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兩淮總商
這次總共獲得白銀十六萬七千八百兩,僅僅500多石精鹽而已,確實是發財了。
當然,也因為是在前期,若今後廣鋪商路,大量精鹽充斥市場,就不可能一斤賣到四兩銀子了,不過量大之後,自然也是商機無限。
「你們東家是誰?!」
劉顯財從沉迷中轉醒過來,抬頭便見外面站著幾名身姿矯健的家丁護院,堵實了門口。劉顯財忙上前招呼。「喲,各位有什麼關照?」
「關照不敢,我們家老爺想請你過去敘話。」
「嗯?你們老爺姓甚名誰?」
當中一人昂頭,拿鼻空說話:「揚州汪家。」
劉顯財短瞬愕然,末了,偷偷告知楚峰:「少爺,他們口中的汪家,說的是汪遠僑,乃兩淮最大鹽商,要去見見嗎?難保會是一次很好的合作機緣。」
也許誠如劉顯財所說,也許會是另一番光景,但楚峰不以為然,在兩淮做生意,該相著的,始終躲不過。「那就去瞧瞧。」
提起揚州,那是文人騷客們筆下的寵兒,什麼煙花三月下揚州就不說了,這裡地勢平坦,河湖交織,是長江、淮河與運河的交匯點,運河直通京師,於是便順理成為了兩淮鹽政管理和最大集運中心。
兩淮共有23個官鹽鹽場,以淮河為界,淮南有鹽場20個,淮北3個,行銷南直隸、河南、江西、湖廣四省,課稅佔了朝廷太倉庫三分之一比例,可以想像它的富庶,比之應天府也不遑多讓。
路上,劉顯財簡略給楚峰介紹了汪遠僑,其人是徽商,趁『開中折色』,能夠以課稅買鹽引,便進軍兩淮,又趁鹽政大臣袁世振頒行『綱運制』,侵吞、整合了中小鹽商,組成商綱,結綱行運,並伺機扶持同鄉徽商,壯大徽商在淮勢力,如今兩淮八大總商,徽人已佔了四個席位。
這人的確有能耐。
出了南京,一刻鐘后,眾人進入江都縣城。
汪遠僑宴請的地方,在壽芝園,系吳天行別業。俗話說得好,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林勝,三者鼎峙,不分軒輊。園內奇花異果無數,四季花開不謝,古藤纏樹,奇石無數,端的是精緻多姿。
隨楚峰前來的四十五名親衛,被另外安排在前堂偏廂歇息,餘人繼續前行。
劉顯財天生對商務敏感,名商巨賈,更悉心調研過。「少爺,這吳天行也是徽商,與汪遠僑相投,家財百萬,姬妾百人,號稱百妾主人,充玩好聲色之中,然而卻一無子嗣......」
說話間,來到北園宜上亭處。
亭子內,已坐有六人,正怡然自得地品茗閑聊。
「喲,貴客來了。」一名中年男子長身而起,淺淺鞠腰,傲雅又不**份。
「汪大官人折殺我等了。」劉顯財阿諛地抱拳作揖,並殷切加快幾步。
汪遠僑沒有回應,劉顯財象商人,卻不象頭人,所以只定定望著器宇軒昂的楚峰,他自問眼光從不錯看。
楚峰淡竚還禮:「在下楚峰,見過汪東家。」
「好說,給你介紹幾位同仁,蒲城展玉帛展家的主事代表,揚州閻松林、李無量,這位是我兄弟吳天行。」
「見過各位。」
「楚公子有禮了。」
每提及一人的名字,劉顯財就不自覺矮一個頭,八大總商來了五位,好傢夥。
汪遠僑抬手歉讓。「楚少爺,請坐。」
楚峰無可無不可,落坐后,不禁要問:「不知各位召楚某前來,有何指教?」
吳天行矯飾道:「今日公子的楚庄食貨鋪,賺了不少銀子啊。」
對方知道並不稀奇,以他們的財勢,足以令耳目遍布整個南京城。楚峰很是漫不經心說:「哪裡,都是街坊捧場。」
汪遠僑假假地笑笑:「嘿,買賣青鹽,那可不是隨便街坊能夠捧得起場的。」
「哦?」楚峰暗忖:戲肉來了。「汪東家話里,似乎還有別的意思?」
「聽說楚公子數日後會再提一批青鹽來南京,可是當真?」汪遠僑之所以願意放低身份,會見楚峰,很大一層原因就是楚峰說還有青鹽,數目多少仍未可知,但就怕貨源水流不斷,充斥市場,損害各鹽商利益。
「嗯。」
「不知楚公子下次又要行銷多少貨?」
「不多,幾百石總是有的。」
一旁的閻松林,眼睛細睞,綻出一縷光芒。青鹽他們也在做,只是歲辦份額卻不多,撐死也就每人三、四千石,哪象楚峰這樣,短短几天功夫,說來幾百石就能來幾百石,比曬火鹽還利索,搶嗎?!「楚公子哪來這麼多青鹽?」
楚峰淡然笑笑,提溜起一盞茶,肆無忌憚的潤潤唇。「你是在質問我?」
這話擠兌得閻松林為之稽頓。
劉顯財發現氣氛有點不對頭了。
按說每位想要大紅大紫的商人,開創基業之前,無不得逢迎、依附、仰攀地方勢力,在忍氣吞聲中求得發展,劉顯財帶著這個覺悟,準備來受點小委屈,但偏偏忘了,隨同而來的少爺,卻鐵骨錚錚,從來不瞧他人臉色。
汪遠僑堂堂總商把頭,氣度還是夠的,便當起了和事佬:「楚公子不用緊張,既是同行,我等自然明白青鹽的來路,因而好奇動問一下而已。」
「可以不答嗎?」
又一句從容的反問,差點沒讓眾人憋出內傷。他們俱是壟斷兩淮鹽市的巨擘,商場上無出其右,動一動,兩淮震,那絕對不誇張,更因為他們是稅賦大戶,地方課稅主要來源,官場上也非常吃得開,職位稍微低點兒的官,碰上了都要禮讓三分,兼且近幾代家族子弟又多混跡仕途,有所謂『榮其賈而能仕,仕而不失其世業』。子嗣科第倍出,官、商兩道枝節盤錯,勢力滔天,就從來沒人敢這麼說話,楚峰這青頭後生,居然令他們破戒了。
「少年人說話不要太滿。」李無量氣不過,插了一嘴。「你在我兩淮做生意,咱們總是要照面的。」
楚峰昂昂自若道:「照面算個什麼問題?」
剛開始還搭著橋的汪遠僑,此時老神在在的擱一旁賞花去了,接下來,都是由其他人出頭,只聽閻松林冷哼一聲:「你要是偶爾發點小財,便罷了,你要想當過江龍,少不得問問咱們這些地頭蛇,教教你規矩。」
「哦?那依諸位地頭蛇來說,我怎樣才能做好這過江龍?」
「簡單,今後你的貨,分六成給我們八家,我們也不虧你,每石作價一錢銀子,這可要比官價高出四倍了。」
敢情,前面都是廢話,閻松林等人早就磋磨好這事兒了。楚峰哈哈大笑:「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糟糕的建議,不如你們以粗鹽一石,來換我八斤精鹽吧,啊,我的鹽都在寧德,船資自然得各位出,不過扣除后你們依然有賺,要是今後長期合作,價格方面還可以隨行就市,適當予以減少。」
「你!」
「黃口小兒!不知深淺!」
閻松林氣不打一處來,展家主事更是拂袖開罵。
「既然話不投機,楚某就先告辭了,至於我的提議,諸位不妨多劃划算盤。」楚峰說罷,大大咧咧調頭就走。
跟在屁股後頭的劉顯財,則是一臉愁容,心裡暗道:慘了慘了,這天下行商,除了陝甘茶馬易市,就數兩淮的繁盛最富商機,一下子惹怒六位總商,今後可怎麼在兩淮混唷,難道要回福建小打小鬧?
直至楚峰沒了影,閻松林才恨恨道:「汪東家,怎麼不說句話?!咱們氣勢都被那小子蓋過了。」
汪遠僑沉吟:「此子不可小覷啊.....」
「難道咱們就認了?」閻松林憤憤不平,好歹諸人也是兩淮巨擎,堂堂八大總商,怎咽得下這種憋屈!
汪遠僑老神在在道:「誰說的?不熬磨熬磨他楚峰,咱們臉往哪擱?!」
「甚是!我方執先手,是圓是扁,還得由著咱們。」
......
短短一個四月,南下的流民漸漸比往常多了,孟常清點后,竟達到四萬,有些人家甚至是經黎建昌提點,自己徒步而來福建的,一打聽才知道,鄭海手下那三條戎克船,擠不下這麼大的流量了。
流民的多寡,代表著大明氣運,照這個樣子看,什麼事都要加快腳步才行。
精鹽策略成功,當前最主要的就是產量問題了,為此,楚峰頒下遷徙令,將有意願移居福寧州的一千多戶人家,統統發派到鹽場,為此,沿海人口頓時充盈,六座新興小鎮鹽田、牙城、峽門、水澳、店頭、前岐,拔地而起。
轟轟烈烈的圍海造田運動鋪展開來,能作鹽田的做鹽田,不能做的開闢成農田和養殖魚蝦的洋田,開墾面積不下兩萬畝,而有三分之一老百姓,選擇了臨時性煎鹽。
大瀨溪水域行船如梭,粗鹽運入運出,日夜不停,粗鹽供貨充足,提純也慢慢步入正軌,每工作日的產量,比上個月翻了一倍,五天之後,又得200石,而此時,反而是提純作坊那寥寥幾隻爐子不夠用了,這就是手工業時代,人口多了的好處,不得已,又命馮九倫再加制20套。
諸事稍停,楚峰便動身前往福州府了,因為熊文燦來信說,兵部綏撫行文書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