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比你我性命都重要
東街俗音坊。
「好生照看店鋪,無事莫到樓上打擾我。」樂老闆回來后對看守店鋪的兩個夥計說了聲,就徑自上樓打開了手工作坊的門。
作坊房間中,一位極美的女子銀髮披肩似銀河落地,纖纖十指如精靈飛舞,正盤膝彈弄著琴弦,場景美麗之極。但奇怪的是,作坊外竟然一點聽不到裡面的琴聲。
樂老闆一步走進去,卻是立馬聽到了動聽之極的琴聲,他什麼也沒說,隨手從腰間解下一桿竹簫就應和著吹奏起來。這一琴一簫的交纏在一起,卻正是《滄海一聲笑》。
一曲罷,樂老闆讚歎道:「妙音,你竟然可以讓聲音盤旋在這作坊中而不漏出絲毫,對聲音的掌控當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妙音將素手攏入袖中,保持靜坐的姿勢道:「這不算什麼,如果當年師叔沒有自廢武功,早就達到了這樣的境界。」
樂老闆眼中露出一絲蕭瑟之色,然後便慨然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徒生煩惱。對了,我剛才聽你琴音如流水,遲滯之意也少了許多,看來是將這首《滄海一聲笑》悟透了?」
妙音道:「這《滄海一聲笑》將天人合一的逍遙之道蘊藏在最簡單的音符之中,如今我身受重傷,又蝸居方寸之地,哪兒有那麼容易將它悟透,只不過又有所感悟罷了。恐怕需要在山川之間縱情彈唱,才能真正體會此曲的奧妙。」
「妙音,你對這方面的理解還是和當年一樣啊。」樂老闆聽了妙音的話不禁搖頭,隨機又話語一轉道:「你可知我為什麼會來到一個雲國邊境小縣城,開了這麼一家名為『俗音坊』的小鋪子?」
妙音看向樂老闆,道:「師叔是想說,『一直堅信音樂可以雅俗共賞,而這俗音之道就在這市井之間』嗎?」
樂老闆道:「這是當年我對你說過的話,現在我想說,天音宗歷代宗主都是一味地追求雅音之道,可雅音之極仍舊無法做到真正的天人合一。這就是因為缺少了另一部分,俗音之極。」
「像這首《滄海一聲笑》,之所以能夠讓人有天人合一的感覺,就是因為將紅塵紛擾很好的融入到了自然大道中。我說這些,也並非全為了與你爭論所堅持的音樂之道是對是錯,而是想告訴你,哪怕蝸居方寸,生命也轉瞬即逝,心卻依舊能逍遙。」
聽完樂老闆這番話,妙音沉默了。
樂老闆看著妙音站了會兒,大概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好,便輕咳了聲,道:「如今你我都這樣了,別再像以前那樣爭論了吧。今天我去太極武館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可以講給你聽。」
樂老闆其實能理解妙音現在的苦悶——身受重傷困在一座小樓里,又擔心傳人安慰,連門都不能出,哪怕是虛境高手,也不免會心浮氣躁。所以,每天他都會過來講一些外面的事給妙音聽。
和往日一樣,妙音仍舊閉眼靜坐,彷彿一點都不好奇樂老闆會講什麼。
樂老闆一笑,自顧道:「我不是曾跟你講過那張雲蘇收了個女扮男裝的少女做弟子么,今日我正在與他談論音律,他的師妹忽然跑過來說,那鍾離離家出走了···」
「你說什麼?」妙音忽然睜開眼緊緊地盯住了樂老闆。
樂老闆一愣,不知道妙音怎麼忽然反應這麼大,但仍舊重複道:「我說張雲蘇收的弟子離家出走了。」
妙音顰眉道:「剛才師叔不是這樣說的,我要聽最後一句,原話!」
樂老闆想了想,道:「那鍾離離家出走了?」
妙音一聽,雙眸就冒出了精光,起身道:「鍾離!師叔是說那張雲蘇收的弟子叫鍾離,而且是女扮男裝的少女?」
「是啊。」樂老闆點頭。
妙音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猶如春雪消融、百花綻放,只聽她興奮地道:「師叔,我一直都忘了告訴你,我那徒兒複姓鍾離,單名一個雪字。所以,這個鐘離很可能就是雪兒!」
樂老闆聽了滿臉訝然,但很快便皺眉道:「可是···太極武館的那個鐘離是個啞巴。」
對於其他門派來說,找個啞巴當傳人或許只是丟面子,還是有可能的。可是對於天音宗來說,找個啞巴當傳人就不是丟面子那麼簡單了啊。
雖然天音宗可以通過各種樂器來施展音功,但人的聲音在其中卻佔據了相當大的一部分。甚至,天音宗的主要音功,就是靠人聲。像前些年妙音來中原向幾個國家的皇帝獻樂,就是靠自己的歌聲引起了天女散花的異象。
所以,天音宗收了個啞巴當傳人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
聽了月老闆的話,妙音卻是笑道:「是啞巴就更沒錯了,雪兒是不會說話的。」
樂老闆聽了不禁滿臉愕然——聽這意思,妙音竟然真的收了個啞巴當天音宗傳人?
稍稍控制了下情緒,妙音又道:「對了師叔,你之前說雪兒從太極武館離開了?」
雖然覺得妙音收了個啞巴徒弟很不可思議,但樂老闆還是答道:「沒錯,我走的時候太極武館的人已經出門去找她了。」
「那師叔可知道雪兒為什麼離開太極武館,莫不是···那張雲蘇欺負她了?」想到鍾離雪不輸於自己的絕世容顏,妙音一下子就擔心起來。
樂老闆一邊思考一邊道:「應該不是吧,鍾離走時留下了一封辭別信,聽那張尹兒說,鍾離是為了不想將禍患帶給太極武館才走的···這些天三江鏢局的人四處搜查,莫不是已經盯上了鍾離?」
聽樂老闆這麼分析,妙音不禁秀眉緊蹙,道:「師叔,麻煩你現在就出去找雪兒,一定不能讓她有事,她是我們天音宗的希望。」
「她這麼重要?」樂老闆疑惑。
妙音神色堅定的點頭道:「比你我性命都重要。」
「我明白了。」樂老闆也不多問,轉身出門下樓而去。
···
因為擔心鍾離的安慰,張雲蘇來到南街后直奔城門口,同時一路掃視街道兩邊,希望能夠看到鍾離的身影。可惜,直到抵達城門處卻依舊連鍾離的影子都沒看到。
再觀察城門口三江鏢局那波人,仍在盤問可以的路人,也不像是抓了鍾離的樣子。
張雲蘇不禁緊緊皺起了眉頭——這丫頭,會去哪兒呢?
張雲蘇一邊思考一邊掃視南街四周——只要鍾離沒有出三江縣城,就有被找到的希望。而且鍾離留著一頭短髮,長得又那麼漂亮,即使走在人群中也很容易發現的。
不對!
想到這裡,張雲蘇忽然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之前進入了一個思維誤區——鍾離在武館時是他方才所想的樣子沒錯,可不代表離開太極武館后仍是那個樣子。
通過這近一個月的接觸,張雲蘇覺得到鍾離其實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知道三江鏢局的人在四處找她,肯定不會莽撞的出城。如果呆在城裡,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偽裝好躲起來。
張雲蘇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鍾離時情景,那樣的偽裝,竟然讓他也看走眼了呀。
想清楚這些,張雲蘇再掃視周圍人群時,搜尋的目標也變了。
可惜的是,一直搜尋到天色將黑,在城門處與李莫愁、張尹兒、李功等人匯合交流后,也仍舊沒找到鍾離。
「雲蘇哥哥,鍾離是不是已經離開縣城了呀?」張尹兒猜測道。
李功等人聞聲也看向張雲蘇,看神情顯然也都是這麼想的。
「不會的。」張雲蘇搖頭,隨機看向李功等人,道:「這樣,你們再分組去各條街找一遍,沒什麼發現就各自回家去吧。」
李功等人走後,張雲蘇又對張尹兒道:「鍾離說不定會回武館,你回去等著吧。」
張尹兒也聽話的走了,就剩下李莫愁和張雲蘇兩人。
李莫愁道:「沒想到你對鍾離這麼關心。」
張雲蘇道:「當了別人師父,自然要負責任。不多說了,你再去東街找下,我負責南街,找完就回西街。」
「嗯。」
李莫愁走後,張雲蘇就又來到了城門附近——如果鍾離想混出城,天黑前的一波出城人流就是最好的機會。
找到個好位置守了一會兒,張雲蘇目光便落在一個衣衫襤褸,頭髮蓬亂卻不怎麼長的纖瘦乞丐身上。
那乞丐似乎正在打量城門處的情景,看見三江鏢局人仍在一個個盤查出城的人就轉過身來往回走。這時張雲蘇才看到那乞丐的臉,卻發現乞丐臉上全都是灰土,根本辨認不清。
又掃視了眼周圍其他人,沒有發現第二個可疑人物后,張雲蘇便跟上了這個乞丐,尾隨著來到西街水門附近。
這裡是城中流民、乞丐的夜宿地。
那乞丐連去幾個地方,都被佔據那裡的流民、乞丐趕走,最終不得不在一個陰濕、骯髒的角落蹲下。縮進陰影里打了個哆嗦后,這乞丐偷偷抓起了地上的塵土不停地往臉上、身上擦抹起來。
看到這一幕,張雲蘇笑了。
悄無聲息地來到乞丐身後,張雲蘇才帶著一絲笑意出聲道:「咳,小子,看你挺聰明的,拜我為師,今後我罩著你怎樣?」
【諸位書友,看我這麼誠懇,投上手中票票支持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