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成長
砰~
一聲巨響,把床榻上和衣而睡的葉星,震得一骨碌爬起來。「哪個混賬傢伙走火了?!」
此時,門板被人哐當無理撞開,只見門外士兵匆遽奔入。「葉千總,來了十條官船,正炮轟我雞公嶼!」
嚇!葉星打了個靈激,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儘管大明的情報拖沓、遲滯,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葉星急忙抄刀往外奔,這些天一直奉楚峰之命,在雞公嶼上督建炮台,窩憋在這孤零零的島上,委實悶得慌,這回可好,有事幹了。「怎麼不提前稟報軍情!」
「回千總,起初衛兵都以為對方是商船。」寧德這段時間開放口岸通商,往來船隻多不勝數,久了,軍士的精神難免鬆懈。
砰砰砰!
頭頂上的流彈,呼呼飛掠而過,島嶼炮台與海上來敵,已經開始互相攻擊。
葉星剛來到山腰炮台處,天上十多顆石彈,成堆的砸了過來,真叫一個恐怖。
「千總小心!」
兩名護從硬生生壓下葉星,將他護嚴,只聽噼里啪啦,一通爆炒栗子炸開鍋了似的,石彈崩裂四濺,「哇!」炮台處五、六名親軍倒地,有的直接被轟死,有的被石礫所傷,火炮當即毀掉兩門,護衛葉星的兩名手下也都掛了彩。
「奶奶個熊!」葉星賁然火大:「其餘炮台的人都死哪去了?怎麼不反擊!」
「千總,士兵們正趕上來。」
葉星氣得發飆:「媽的!太欠練了!」少爺從來不做無用之功,派我來建炮台,敢情就是為了這天,如此料敵先機,我仍防得這麼糟,丟臉啊!
轟~,又是一陣密集的炮彈,雨一樣灑向另一處炮台,看來明水軍里也不乏能人,正集中優勢打擊,逐個端掉雞公島上的炮台,即使十有兩、三中,也夠雞公島受的了。這一次,明軍做到了揚長避短,只要不與對方肉搏交鋒,士氣還是蠻盛的。
反觀楚軍,引以為傲的矛陣喪失,雞公島防禦也不盡人意,一來營建時間短,工事粗糙,幾乎沒有什麼掩體,損失頗大;二來眾軍士手生,沒什麼遠程射擊經驗,而且缺乏統一指揮,東一炮,西一炮,稀稀拉拉的,對明軍根本造不成傷害,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某些炮台建得太低,乾脆就成了明軍的靶子。
這會兒誰來增援?
沒有增援,所有千戶都有少爺嚴令堅守的地域,萬多親軍攤派下去,僅能堪堪扼守住偌大的福寧州。過了雞公嶼,身後即是一馬平川的寧德,守得住雞公海口便罷了,守不住,明軍就好比孫悟空鑽進了白骨精的肚子里,怕不是處處烽火?!
葉星恨啊......
所幸明軍的遠程巨炮每轟一次,就要進行相當長時間的填裝,很有點耗時間的味道,不過下一炮,也是遲早的事,單等著挨打,親軍難免要敗亡,時不我待,沒功夫慢慢懊悔了,唯有在磕磕碰碰中,補漏、學習、改進,只要指揮得法,總不至於待宰吧。
「傳令!以我鼓點為號,從左邊算起,一聲鼓瞄準一號敵船,兩聲瞄準二號船,依此類推,各炮台看我旗號行事,舉紅旗即統一開炮。」葉星為人機靈,很快用起了以眾擊寡的戰術,十幾、二十門炮打一艘船,炮法再爛,就不信沒有一、兩顆命中!
......
「報~,李千總!十餘艘官船逼近松山!」
李莫如淡定道:「知道了,下去再探。」
「是!」探子翻身上馬而去。
楚峰構建的軍政系統頗為完善,福寧州文以孟常為首,武以李莫如為頭,至此,開始有條不紊運作起來,平日二人就被楚峰當做二把手使喚,手底下的人也都誠心服從,因而政令並無滯礙。
在楚峰座下累月熏陶,李莫如早已不是初初那個懵懂的鄉下小伙,楚庄之內,以他最為嚴謹、紮實,說到戰鬥風格,一如他堅韌的為人,可攻可守,楚峰安排他鎮守州城,不是沒有道理的。
官兵進犯寧德時,早有烽火傳遍福寧州,多虧付良機妙用得法,杜絕了敵人突然來襲的可能性,值得斟酌的是,大夥能否支撐得下去?
對楚庄的戰員,李莫如基本了解。
戰飛,乃少爺臂膀,看似大大咧咧,勇武過人,但卻有著細膩的心思和城府,攔截相當數量的浙江客兵,該不是難事。
童令鋒芒崢崢,銳不可當,平素軍事演練對上他,任誰都是吃力無比,其子崇尚最好的進攻,就是絕佳的防守,單純用來防守,他不能勝任,好在少爺派他去整合各山頭匪寇了,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他。
蕭滿山則刁鑽,每每出其不意,令人防不勝防,福安可偏安一隅。
說到防守誰也不如魏懋衡,童令與他簡直是兩極,一個矛,一個盾,依仗周墩的高山險勢,估計更沒人奈何得了魏懋衡。
葉星呢,那小子機靈,性子跳脫,打法當然也極其無賴,干不過就跑,等你退卻,他又會象狗一樣追咬你,讓人彷彿置身於泥潭,進退兩難,但糟糕的是現在他在雞公島,跑是跑不去的,就靠平常紮實的功底了。
最後是武昌運,自從投了少爺,他沉默寡言,表現一直平平無奇,軍演成績不上不下,看不出倒地有些什麼強項,楚峰的手下部將,就致剩他未與外間敵人交過手,他會怎樣應對福州府衛所軍?那方面的壓力,可是不小啊......
......
「武千總,羅源來敵大約五千人,再過半個時辰,就會抵我飛鸞鎮。」
武昌運面無表情道:「浦嶺處布置得如何?」
「已經布置完畢。」
武昌運默然點頭,寧德四面環山,通往外界的官道不多,矮一點的山嶺都有百丈高,大軍又是火炮,又是輜重,不可能翻山越嶺,勞師襲遠,而從羅源途經高厝里,是進入寧德的坦道,明軍必須走浦嶺,關鍵就看自己怎麼阻截而已。
武昌運恬靜收拾罷行裝,走出門去。
浦嶺,是個開闊的『V』字形溝谷,攻方不易,守方同樣也不容易,狹路相逢,只能論勇者勝。武昌運不擔心楚軍的勇武,惟一擔心自己的能力,這不同於往日兵演,只要認輸,弟兄們就會停手,這是一次生死、成敗考驗,馬虎可是要人命的。
一陣陰涼的山風,沿著谷底清掃而過,戰士們已經能聞到從老遠處傳過來的淡淡馬騷味,耳邊,還有隱約攢雜聲。
「小七,怕了?」王恩叼著根草,漫不經心。
「沒有!」小七語調提升,明顯是在努力撇清。
「怕就說怕,這沒啥,當初我也象你一樣。」試總旗古大用,以老親衛過來人的身份,諄諄教誨。
「旗長,後來呢?」小七眨巴眼睛追問,似乎想與之攀比一下,以證明自己沒那麼不堪。
「沒有後來,當你衝上去面對死亡時,你的念頭已經不在那個『怕』字上了,相反,看到滿場刀光血影,你腦袋瓜只會一陣發熱、血氣翻湧......」這次已方上陣的人,九成是新丁,素質參差不齊,沒見過血,帶起來確實有幾分吃力。
轟。
前方腳步旋踵,終於出現明軍身影,是一隊七百人的前鋒,雖然說軍陣不整,卻也中規中矩。
「大人,前方有路障!」
「嗯?!」蔣雲翼慌急拉住韁繩,手遮涼棚,果然,前面參差丟放有不少樹根、粗木等雜物,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祁百戶,帶所部清除路障。」
祁百戶愕然一怔,咽咽口水:「大人......怕是有詐啊~。」
蔣雲翼沒好氣:「有詐就不用上嗎,你自個兒跟都司大人解釋去?」過了浦嶺就是飛鸞鎮,臨到地頭忽然冒出了古怪,誰不知道有詐,可前鋒的職能就是探道和當炮灰,奈何一群千戶抽籤,就自己霉氣,抽了根下下籤,不幹可是要吃軍法的。得,死道友不死貧道,不是手下去受過,還有誰去受過?!
「呃......卑職,領命。」祁百戶滿嘴苦澀。
祁百戶帶了八十幾人,膽戰心驚蹭到路障前。
「預備~」突然,一陣悠長嘹亮的聲音,盪遍了山谷。
祁百戶心頭撲通一跳。
接著,只見路障后嘩啦站起一夥賊人,手中端著雜亂無章的長槍短銃。
「放!」
火繩已塞至引信上,正冒絲絲白煙,祁百戶清晰看到這一幕,頓時魂飛魄喪,與手下士兵一樣,手腳僵硬,忘了動彈。
砰砰砰砰!火光閃現,長、短火銃急劇噴出濃濁白煙,祁百戶陣內立刻被放翻三十來人,放完槍的前排親軍,迅速後退裝填火藥,自有第二排親軍踏步上前,舉槍瞄準,怪只怪祁百戶等人摸得太近了,雙方距離只有幾步,不管是三眼火銃、還是戰防炮,都在高命中率的範圍之內。
「放!」
噼里啪啦,又是一通排銃,撂倒二十多人,祁百戶額心中彈,不甘地仰天倒下,剩下的士兵才懂得反應,紛紛驚懼嘶喊,連滾帶爬往後奔逃。
第二排親軍後退,第三排上前,舉槍,第四排火銃手則等候著。
1593年,大明第一次援朝,就見識過日本的火繩隊,因此火槍三段式攻擊並非什麼不秘之傳,不過楚峰火銃隊剛剛恢復成立,太生手了,訓練度和配合度跟不上,說起實戰,這還是第一遭,還無法形成三段式攻擊,不過沒關係,三段不行就四段、五段,務必達成不間斷的火力攻擊。
「放!」
「前方發生什麼事?!」洪先春勒住座下不安踏蹄的馬兒。
「報~!」彷彿是回應一般,前鋒傳令兵飛速而來,左右親兵忙閃開一條道。「啟稟都司大人,前鋒營與賊匪交戰!」
「哦?」洪先春蹙眉道:「戰況如何?」
「我方小有失利。」
洪先春當老了官兒的人,非常清楚明軍風格,潰敗稱之為暫撤,大敗稱之為失利,遇險駐足稱之為受阻,這都沒什麼,關鍵是以正規軍對付一群鬆散的暴民,竟也打得如此畏縮?聽罷,遽然窩火:「媽的!這時候蔣雲翼還玩什麼虛文!全軍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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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司:全稱都指揮使,掌一省軍政,衛指揮使的上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