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軍資
「戰飛有消息回來嗎?」
方世俊搖搖頭:「回少爺,沒有。」
楚峰不現喜怒的說:「希望他們別讓我失望。」
「少爺,州城府庫里,或許有些東西能讓您高興高興。」
「是什麼?」楚峰一肚子狐疑。
「我們從各軍營和庫房裡,繳獲了許多火銃、火炮。」
「嗯?!」楚峰眼睛一亮,正愁沒地兒進火器呢,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都有些什麼?」
「虎蹲炮三十門,威遠炮、神飛、滅虜共十二門,大將軍炮四門,大、中、小拂郎機、百子拂郎機總數180挺,火銃有萬勝拂郎機、拐子銃、嚕密銃、五雷神機、戰防炮、多管轉膛炮等兩千枝,城牆上還有火油、火磚、萬人敵諸般利害火器,幸虧當初城牆上的守衛被戰大哥殲滅,否則火油等物傾瀉下來,勢必封死城門,令我軍無法前進半步。」方世俊感覺慶幸,其實,聽見楚少爺的寬**令,兼且朝廷官兒不得人心,何嘗不是城衛們故意放水呢?嗨!反正成王敗寇,現在說這些,也沒多大意思了。
楚峰樂得下巴都快掉了。「嚇,這麼多裝備,那西安衛和福寧衛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方世俊莞爾:「少爺,西安仍是屬於內地營衛,內地鮮少戰事,基本用不著長矛和重炮,二來火器保養、維護極其麻煩,所以大多佈於邊防,而我福寧州亦是國之海疆,需要御倭,備此利器也不為過,只是金朝庸昧、惰怠,空有利器而不善用,這些火器擱置於倉庫都快生鏽了。」
「少爺,童令求見。」
「進來。」
童令龍行虎步而入,恭敬打揖:「少爺,烽火門水寨和三巡司已經平定,得兵船41,其中福船3條,哨船、東船各10條,鳥船14條,唬船4條,上面炮火俱全。」這次戰役使用詐術,事情進展還算順利,惟一麻煩的是有些出巡任務未歸的船,不得不一艘艘誆回來,而且各地來商、客、官船,也靠楊一景周旋,若不是有他幫忙,自己可就頭大啰。
楚峰精光濺射,拔身竦立:「好!福船形制是怎樣的?其中有千料福船嗎?」
「呃,聽楊一景說,只有一艘個頭大點的,明軍烽火門水寨的巡洋座駕船,長十丈,吃水一丈余,艙有三層,估計是艘千料戰船,其餘福船大多在四、五百料之間。」
不管怎樣吧,有總比沒有強。當然,還須儘快轉移物資回寧德,以防不測,省得福寧被明軍攻回去,豈不白忙活了?「馬上動員當地的舵工,船匠等手藝人,帶上所有奪取的物資,用船運回寧德,交給蘇則悅和趙滄瀛安排,還有,把烽火門水寨把總帶來,我有話問他。」
「是。」話說船匠當真不少,當年造船抗倭,松山船廠已具有一定規模。
等待童令押人來之際,楚峰沒閑著,吩咐方世俊著手進行長溪縣吏治,依樣畫葫蘆,將寧德的做法,悉數搬來。
異地施行政令,本來是困難重重的,畢竟當地土著人,管理系統自成一套,人文圈子複雜,不過這難不倒楚峰,明文最後一條規定,不遵從楚庄分配及號令者,稅賦依照朝廷律,並且楚庄不保障他在境內的人身財產安全,也就是說,遇到『強盜、劫匪』,或受人欺凌,或懷冤抱屈,也只能算你自個兒倒霉。
楚峰的榜文頒下來后,民眾奔走相告,又一次引起轟動。如果之前看暴民攻州城,可以當成一場熱鬧看,那麼現在就是事關切身了。
縱觀天下,大明的吏治有它的可取之處,惠民政策也時有出台,然而卻處處庸沓、處處不平,民間常有郡邑長吏,受富民賄賂,縱容富民多取田租,倍征債息,小民投訴無門。唯有楚庄與外間不同,楚少爺沒有特地的熱心去助民,沒有刻意的慷慨大方,只講究公平,而公平,恰恰是普羅大眾最奢望、希冀的,按勞取酬,勤有所獲。
特別佃戶、難民和一些膽大包天的貧農,他們無地、少地,靠租種地主田地養家糊口,受高租重利盤剝,困蹶潦倒,無力左右世事,是誰都可以往他們身上吐口口水,一天早起,腦海里只有吃穿二字,生存,已凌駕於一切法則之上,哪還管什麼大逆不道?如今楚庄的做法好處甚多,自然倒向楚庄,誠如楚少爺所說的,最糟糕的情況,也比現在差不了多少,不妨一試,如果有朝一日楚庄被剿,大不了一切照舊。
這類人屬於芸芸眾生,佔據了絕大多數意見,無形中,替楚庄造起了強勢。
富農、鄉紳再也坐不住,楚峰的行為不同於改朝換代,這是質的改變,大大觸動了他們的利益。
中農則持觀望態度,既有心跟隨潮流,又怕楚庄只是曇花一現,若明軍反攻,自己就得落個通匪罪名,搞不好要抄家滅門的,況且維持當下的日子,並非真的過不下去,看看再說吧。
戰事已了,楊一景立即被招回來,又開始干他的老本行,編籍納戶、分派田地。福寧與寧德最大不同,在於它有海關和巡檢,水運交通發達,要面對的事可就多了,這方面,楚峰暫時也沒什麼好主意,只能交給方世俊處理。
吳姜雄被五花大綁帶至楚峰臨時居所沈府。
「跪下!」親衛怒喝著一腳踹過去。
「慢著。」楚峰制止,招招手:「鬆綁,賜坐,奉茶。」
敗軍之將,代罪之身,有這種待遇已經不錯了,然而,吳姜雄不知自己將要面對什麼,心頭不免心情七上八下,哭喪著臉道:「多謝公子,不知公子找在下來,所為哪般?」
楚峰平和笑笑,將兩樣東西推至他面前,一是匕首,一是五百兩銀子,並直截了當問:「你選哪樣?」
吳姜雄困難的咽咽口水:「在下不是很明白公子的意思,望公子示下。」
「死?或者拿走銀子。」
還用得著選擇嗎,好死不如賴活,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吳姜雄惴惴不安道:「我領了公子的銀子,需要做什麼?」難道要我跟著造反?
「你只要素餐屍位,混日子。」
「嗯?」吳姜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明白的說,烽火門水寨建制仍然保留,但水軍要換上我的人,你該行文就行文,該應對上差就應對上差,該巡邏就照舊巡邏海域,別的不用多管。」
「蛤?!」吳姜雄臉色劇變:「包庇和通同匪......咳,若事情敗露出去,照樣得抄家滅族,公子這樣,不是一樣要我老命嗎?拿您銀子,我也無福享用啊。」
楚峰嗤鼻道:「沒那麼嚴重,大明的官吏、衛所,綱紀廢弛,大家有目共睹,心照不宣,有誰會真正關心地方?如果事情敗露,你大可以將一切罪名安到我身上,就說賊人姦邪,將你羈押於牢籠,奪了印信為非作歹,不就能推個一乾二淨了嗎,相比起金朝、沈三祝丟棄州城逃亡,你這起碼還算是義舉。」
吳姜雄抽抽臉皮,陪著小心說:「公子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可是即便在下答應了你,也堵不住那一州官吏,悠悠眾口啊。」
「這你不用操心,童令、方世俊。」
「在!」二人恭聲道。
「你們去找福寧城裡所有的官兒,按照我的方法『說服』他們。」
楊一景遲疑道:「少爺,這州城裡的官兒可不少,同知、判官、吏目、三班六房,及典吏、巡檢、稅課司大使、倉大使、河泊.......」
楚峰輕輕掃了他一眼:「我不管有幾個官兒,誰不服,殺了,反正咱們是暴民亂黨,不介意濫殺。」
「遵命!」也不知少爺是為了嚇唬吳姜雄,還是真要造殺孽,不過楊一景心裡就嘀咕開了:一人五百,要花多少銀子呀?重要官員給個二、三百得了,其餘的一律軟禁,不準出城。
吳姜雄嘴巴半天合不攏,威逼利誘,不惜弄出那麼大陣仗,篡取一州之地,這楚峰想要幹嘛?
楚峰迴望吳姜雄:「你看這樣如何?」
「好,好。」吳姜雄唯唯諾諾,擦了把冷汗。
末了,楚峰淡淡說:「對了,我看海邊氣候潮濕,環境不大好,已經將你家人接回沈府,去後堂見見吧。」
這明顯是扣押自己的家眷當人質,吳姜雄沉默。局勢盡在對方掌控中,有反抗之力嗎?!
楚峰將李莫如和楊一景留在福寧,一文一武鎮守當地,願意屈服的州城官吏,其家人通通軟禁於沈府,沈府地方大,容納這些人是小意思,且方便管理,一切安排妥當,又留下部分火器,讓李莫如督促親衛們訓練、防禦,便動身回老巢去了,民壯們的使命完成,也悉數隨船撤走。
乘船一天可達寧德。
此時天剛剛破曉,仍是灰濛濛的,海岸一線水天,晨霧氳氤,氣溫有點寒凍,然而,遠處的碼頭上,囂囂不絕,熱鬧非凡。
五萬石稻穀,包括金、沈的如山財物,61艘官船總噸數才兩萬斤,不止運送五、六趟那麼簡單,貨物源源不斷運來寧德,千餘民眾搬扛拖抬,工蟻似的穿梭不息,然而越是繁忙,眾人興緻便越高亢,這代表著什麼?代表楚庄勢力雄渾,而各人受益也就更多。
「少爺回來了!」
「少爺萬安!」
經過福寧州全境一役,楚峰言出必兌現,聲望和誠信暴增,所作所為都是眾人的中心點,剛上岸,民眾便齊聲歡呼。
蘇則悅、趙滄瀛也早在碼頭候著了,特別是趙滄瀛,自從成了寧德船廠總管,彷彿再生一般,渾身帶勁。「參見少爺。」
「寧德有什麼事嗎?」楚峰悠然問道。
蘇則悅拱手道:「回少爺,一切正常。」
「寧德人口數目統計出來了嗎?」
「回大人,一共三萬二千餘人。」
「多出這麼多?原來聞一言不是說只有二萬二嗎?」
「是的少爺,朝代更迭,連年戰亂,邑戶口登耗,史志失考,大明初定閩中時,即令民以戶口自實,這個『戶口自實』,非常有講究,國朝以丁為役,底下民眾不堪負荷,當然要想辦法偷稅漏稅,一家隱瞞一、兩個男丁不上報,也是常有的事,加上官家私建白冊,圈養丁壯以謀私,所以各地人口皆是不實的,自從少爺免除役制,百姓才無須再隱瞞戶口,於是也就多了這麼些人。」
「地盤大了,這點人口還是不夠啊,你著人到福建全境及周邊,招攬流民、難民,記住,做得隱秘些,我不想那麼快引起朝廷注意。」楚峰迫切要人口,整個福寧州,總人口十萬不到,密度是每平方公里五人,多聚集在交溪、霍童溪沿岸,偏遠山區人口密度小,大片大片的荒蕪,有待開發,古時生產落後,人口是發展的基石,哪怕你富可敵國,沒有人口,征不到兵員,保不住基業,什麼都是枉然。
「明白少爺。」蘇則悅敬身離去。
楚峰指著漂浮於海岸不遠處的十多艘福船,又問:「趙老,按照這些福船樣式,可否擴大比例,建造出二千料海船?」
趙滄瀛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回少爺,二千料海船已是上了一個層級,造法大為不同,最好有一艘樣板,以分析營建。」
「我看那些福船,和沙船個頭差不多,為什麼它比沙船載重力還大?」
「少爺有所不知,沙船吃水淺,它的『料』,明明白白顯現於水面,而福船吃水深,水下尚藏著一丈容量,所以它看起來雖然與沙船長度一樣,載重卻要比沙船大。」
楚峰恍然大悟,自己一直以來,都曲解了船料和長度的關係,總認為船越長,料數才能增加,然而這好比一個空啤酒瓶,放平在水面,你看它有一尺長,而豎立起來時,瓶口處再擱塊鉛錠作為壓倉,你就只能看到一個方寸瓶底,同一個啤酒瓶,只不過換個形態,你能說它二者容積不一樣嗎?
敢情,福船的先進性,就在於它形制,底尖圓而深,既能破浪,又能增加容積,也許,船不見得要造多長,照這樣建一艘只有三十多仗長,卻能上五千料的船,也並非不可能,只是船體要短一些,才會較穩固。
楚峰誠摯道:「多謝趙老釋疑。」即便是穿越來到這個世界,也不敢說學識就通達天人了,很多事情,還得靠別人一點點教導,一點點累積,對於給自己釋疑、啟蒙的人,楚峰向來尊重。
趙滄瀛誠惶誠恐。「不敢不敢。」
「現在你手下工匠夠用了嗎?」
「夠了夠了,福寧州本地,加上南京不停遷移來的匠戶,現在礁頭村已有拿手船匠二百多人,木匠四百,小甲八百,海員六百,附近商賈見有利可圖,也在礁頭村開市建坊,如今已形成一派繁盛景象。」
「等卸完貨物,你留下福船,修補更新,其它造船事務暫停,等我買回大福船再說.......」
「少爺!」說話間,葉星與蘇則悅匆匆趕到。「不知少爺回來,怠慢失迎,該死。」
「別跟我玩奉承這一套。」楚峰佯怒喝斥:「交待你辦的事怎樣了?」
葉星吐吐舌頭:「回少爺,東山鋪王富貴**身死,六都塘雷延崇不知所蹤,只抓到張灣的張士敬。」
楚峰點點頭:「行了,你去武庫領一部分火炮,在寧德出海口雞公島,和兩面的山上,建設海防炮台,炮火最好能夠涵蓋隘口水域,那裡是我寧德水道咽喉,不可不防。」
葉星腰桿一挺:「是,屬下這就去辦。」
楚峰莞爾,這小子性子散漫,機靈有餘,卻長不大似的,哪有頭領的樣子。「楊得功,事情了結,吩咐所有流民都歸寨吧,防務交給親衛就夠了。」
「是。」楊得功領命。
「蘇則悅,找境內最好的鐵匠、木匠和軍匠,到武庫見我。」
「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