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顛倒黑白
王嘉春咬咬牙:「我可以傾盡家財以贖命。」戰敗方割地賠款那是天公地道的事,只要放得下,才有翻盤機會。
留這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話誰都懂,但是要經過這道坎兒,還真叫人肉疼。
楚峰輕描淡寫道:「是嗎?多少?」
「我變賣家財,估計有三十萬兩銀子吧。」在城裡鄉間,十萬兩家財就稱得上大富之身了,但凡是個官就會貪墨,可是這時候的大明,財富和土地高度集中於勛戚之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出大貪的,依王嘉春的檔次,變著法子吃空餉、收賄賂、苛剝手下、及侵佔衛所屯田,能撈到五十萬兩,已經夠能耐的了,算起來,汪遠僑給的那一百萬,屬於當中最大的一筆財富。
「王大人~。」冷不丁地,一旁的蘇靈萱卻開口了,燕語鶯啼地,一如春風拂掠,將滿堂的壓抑和遏郁一掃而散。
楚峰暗使眼色給正要出列的胡柞倡。
胡柞倡知機,又不動聲色退了回去,他也想聽聽,這位風靡泉州的十全美女,到底有何見解,要說地方事,他初來乍到,有時候還真不如這福建土生土長的女娃。
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一般男人說話,沒女人的份,按照常例,蘇靈萱早該入內堂暫避去了,然而她不是普通女子,平時就經常拋頭露面,現在也不會遵從那些沈痼的禮數,而楚峰呢,不用說了,他是最沒禮兒的人,諸如無視這個時代的正統綱常,敢與皇帝老兒爭地盤,況且看過蘇靈萱洗澡,對她更是縱容和忍讓。
蘇靈萱綿言細語道:「王大人要給,索性就大方點吧,大人經營汀漳道多年,據小女子所知,漳南軍屯田575頃,被你以各種名目侵佔386頃,長汀屯田325頃,亦被你囊吞了160頃,此二處每年可征米2600餘石,這才是你長久生材之計。此外,你變賣衛所軍器給海匪,獲白銀27萬兩,並在為官期間收受各地鄉紳好處十萬兩,你雖然要打點上差,維持日常揮霍用度,想來也總還會剩一些的吧.......」
蘇靈萱悅耳地娓娓道來,只聽得王嘉春背脊直冒汗。
胡柞倡默然點頭,女娃兒真不簡單,王嘉春如此隱諱的事,她都有法子打聽出來,若不說,自己真不知道背後有那麼多道道,慚愧慚愧,自己這主簿,當得也著實太馬虎了。
王嘉春扭曲著臉道:「楚大人!抄家也僅此而已,這不是斷我後路嗎?!」
楚峰笑呵呵地反問一句:「莫非王大人認為自己的小命,也僅此而已嗎?」
王嘉春不由一愣:「這......」
楚峰冷笑道:「王大人,我可沒說是在和你做交易,你猜對了,就是在抄家,如果老子不爽的話,也可以先斬了你再抄家,結果並無區別。」
「你!」王嘉春登時獃滯。「你就不怕......」
楚峰懶得再跟他磨嘰,打斷道:「我楚峰字典里沒有怕字,管他朝廷發兵來繳也罷,那都是身後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王嘉春掙扎道:「你可想清楚啰,殺我南路將官十數人,必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倒時看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人家壓根不在乎什麼殺官造反,擺明了車馬,自己又能怎樣?而今犯在他手裡,腦袋就只有一個,自家不惜命,還有誰會緊張?半晌,王嘉春泄氣皮球一般,神色枯蔫下來。「王某認栽。」
楚峰露出一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輕蔑表情。「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你家的地契,我會著人過去查收,許你適當保留些許田產、金銀以供度日,為官十年,想你也撈夠了,做人要懂得進退,才是明時務者,王大人......及早解組歸田也不失為最佳選擇。」
都到這份上了,王嘉春倒也光棍:「王某明日會將辭書送呈巡撫熊大人批閱,只是結果如何,就不可想像了。」
「咱們這就恩怨兩清了,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只要不離開漳州,我絕不找你麻煩。」末了,楚峰眄睞他一眼:「當然,如果你不服氣,出了這門,經管使手段,只是你也得掂量掂量後果。」
楚峰的手段,王嘉春深有感觸,哪還敢玩什麼把戲,但求彼此相安無事,自己揣著最後一點錢財,做個滋潤的富家翁便好,至此福建官場上就再沒王嘉春這號人了。
一但決定下來,王嘉春反而一身輕鬆,不是說他有多闊達,而是性命終於無礙了。
「王大人的事就這樣吧,至於其他人......」楚峰掃了掃堂下大小官員。「想來也沒什麼用處,留著只是禍害,都拖出去砍了吧。」
死個副總兵,興許事情會很麻煩,至於死個把千戶、百戶,朝廷才懶得費心,這兒又沒人是勛戚子嗣、皇親國戚,除卻世襲的酒囊飯袋,多數是私下買賣官爵的傢伙,甚至不在兵、吏二部名錄之內。
堂下一片嘩然。
賀博容急得站起來「楚大人!我等與你往日無仇,全因為聽從王總兵號令,才不得已與你為敵,望大人寬大慈悲,在下願效從王總兵之舉,捐錢贖罪!!」
「是啊是啊,王嘉春拿汪家巨財與您為敵,大人尚且不計前嫌,可我等是一文也不曾收受過,不若也當個屁把我們放了吧?!」
「冤啊我~。」
這會兒眾官也顧不上什麼同僚之誼了,一盆盆屎往王嘉春頭上扣,直聽得王嘉春兩眼冒火。
當然,也不乏硬氣之人,好比百戶寥駿海,就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大人!你若殺我南路將官十數人,必定掀起軒然大波,到時看你如何自處?!」
楚峰嗤鼻道:「胡柞倡。」
胡柞倡出列:「在。」
「索性替總兵大人擬一道呈文。」
「大人請講。」胡柞倡展開摺子,下筆沾沾墨水,洗耳恭聽。
眾人哭笑不得,王嘉春也是一頭霧水,正主兒不是在這兒嗎,什麼時候用得著楚峰越俎代庖了?
這時,楚峰已經自話自說起來:「龔一殘部流竄漳州,余引軍追剿,不慎中伏,途中折損百、千戶若干人,而後不得不退守上杭,豈料流寇先一步潛入上杭劫掠,恰與我部不期而遇,雙方激戰,然我軍勢微不敵,損失慘重,上杭幾欲淪陷,所幸協鎮蕭滿江來援,斬殺匪首三百餘,還地方清平。歸根結底,全因嘉春不矜細行,輕敵自大,致令上杭一片塗炭,余難辭其咎也,在此懇請辭官歸鄉,以贖瀆職之罪,以慰因過失而陣亡的諸將士在天之靈......」
堂下眾人面面相覷,這敘述的過程,不正是雙方廝殺的事實嗎?只不過如今是顛倒黑白罷了,寒啊,惡寒!
「大人......就這樣?」胡柞倡忍著笑問。
楚峰厚顏無恥道:「還請麻煩王大人畫個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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