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靜因師太
夜色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幾分譏諷，唯獨沒有怨恨，一雙微微上揚的鳳眸，比秋水湖的水面還平靜，平靜下面似乎又隱藏著無盡的冰冷，一眼間滄海桑田，讓人不寒而僳。
靜因師太蒼老的面孔上，已經下垂的肌肉猛地抖動幾下，顫巍巍抬起手指著夜色道：「你是你是你是……」
或許是太過緊張，太過驚訝，太過激動，靜因師太半天也不敢說出心中那的名字，她不敢相信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女孩居然還活著，而且活得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想像過她在外面生活得很艱難、很苦，或者是很落泊，或者是早已經丟掉性命，畢竟當年她傷得那麼重，結果卻完全相反。
「丫頭。」
激動了好半晌后，靜因師太終於叫出那個熟悉的名字，語氣中有一絲遺憾。
眼前的女孩一身雍華尊貴，氣韻典雅、精明自信，卻再也不是她腦海中當年那個羞澀、善良、乖巧，由她一手帶大的女孩的模樣。
丫頭，就是原身的名字。
其實那根本不是名字，原身當年卑微得連擁有名字的資格都沒有。
夜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糾結，她不知道是該怨靜因師太三年前的突然失蹤，還是念著她含辛茹苦、省吃儉用，把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撫養大。
內心掙扎了好一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當年秋水庵毀於大火，後來我特意命人重新修建了秋水庵，您住著可舒服。」話中有話，一語雙關。
靜因師太眼內微微一怔，半晌后才念了一聲佛號道：「重修后的秋水奄又太過奢華，總覺得無功不受祿，師傅住著很不安心，但現在知道是你命人修建的，師傅就住得心安理得，只是以後萬不可再如此鋪張浪費，今日不知明日事，還是省著些花，而且……」
「你一個人在外面闖蕩也不容易。」靜因師太補充了一句。
夜色釋然地一笑：「師傅住得安心就好，當年師傅突然失蹤，這些年弟子都以為您已經不在人世，直到風公子代弟子重建秋水庵時，弟子才知道師傅尚在人世。可是您當年去哪了，我等了好久也不見您回來，直到大火燒毀了秋水庵，別人都說是弟子殺了您后又……放火毀屍滅跡。」
故意不把後面的話說盡，夜色的聲音有些哽咽，一雙鳳眸卻不著痕迹地注意著靜因師太的微表情。
靜因師太頓時面色變得十分難看，突然出聲怒罵道：「是那個天殺的這麼傳，師傅找他們算賬去。」憤然的態度完全不顧出家人心如止水、寬容大度的形象。
夜色默然不出聲，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沉默片刻道：「見師傅安好，弟子便放心了，如今我已不再是佛門中人，不便打擾，望師傅真重，告辭！」轉身往外面走。
「丫頭，師傅我……」
看著她的背影，靜因師太面上有些慌亂，可是到口的話卻又突然硬硬地卡住。
夜色故意放慢的腳步，在聽到靜因師太猶豫不決的話后，突然加快了速度，頭也不回地離開禪房。
原身只怕是到死也不想到，她一直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居然就是害她丟掉性命的人之一，果然人心不可測。
靜因師太跟她的緣份，只能說今生緣盡，這也是最後一次來秋水奄，以後都不會踏足半步。
看著夜色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靜因師太無奈地合上門。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想把真查告訴她。」靜因師太剛合上門，冰冷地聲音就在房間內響起。
靜因師太面色一沉，看著隱在一襲黑色巨大斗篷中的女人，面無表情地道：「王妃搶走了丫頭的一切，居然還想她的性命，做太過，就不怕將來有報應嗎？」
哼！房間的女人冷哼一聲，譏諷地道：「只有本王妃一人搶走她的一切，難道你就沒有份參與嗎？」
靜因師太的面色又沉了三分，女人繼續道：「以她現在的性情和能力，你覺得她知道真相后，你我會是什麼下場，況且……」
「王妃最好注意您的態度，貧尼若死了，那個秘密依然會公諸於世。」從女人的語氣中已經聽出了殺機，靜因師太毫不猶豫地加駁。
女人的斗篷下驟然寒意陣陣：「本王妃倒是小看你了。」
靜因師太平靜地轉動著佛珠，不以為然地道：「跟你這樣的女人合作，貧尼自然會小心些。阿彌陀佛，王妃的殺氣太重，不適合佛門聖地，請！」
呵呵……
輕蔑的笑聲從女人口中飄出。
靜因師太的面色驟然一凜，就聽到女人譏諷地道：「老尼姑，你是在威脅本王妃，你可知道凡是威脅到我的人，都會是什麼下場嗎？」
聞言，靜因師太心裡一寒，頓時汗毛根根豎起，耳邊就響女人得意的聲音：「那丫頭今天若是不來還能活長一點，如今她主動送上門，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下手機會嗎？」
「什麼，你還是想要丫頭的性命。」靜因師太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心裡真是悔不當初。
若當年她不把丫頭的存在告訴眼前的女人，或許一切都會不同，是她一手毀了丫頭的幸福人生，還一不小心弄丟丫頭的性命。
「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收手。」靜因師太冷冷地問。
「除非她遠離大燕，永遠不回來，否則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女人站起身不冷不熱的回答，抬手拔理髻邊的玉簪嫻熟地把玩，一步一步緩緩走到靜因師太面前，含笑道：「不過在此之前，侄女我還想跟姑媽您老人家借一樣東西。」
「阿彌陀佛！貧尼是出家人，兩袖清風，沒有王妃想要的東西。」
靜因師太警覺地看著女人，她的親侄女，這個侄女的殺機瞞不過她的眼睛，或許是她根本就沒有隱藏。
看到靜因師太面上的警覺，女人不以為然一笑，站到靜因師太面前微微俯身在靜因師太耳邊：「這樣東西姑媽一定有，因為侄女要的是你的……命。」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出口，手中的發簪已經刺入靜因師太的肩膀。
一陣刺痛后，呼吸變得十分難，靜因師太剎那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女人，緩緩地倒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後，女人心裡一驚，手中的發簪啪一聲跌落地，女人連忙彎腰撿起。
正要離開時，似是忽然想起什麼，拿起靜因師太還熱著的手，在地面上寫了兩個清晰的字。
看到地上的字，女人的唇角一勾，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用斗篷的帽子遮臉，頭也不回地離開，絲毫沒有注意發簪已經斷掉一小截，正靜靜地躺在靜因師太的另一隻手旁邊。