會兒也很想哭來著。
她耐著性子問道:「所以這會兒你把他帶到我這兒來,準備讓我怎麼幫你?」
李蓉終於抬頭看向姜婉,悲切地懇求道:「婉婉,我沒辦法去求我爹,也不能去求夫君,能幫我的,只有你了!求求你,把他暫時安置到你那兒,治好他的傷,好不好?我求求你!」
姜婉死死地拉著李蓉不讓她跪,深吸了口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我吧。」
李蓉的爹是絕對不可能容忍她女兒的情夫在他府上的,怕是剛送過去就會被殺掉滅口了。而裴祐……他本就算是跟李蓉假結婚,李蓉有情夫的事他早知道,也答應過會她今後他要找來了,會讓他們團聚。然而這人來得實在是太快了,裴祐不可能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將人留在他府上,而且李時獻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懷疑裴祐的用心,對於他進入李時獻利益集團內部,獲取他們的罪證扳倒他們相當不利。所以算來算去,這事最後就只能落到她頭上了。
「婉婉,謝謝你!」李蓉千恩萬謝。
姜婉道:「好了,別謝了,先想辦法把這人帶到我那個院子里去吧。不過……在那之前得確定沒有人盯梢。」
姜婉覺得自己的心情十分不美好,侯鈺的人現在或許正盯著她,看到她跟李蓉接觸,說不定會以為她已經把事情都跟裴祐說了。想了想這也無解,她只得破罐子破摔了。
「畫堂,幫我把絮兒叫過來,然後讓車夫駕車過去吧。」姜婉道。
畫堂一直等在外頭,聞言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把絮兒叫了過來。絮兒見馬車裡居然還有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頓時有些吃驚,但如今她已經養成不多嘴的習慣,因此什麼也沒問。
到了院子,姜婉把李蓉扶下馬車,讓車夫駕馬車從後門進院子。
一行人走進院子,又走到後門處,幾人合力將人從馬車上扶下來,送進了後院還空著的一個房間里。
絮兒打來了水,李蓉親自動手,替他將全身都慢慢擦洗乾淨。他身上傷痕很多,臉也有些腫脹,然而卻仍然能看出他本是個清俊之人,也難怪李蓉會對他一見傾心。
等將這人都收拾好,李蓉面上已滿是倦容。她不肯讓畫堂幫忙,非要親自為他收拾。
「太清……」李蓉喃喃著,撫摸著男人消瘦的面頰。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男人忽然呻.吟了一聲,睜開雙眼。
「太清!」李蓉驚喜地叫道。
男人初時雙眼還滿是迷茫,過了會兒他忽然翻身而起,翻滾到床腳,驚呼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李蓉的眼淚又不要錢似的掉了下來,她哭道:「太清,這兒沒人會打你的,你別怕,別怕!」
男人漸漸被安撫下來,緩緩抬頭看了過來,等看清楚面前之人時,他忽然撲了過來,直接在床上跪著,抓住李蓉的手臂道:「漂亮姐姐,給我點兒吃點吧,求求你了!」
李蓉愕然:「太清,你怎麼了太清?我是李蓉啊,我是你的蓉蓉!」
姜婉狠狠地嘆息了一聲,這下,事情更麻煩了。
接下來,一個是求著想要點吃的,另一個則不停地哭訴自己是蓉蓉,現場一片混亂,絮兒和畫堂二人也被感動得直抹眼淚。相較來說,姜婉覺得自己顯得很是絕情。
可要是連她都情緒失常,這會兒就沒人能拿主意了。
「李蓉,你先放開他。」姜婉拍了拍李蓉的肩膀,又轉頭對絮兒道,「絮兒,你去廚房弄點吃的過來。」
絮兒抹了抹眼淚,趕緊應聲去了。
李蓉還在哭,都沒有聽到姜婉在說些什麼,而那男人則敏感地聽到了姜婉說要去拿吃的,竟然轉移了注意力,想要去抓姜婉的手,被她一下子避開,厲聲道:「給我好好待在床上不許動,否則就不給你吃的!」
姜婉的這一聲喊嚇住了房間里的所有人。男人連忙退後,緊貼著牆不敢再亂動,而李蓉則抬頭獃獃地看著她。
姜婉轉頭叫同樣呆掉的畫堂:「畫堂,過來扶你家夫人坐下。」
畫堂這才回神,忙過來扶著李蓉在桌邊坐好。
姜婉看著李蓉道:「李蓉,別哭了。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哭太多了,會危及孩子,忍一忍別哭了,總有辦法解決的。」
姜婉沉穩的語氣給了李蓉力量,她長舒了口氣,點頭道:「嗯,我,我不哭了……」
這時,絮兒端著一盤子各色糕點進來了:「姑娘,廚房裡就只有這些糕點。」
姜婉剛要說話,就見那個男人眼睛發亮,似乎隨時要撲過來,她立刻指著他喊道:「別動!你再亂動就不給你吃!」
男人果然被嚇到,瑟縮了一下可憐兮兮地說:「我不亂動……姐姐給我點吃的吧!」
「太清……」見自己原先傾慕的男人此刻竟然變成了這般不堪的模樣,李蓉又想哭了。
姜婉道:「注意孩子。」
李蓉這才硬生生的把眼淚給憋回去。
姜婉拿著糕點走過去,看著那男人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好好回答了,才能吃一塊糕點,要是不肯回答或者亂答,就沒得吃,明白嗎?」
「明白明白!」男人的眼神猶如餓狼一樣盯著姜婉盤子里的糕點,但暫時還不敢亂動。
姜婉拿起一塊糕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眨眨眼,視線落在那糕點上,皺了皺眉,半晌才道:「我……我不記得了!」
姜婉把糕點遞了過去,男人臉上一喜,搶過糕點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這一幕看得一旁的李蓉心疼不已。
姜婉卻毫無感覺,反正又不是她認識的人,而且對方還可能是個大渣男,淪落到這地步,她只會覺得高興。
見他幾口就把糕點吃完了,姜婉又拿起一塊糕點道:「你今年幾歲了?」
男人皺眉想了想:「不記得了。」
姜婉道:「大概幾歲了?」
男人想了想,眼睛在糕點上打轉,半晌才道:「八歲!」
姜婉又把糕點遞了個過去,男人搶食的速度很快,又是幾口就把糕點吃完了。
姜婉拿起第三塊糕點,稍微移開一些距離,問他:「你認得那位大姐姐嗎?」
男人看向姜婉所指著的李蓉,後者滿臉期待。他仔細地看了半晌,搖頭道:「我不認識她!」
李蓉頓時滿臉的絕望。
姜婉把手中的糕點丟到盤子里,然後把整盤糕點都給了男人。男人愣了一下,連忙雙手搶過盤子,狼狽地吃了起來。
李蓉不忍地轉開了視線。
姜婉走到她身邊,宣佈道:「你的情郎失憶了,如今已經是個只要八歲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