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選器

49、選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親衛軍是時候進行質變了,但楚峰望著成堆的新舊軍械,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著手好。

遠近搭配,才能攻無不克,長矛就不必說了,而火銃卻種類駁雜,輕重、長短不一,大明除了京營、邊關外,內地沒有什麼完整的火器軍隊,武庫里,大都是邊關淘汰下來的火器,不成統一制式,維護麻煩,同時也給後勤帶去很大負擔,如何成軍?!

「咦?」楚峰忽然發現一門有趣的火炮,兩頭小,中間大,大的地方實際上是個長型凹槽。「這是拂朗機吧?」

張江泉早候在一旁,說到火器,自然少不了他,哪怕他是半吊子,也比所有人都強。這個世界的火器,楚峰一知半解,哪敢冒冒失失讓親衛裝備,等到戰場時才發現弊病,死的人可就多了。

「是的少爺,其炮身為母炮。」邊說著,張江泉走到拂郎機炮前,從地上拎起一隻象老式熱水壺的東西:「這是子銃,預先裝好了火藥、彈丸,只要放進凹槽里,就能發射。」

張江泉將子銃鑲入母炮中:「拂郎機母銃與子銃之間,對接處難免有縫隙,為防止火氣泄漏,還需在子銃后打入一塊楔木,脹實二者,但就這樣,仍不能完全排除氣漏,射程算是中規中矩,不過勝在裝填、發射速度快,即使千斤大將軍,也是兩彈指之間(20秒)就能放一炮,仰角能射二里開外,而且炮膛殘渣少,若是使用散彈,則可涵蓋30步之廣,當然,要犧牲很大的射程。」

以前對仗,場面混亂,楚峰也沒有特別注意明軍火器,認知只存在於所繳獲的武器,如今攻下一個沿海邊疆之州城,大明該有的火器,在這裡都能見到,第一次長見識了。

「射程最遠的炮能打多遠?」受到後世軍械影響,楚峰不自覺的就去追求射程。

「射程最遠莫過於紅夷大炮,長丈余,重者達千斤,能洞裂石城,震四、五里,幾乎邊塞和京師才有裝備,福州也有幾門,不過一炮也未放過,都拿來當擺設了。」言下之意,張江泉頗感可惜。

「炮彈都是鉛子、石彈嗎?有沒有......轟~,那種......」楚峰幼稚的比了一個大爆炸手勢。

張江泉想笑不敢笑:「少爺說的可是開花彈?」

比喻倒也貼切,楚峰點點頭。

「開花彈分兩種,一種是石彈,彈落時能裂出碎石傷人,但遇到鬆軟的泥地、澤地沒有效果。第二種是爛骨神沙炮彈,它是一種空心鐵彈,裡面安放火藥、鐵蒺藜等物,中有空管,管子里放置引信,炮彈將要打出時,同時點燃鐵球引信,根據引信長短,來算定需要轟擊的距離和爆炸時間,就如同打出一隻鞭炮,此炮彈只能用飛雲霹靂炮吊射,因為別的炮,諸如紅夷大炮,炮管內火氣太緊,怕是鐵彈還未打出去,就要被擠破,因此,開花彈一般打不遠,大約就一里多地兒。」

「飛雲霹靂炮?」楚峰腦袋一陣泛昏,難道名字整得越玄乎,它就越利害嗎。

「就是那種炮。」張江泉指指不遠處的一門鐵炮。

楚峰走過去觀量,好一會兒才瞧出箇中奧妙,這炮的內部,就象兩段打通的竹節。

上節,深淺剛夠炮彈填入一半多點,內有竹節卡住炮彈,不讓炮彈滑落膛腔中。下節,則裝填火藥,靠火藥鼓氣、沖膛,將開花彈推送出去。這不是後世那種真正意義上的火炮,倒有點象迫擊炮加引信型手榴彈的奇怪組合,也稱得上是最早的榴彈炮了,不可否認,古人的奇思妙想,令人驚嘆。

楚峰忽然象起有一段歷史,努爾哈赤被袁崇煥用炮炸傷,當場沒被轟死,八個月之後才帶著疑雲死去,後世人便紛紛猜測,他是舊疾不治,還是中彈不治?即便楚峰穿越來了明朝,依然無處詢問,懸案終究是懸案,但如果是中彈,估計就多半是石彈了。

話又說回來,張江泉居然還知道什麼是膛壓,令楚峰不由得要對他刮目相看:「你懂得真不少。」

「哪裡,小的當兵三十年,就算再笨,也都熟記了......」說到感慨處,張江泉眼眸有了幾分迷離。

老兵,確實是軍隊的財富,可惜大明沒有識人之能,大多是金鳳在野而烏雀在堂。楚峰不欲挑起他的情緒,接茬又問:「這其中,有哪些火繩槍適合裝備步卒?」

「回少爺,大明的火繩槍多不勝數。」張江泉走到武器架邊,找出一把火繩槍:「這是鳥銃,重8斤,龍頭和規等部件,都安裝在銃床內,扣動扳機擊時,龍頭便銜夾的火繩,叩向葯池,動作好似小鳥啄水,鬆開板機,龍頭便自動回退、昂起,這樣就能防止火藥池爆炸時,炸脫龍頭上的火繩,故名『鳥銃』,這比一般火銃點鞭炮似的點火方式要便捷可靠,且延時短。」

張江泉又拿起一桿與鳥銃類似的火繩槍:「魯密銃,射程136步左右,輕而巧,有準星、照門,可瞄準目標,不像別的火銃,僅憑經驗射擊,彈藥早用紙包好,塞進槍管椿上兩杆子即可,說來打擊速度也不慢。各類鳥銃之中,唯魯密銃最遠最毒。嘉靖三十七年,魯密銃開始大量使用,聽說朝廷造了一萬把,裝備給沿海抗倭,長溪縣這些銃,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的,器械老舊,鏽蝕嚴重。」

張江泉依照排架上的武器,如數家珍:「少爺再看,這是萬勝拂郎機,比鳥銃稍重,仿照朗機的子母銃結構所造,一母三子,只不過母銃在後,子銃在前,二者以鐵銷掛接,母銃一尺六,子銃一尺七,實際上就是一根槍管,預先將彈丸和火藥裝好,打完一炮拔取,換上新子銃,這要比普通鳥銃裝彈快、一分(鍾)之內能射兩炮。」

這算是分拆式鳥銃吧,楚峰聳聳肩:「多餘,拿拂郎機按比例微縮成鳥銃大小不就行了,將彈丸、葯池一塊兒做成一截鐵管,到時象上子彈那樣塞進母銃,豈不更快?」

子彈?這個詞張江泉當然不懂,頓了頓,卻說:「有的少爺,掣電銃就象您說的那樣,由趙士禎仿照拂郎機,改進魯密銃而得,銃尾裝有鋼刃,倒轉可作斬馬鐮刀用,遠可攻,近可戰,不過,火藥池容易氣漏,因此射程也不遠,100步內能十中其四就不錯了,要想百發八十中,起碼也得在六十步以內才行,這還不如韃靼的弓箭利索呢,除了達官貴人用以收藏或狩獵,軍士們根本不喜歡用它,久而久之,便擱置塵封了。」

楚峰徒然愕愣,旋之自嘲,還以為自己穿越,多了幾百年經驗就能火起來呢,敢情古人不笨,該想的都想絕了,那趙士楨就是這當代的一流武器專家,還獻啥丑啊,乾脆直截問得了。「趙士楨還發明了什麼火繩槍?」

「其餘的還有迅雷銃、五雷神機、七星銃,三者勝在戰酣連發,火力不斷。迅雷銃最多達18管,然而攻擊力太弱,幾近淘汰,七星銃則需兩人操持,一人轉動槍管,一人瞄準射擊,射程180步,唯一不足是太笨重,需要車載,野戰又不靈活,因此多半用於守城或大戰役。唯五雷神機一人就能使用,攻擊犀利,是以邊兵最愛。」

楚峰觀摩張江泉說的三種武器,它其實是多枝火繩槍的結合體,樣子類似後世的多管機槍,伸手搬弄一下,沉甸甸的,如果不是用支架撐著戰鬥,個人還真別想拿它去衝鋒陷陣,沒跑幾步,准喘。

「這些火繩槍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在基地里,楚峰確實沒有機會接觸這些古老火器,更別提了解它們的實戰性能。

「其一,雨天和大風天沒法使用,這個無須多說。二,操作煩瑣,戚繼光兵法中有記載,使用鳥銃有10道工序之多,裝填火藥、舂搗、開火,熟練完成射擊動作,士兵需要費時一分至三分(鍾),除了擎電銃例外。三,射擊后黑火藥會留下殘渣,發射6-8發彈丸后,鳥銃通常會堵塞,軍士得花上整整一天時間清理銃管,不過遇到敵衝鋒時,也無所謂堵不堵塞了,騎兵一剎那就是兩步,100步距離,不過一分(鍾)即到,基本上,訓練有素的士兵,也只能放兩炮,縱列三排的話,最多可輪番施放五次。」

果然,和想像差很遠,這些知識是書本上欠缺的。

楚峰大蹙眉頭,仔細察看各類火繩槍,以五年軍科的學識,很快發現它最糟糕的結症--氣密性不良。

由於火繩槍在激烈戰鬥中,黑火藥的殘留物,沒時間清除,為了不妨礙射擊,解決的辦法唯有使用較小的彈丸,彈丸和槍管之間的縫隙,大概在兩毫米左右範圍內,游隙保證了滑膛槍前裝彈的便利、射擊的順暢,但同時也大大降低了命中率,難怪張江泉說十中其四,這麼大的游隙,子彈幾乎是喝醉了酒似的出膛,就看前方哪個敵人更倒霉而已。

擎電銃尤其如此,受當代工藝技術限制,使它的子銃無法與槍管做到嚴絲合縫,大大影響了鉛彈的初速度,又兼顧了射程短這麼個弊端,簡直是雞肋。

楚峰無奈道:「五輪也足夠了,明軍僝弱,基本用不著開第五槍就崩潰,看看以後有什麼方法再改進吧。」

張江泉急道:「可若面對金國......」

楚峰笑了笑,張江泉不愧邊兵出身,時刻不忘與強敵做比對,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有此心態是個好事。「我們暫時用不著對付金國,如果保不住福寧州,身後事不說也罷。」

「咳,少爺教訓得是。」張江泉訕訕住嘴。是啊,邊境生活遠離自己好久了,幹嘛還放不下?!

「射程最遠的火繩槍又是什麼?」黑火藥的殘渣,始終是個硬傷,裝彈快慢且不說,楚峰覺得,首先得想辦法拒敵與一百米之外,打擊範圍越遠,才能多開幾槍,多消耗幾個敵人。

張江泉指指一根兩米多長的火繩槍:「是戰防炮,槍口寬15毫,重26斤,射程180步,戰時需要兩人操作。」

嚯,射程足有七個標準籃球場長度,都成狙擊槍了,可惜的是過於笨重,野戰不好使,果然稱呼為『炮』比較合適。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武器,楚峰鬱悶了。「射程遠的火槍,非得越長越好嗎,能否將戰防炮做得輕便點,配給單兵使用?」

「要減輕重量,勢必要鋸短槍管,損失射程,那戰防炮就不是戰防炮了,倒不如乾脆用魯密銃。這可不是小老兒胡掐的,戚繼光有云:夫透重鎧之利在腹長,腹長則火器不泄,送出勢遠而有力。」

楚峰點點頭,也是,這些火器都經過古人千百次實戰,試用多年得到的最佳成型品,沒什麼可改良的空間,你說紅夷大炮,整長三米,若鋸掉一半炮管,它還能打兩公里遠嗎?那不成威遠炮了?

也許是自己接觸了太多現代化軍械的緣故,貪心不足吧,黑火藥和無煙火藥,滑膛槍和線膛槍,差距終不可以道里計。「長度不減也罷,這些火繩槍做工粗糙,應該有改良空間,比如做薄些管壁,銃床使用輕一點的木頭,盡量使它們的總體重量減輕下來。」

「少爺,各地鑄件,多有氣泡、砂眼、雜物,構造無法精細,反正我當服役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幾把精良火器。」

「也並非造不出來少爺。」話音剛落,門外便走進一三、四人,正是蘇則悅領著一群鐵匠、軍匠快步趕來,而開口說話的,不是蘇則悅,卻是身後的一名匠戶。

「小人等參見少爺。」除蘇則悅以外,眾人按上下禮節,叩見楚峰。

「都起來吧,剛才誰說可以造?」

「是小人。」一位三十幾歲的大叔,聲如洪鐘,身材紮實,很豁達的樣子。

楚峰上下打量一番:「你叫什麼名字,原是做什麼的?」

「小的馮九倫,祖輩世代務農,小的不甘埋沒,便挑了鐵匠這門手藝活兒,當學徒四年,誰料時值南京軍匠大量出逃,便被錯勾去了軍戶,因此小的對冶鍊和製造軍器,都略懂一二。」馮九倫忐忑不安,內心並不如他的外形那般放得開。

人無欲則剛,但誰又能做到無欲境界?小老百姓的**相對來說是渺小的,第一,不外乎有個安身立命的所在。第二,保住現在的所有,進而獲取富貴。馮九倫只想要一個更大的發展空間,一展長才,為自己、為家人謀取更多的福利。

馮九倫深知楚峰脾性,諸如趙滄瀛,諸如楊一景等,都是名不見經傳,一步登天的小人物,只要你有才,只要你顯能,楚少爺就會恩禮有加,給其一個很好的發展空間,所以,馮九倫必須表現自己,當然,首先也要自信自己有那方面的能力,欺瞞楚少爺可不是鬧著玩的,官兒的腦袋少爺都敢砍,哪會在乎多砍一個升斗小民的頭。

他這點小心思,楚峰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好,你說說,該怎麼做?」

「可用灌鋼術,提取精鋼,諸如蘇鋼,先把炒過的熟鐵料,放到爐里鼓風加熱,后把生鐵的一端斜放到爐口裡加熱,當爐溫達到一定溫度,爐里生鐵不斷熔滴,而熟鐵料也已經軟化,便用鉗子鉗住生鐵塊,使鐵水均勻澆淋到熟鐵料上,澆淋完畢,夾出鋼團,置砧上錘擊,去除夾雜,一般要滲淋兩次。」

馮九倫一氣不喘地又說:「蘇鋼冶鍊高明的地方是有利於渣、鐵分離。此法從南北朝就開始推廣,多用於製造鋼刀、農具,可惜世人都有敝帚自珍的毛病,此法不得流傳,所幸小的曾在蘇州當學徒,因而習得,依此法能澆鑄出一些堅硬、細小的部件,然後將部件互相鉚接、或螺接,只是功夫要精,非大煉爐不可,且成本花費也高。」

楚峰不可能學究天人,就連簡單點的石灰造渣技術也不懂,而公元1740年坩堝液態鍊鋼法發明以前,世界上制鋼工藝基本上屬於固態和半液態冶鍊,渣、鐵分離比較難,象灌鋼這樣的造渣技術,鍛出的鋼材,與現代白林鍊鋼相近,在古代制鋼技術中,是十分罕見的。

不過楚峰沒有過多困惑,因為現階段只有一名『專家』給出意見,再沒有別的方法,而且人家說得頭頭是道,雖然自己一句也沒整明白,只能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良久,冷不丁冒出一句。「.......沒關係,我有錢,貴精不貴多,就照你說的做。」

大夥愕然,心頭同時升起無力感,這句話確實打敗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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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記時:一日有十二時辰,一時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盞茶,一盞茶有兩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彈指,一彈指有十剎那,一剎那就是一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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